上回說到三王子進入陣法, 不料竟一腳踏空,踩入虛空之中,就此掉落下來。三王子隨即運轉真氣, 使出一招鯉魚打挺, 身體一個騰挪, 運起輕身之法, 踏於建木枝幹之上, 雙足使力,一躍而起,同時大展雙翅, 騰於半空之中。
此番方知自入樹洞,便進入陣中空間, 那空間並非如其餘陣法那般, 有山有水, 而是茫茫然的空景,除卻身側高聳入雲的建木巨幹, 其餘並無落腳之處。幸而他身懷羽民血脈,生有雙翼,方可騰空飛行;若是常人,入此空間,只怕是寸步難行。
只這般展翅飛騰於半空之中, 雖視野開闊, 將四下週遭之景一覽無餘, 然八方皆路, 無所不通, 反倒令人不知何去何從。三王子先是沿着那建木的主幹一路往上飛來,然只見枝葉繁密, 遍灑陰翳,卻也鴉雀無聲,不聞絲毫風聲動靜。這般行了一路,不見妖獸兇禽,方知並非正路。
三王子見狀,腦中轉着念頭,尋思對策,忽地便憶起之前所見石碑之上題字,心下暗忖這劍之陣乃失傷階位,石碑上雲“失路迷途”,不正與目前之景相當?半空之中,狀似四通八達,無路不通,實則心中無底,更不知何路可通。隨後又轉念一想,後一句偈語曰“脫有形似,握手已違”,則意指眼前,這建木之形,正是憑空之中惟能依憑之道,然形雖相似,然實則不過水中之月,鏡中之花,亦非正途,一旦觸及依憑,則不過仍是導向迷途矣。
念及於此,三王子隨即轉了方向,展開雙翅,背向那建木的方向飛馳。此番果真奏效,剛飛不遠,便聞風聲破空而來,直灌入耳。
風聲已近,這邊三王子聞聲,亟亟轉身。只見那襲來之物形似山雞,毛色鮮豔、綠頭金冠,正是赤鷩,一來便是三隻。這赤鷩來勢洶洶,待三王子察覺之時,便已近在眼前。正值那赤鷩長喙刺來之際,只見三王子將手一擡,從腰際拔劍出鞘,須臾之間,空中兩道銀光劃過,三隻赤鷩頃刻斃命。原來彼時朌坎爲三王子召喚武器之時,用心良苦地召喚了一柄雌雄雙股劍,雙劍同鞘,雖似一柄,實則出劍便是一雙。千鈞一髮之際,雙劍出鞘,左右各持一柄,左手一揮,一劍刺中一鳥,同時右手一舞,亦中一鳥,那被刺之鳥被隨勢一擊,正擊中第三隻鳥,遂此番僅爲三王子拔劍之勢,竟一擊三鳥。
此番既有妖物來襲,三王子方知行對方向,背對建木幻影,向那廣大的天際飛去。未過多久,便有一羣鳥向三王子襲來,此鳥形似鵪鶉,生着紅色頸毛黑色花紋,正是櫟鳥。此鳥身材細小,速度極快,又羣起而攻之,甚難對付。
三王子手持雙劍,閉目運功、屏氣凝神,隨後猛然睜眼,身形一躍,宛如出鞘利劍,殺入櫟鳥羣中……
另一邊,雍城。
朌坎與朌蠱、雲永三人正協力救濟遇難之民。此番他三人各乘坐騎,馳於半空之中,朌蠱召喚出巨型猛禽,從空中救下無數掉落之民;朌坎因靈力不濟之故,難以召喚活物,便與雲永一道於建木殘骸之上結網,接住從樹上掉落之人。期間,三人從雍城之上順建木而下,只見除卻雍城塌陷坍圮大半,雍城下層的建木亦受損嚴重。新生之木從舊木之中破舊而出,而舊木之上民居房舍亦因此盡毀。下層居民一夜之間面臨家破人亡、無家可歸之局,慟哭哀嚎之人比比皆是,他三人見狀,無不覺戚哀黯然。
只聽朌蠱說道:“羽民國遭此大難,不知將耗去多久方能恢復元氣……”
朌坎一面告知救下之人往上尋國主庇護,國主定能率衆覓得新居,一面對曰:“是啊,羽民國之災,大抵與我們追尋的黑衣異族人有關,遂此事我等自是責無旁貸;只未想將朌蠱大人亦牽連在內,遭此麻煩……”
朌蠱聞言對曰:“此番我雖爲消除黑巫術而來,然逢此國遭災,我自不會坐視不理。我巫咸一國雖一心只問卜求神,不問世事,然對此世事蒼生,到底尚存幾許憐憫濟世之心,正如你師朌坤大人……”
朌坎:“……”
朌蠱接着道:“只我未想此番對這羽民國之事最爲上心之人竟是三殿下,可知宗主國向來唯我獨尊,對於異族異國,頗爲輕鄙不屑,而作爲王子的三殿下,竟如此行事,他當真與衆不同……”
朌坎聞罷,心下大喜,遂接着這話說道:“朌蠱大人之言甚是,中土國其餘諸人怎能與三殿下相提並論?他國王族向來胸次狹小,眼界不高;哪及三殿下見多識廣,志向不凡……”
朌蠱聽罷這話,沉默片晌,徑自陷入沉思。
白虎之陣中,三王子使出無極劍法,第一招破萬象,舉劍一揮,擋開跟前之鳥;隨後一招劃九宮,身子仰面,舉劍自下而上撩,揮劍斬殺面上之鳥 ;接着一招分八卦,側身迴轉,順勢舉劍橫擋側邊之鳥,一揮一刺之間,一鳥斃命;再接一招簇五行,三王子提步一躍,半空中一個龍騰虎躍,隨後向前一刺,三隻鳥被串成燒串;再之後使出一招生四象,運起身法,舉步旋身,舉劍橫掃,近旁之鳥紛紛隕落;又接一招成兩儀,左右之劍齊揮,盪開一條通路;最後收尾一招歸太極,左劍橫掃胸前,右劍穿刺而出。從櫟鳥羣中殺出身來。
這櫟鳥退去,不及三王子喘息片晌,又有猛禽襲來。此番打頭陣之鳥正是數斯,形似鷂鷹,腳生人足,體態壯碩,氣盛而來。三王子使出八荒六合劍法,一招獨鶴唳空,揮劍架開數斯攻擊,隨後轉了身法,探身向前,灌注真氣,一劍猛然刺出,將數斯刺了個對穿。
只數斯將將斃命,身後猝不及防又襲來一隊生着人面,身如雉雞之獸,正是兇鳥鳧徯。那鳧徯一來便是三隻,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利爪前伸,宛如惡鷹撲食。三王子聞罷風聲灌耳,又覺殺氣侵膚,方知妖獸來襲,已近在咫尺,千鈞一髮之際,隨即使出一招舞風眠雨,上身後仰,避過那偷襲的鳧徯,同時雙劍齊揮,劍尖挑刺撩繞,宛如亂風吹雨,幾道銀光之下,鳧徯命喪。
鳧徯之後,又是五隻羅羅鳥自上而下襲來,此鳥兇猛異常,慣食人肉。此番三王子不提防間,身後羽翼竟爲那羅羅鳥抓出細長的傷口,一時間鮮血直涌。三王子眉頭輕蹙,下意識收攏雙翼,運起身法,身形急旋而上,使出一招大風捲水,於半空之中只如御風凌雲,左拉右掃,兩隻命喪;前舉後挑,再絕兩隻,最後反手握劍,往身後猛刺一劍,最後一隻亦絕。
此招皆於倏忽之間完成,期間僅容雙翅一張一合,待五隻羅羅鳥命斃,三王子復又伸展羽翼,那傷痕尚在,血染羽毛。只道是素昔練武,未曾攜翼而動,此番身體追隨本能,尚未習慣身後之翼,遂騰挪閃躲,自不如前。
只此番卻不待三王子試動一回受傷之翼,便見從四面八方不遠之處飛來各色禽鳥。有形似雕鷹、黑斑白頭的大鶚,有紅嘴虎爪的qin pei以及紅足尖喙的鵕鳥。衆鳥齊飛,遮天蔽日而來。三王子瞅準時機,身形一躍而起,於半空之中一個凌空翻身,已躍至羣鳥之上,隨後足尖輕點,落於其中一紅藍參半的雌雄比翼鳥蠻蠻之上。一面笑曰:“據聞此鳥乃治國有方、天下大治的祥瑞之兆,此番我既見此鳥,亦來沾染半分祥光瑞氣。”一面使出一招幽鳥相逐,自上而下劈刺一劍,便將一隻大鶚刺穿;隨即變幻身法,駐足旋身,變作自下而上挑刺,又舞出一計鵬風翱翔,將急降而下的qin pei一劍斬殺;待復又落回蠻蠻之上,三王子方打出一招蕭蕭落葉,雙劍齊揮,眼花繚亂,將撲面而來的一隊鵕鳥漸次斬殺。而自始至終,三王子雙足亦未離了那蠻蠻之背,不過隨機而動,方寸之間,劍術已是出神入化。待將一套八荒六合劍法使罷,方足下使力,那蠻蠻隨即筋酸力軟,從萬丈高空墜地而亡。
待打退了羣禽,三王子一面緩慢往前飛掠,一面暗自調整內息。只覺此番託朌坎之福,自己體內真氣尚餘許多。而行於此處,已能覺察陣法靈力愈盛,想必離那陣眼角星,已不遠矣。剛閃過此念,三王子便聞一陣密集的飛翔撲翅之聲劃破長空,三王子循聲望去,只見一羣白翰飛撲而來……
卻說朌蠱聞罷朌坎盛讚三王子之言,沉思默想半晌,隨後方開口問道:“此番你是否已成爲三殿下之御用巫祝?便連祈福之術亦由你施展……”
朌坎乍聞此言,很是意外,倒也忙不迭否認道:“非也,殿下並未作此之說,而如今我與他只是相熟罷了。何況我靈力有限,較我更強之人比比皆是,大抵亦輪不到我擔此重任……”
朌蠱則道:“我巫咸一國巫祝,自先祖女丑以來,便世代作爲中土國王族之御用巫祝,宗主國國主歷來依憑我等祭天祈福,通靈問卜。若能成爲王族之御用巫祝,正是對己我實力的肯定,亦不枉爲巫一生……”
朌坎聽罷,接口道:“比如當今中土國國主的御用巫祝朌歸妹?我素來與她無甚往來,不知她竟是如此了得之巫……”
朌蠱頷首以示肯定:“不錯,她作爲朌比的首席弟子,靈識之高,靈山上下怕是少有人及……”
朌坎則道:“我怎不曉她如此厲害?據聞她連召喚獸亦未曾擁有……”
朌蠱則道:“並非所有巫祝皆曉降神之術,若不通降神術,則無需召喚獸。而她不過將三項能力修煉得分外極端罷了,她靈力並精神皆遠遜他人,然靈識卻幾近完滿,冥想甚至可窺崑崙動靜……”
朌坎聽罷此話瞠目結舌,隨即憶起大公主託自己交給三王子的神諭,無外乎此預言能泄天機,正是彼時大王子與朌歸妹通靈之時所得。
朌蠱又道:“何況天賦卓絕之御用巫祝,其受用一方亦能受益匪淺,正如你師朌坤大人與上前代國主雲丙。”
朌坎聞言,憶起自己頭回前往中土國之時,曾隨自家師父前往王陵祭拜上前代國主,彼時已知自家師父與上前代國主之關係非比尋常,乃是上前代國主雲丙之御用巫祝。只雖知此事,卻至今不曉御用巫祝是何意義。
此番只聽朌蠱解釋道:“中土國雖爲神族後裔,自古尚武,且因國力強盛之故,被混沌大陸各國推爲宗主,蒙天授權鎮守六兵之陣。然國祚傳至第二十六代國主雲丙,彼時正逢大災之年,上古兇獸窮奇現世,禍亂人世,爲非作歹。彼時我巫咸國尚無靈山一派,惟有女丑直系並旁系弟子將巫祝一脈代代相傳。爲剷除兇獸,汝師朌坤大人自願前往中土國,出任國主雲丙之御用巫祝,甘當綠葉,爲國主施展通靈之術,正因如此,雲丙武力大增,一躍成爲中土國第一勇士,一舉突破國中守護數百年卻無一人通過的六兵之陣,乃獲得大房階位第一人也……正因如此,上前代國主方爲周邊諸國推舉爲除兇聯盟盟主,最終設法將窮奇誘至登葆山下,借登葆山天然祭臺之力,運起六甲之陣,將窮奇封印……”
朌坎聞言對曰:“如此說來,上前代國主之所以如此超凡出衆,乃是因了師父從旁輔助之故?”
朌蠱頷首道:“正是如此,朌坤大人乃巫門千百年來的傳奇人物,與其師一道創立靈山六巫。若說世間最有望突破聖階之人,正是他老人家了……”
朌坎隨即問道:“師父在世已逾三百年,素來潛心清修,突破聖宿階位不過時日問題,爲何至今仍僅爲神宿高階?”
朌蠱則答:“想必乃昔年施展通靈之術之故,至於其他,我便不得而知了……”
此番朌坎還欲詳詢自家師父之昔年舊事,不提防此時長夜將盡,日將破曉。救濟受難國民之事已盡尾聲,絕大多數無法飛行之民皆被救下。祁鳶心下甚爲感念朌坎等人相助,方遣臣下邀他幾人回雍城商議。朌坎只得將此話題暫且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