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戴着墨鏡?”
裴三三像個嘰嘰喳喳的麻雀,身邊的男人卻出奇地耐心,“那是因爲,我沙子進了眼睛(殭屍撲倒小道士278章)。”
“哦,是嘛。”少女的語氣里布滿了失望,“我還以爲你是跟我一樣,害怕陽光呢?”她總感覺她跟他是同類,就像一隻麻雀遇見另外一隻麻雀(殭屍撲倒小道士278章)。
男人聽到這句話,也陷入了沉默。
到了傍晚,鳥兒歸巢的時候,那些不懼寒的鳥終於停止了囂鬧。
蘭清觀的大門被打開,裴三三像一隻歡快的鳥奔進夏雪逸的屋裡,“星索,你看我帶誰來啦?”
程星索還只是站在門外,就被撲面而來的一股子藥味薰到了鼻腔,心裡冷嗤,呵,這就是他要的?好好的人不作,偏偏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接連不斷地咳嗽,夏雪逸勉力支撐起身體,看着撲過來抱住他的少女,眼底一派慈愛和悲憫,“三三,咳咳!”
“你說誰?”疾病已經大大地削減了他的敏銳度,他甚至嗅不到強烈的屍氣。
“慈善家!啊不!神醫!”
夏雪逸眼底的狐疑之色越聚越深,他渾然不知,卻也不再在乎了,什麼神醫,不重要了。
他艱難地擡手,叫裴三三看看他手心,裴三三看了看他手心,又驚奇地看了看自己,“你怎麼沒有線?”
男人手掌之上的掌紋已經模糊不清,他顫巍巍地擡起手,愛憐地撫摸着她的頭髮,苦笑,“不是沒有了,是已經走完了。”
“走完了?”裴三三聽不懂。
夏雪逸嘆了一口氣,“我的生命線已經走完了,三三,別白費力氣了,我要死了!”最後四個字,他咬的極輕,好似在風中一吹就散一般的脆弱。
五年前百慕大三角的那個夜晚!
化裝成守衛者芬格爾侍從的莫擾掩護他混進去!
他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房間,房間裡四處都是青藤,像是瑰麗的原始叢林。
牆上還掛着一個精緻的黃金銘牌,上面寫着——“索菲亞”!
這是一個叫索菲亞的女人的房間。
門外有守衛經過,他慌亂之下,躲進了索菲亞的黑棺木裡。
也就是在黑漆漆的棺木中,藉着月光,他看見了一行由女人的指甲刻下的的銘文。
“王后中催眠失心術!醒過來會認作第一個見到的男人爲她喜歡的人,而唯一的破解辦法,就是那個男人死去!”
原來裴三三中了催眠失心術!這一定是陰謀!
他那時驚慌失措,忽然又瞧見了那銘文刻下的末尾,有拉丁文記錄的日期。
原來已經過了十天了,那麼今晚十二點,她就會醒過來?
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因爲下一秒,十二點的鐘聲即將敲響!
怎麼辦!
他瘋也似的!
將棺材蓋打開,藉着月光,揮舞起無形的拂塵,霎時間黑夜裡風雲變色!
洪荒侵蝕術!
又見洪荒侵蝕術!
這可以任意操縱時間的驚天法術,重現人世!
只是,他不是蘭世立,沒有藉助般若蓮花,存活千年,積澱千年的修爲!
他的道法遠遠不夠!
城堡的時間被凍結住了!可是莫憂莫擾還有殭屍王都還可以擺脫洪荒侵蝕術的控制!
於是下一秒!
他風一般地發動了突襲信號,莫憂莫擾得令迅速施展調虎離山之計!
他最終如願以償。
只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那滿頭銀髮,代表了他身體裡被剝奪走的時間!
值得嗎?
莫擾曾經問過他。
可是他笑而不語。
直到臨死的那一刻,他依舊是這樣溫雅的回答!
還沒等裴三三回過神來,男人就像是風中飄散的柳絮一般,悄無聲息地倒在她懷裡,眼睛已經無力睜開了,只剩下嘴脣還在微微的闔動,“對不起——三三——對不起——,我還是要先走一步了!”
裴三三忽然之間好像是被驚雷劈中一般,渾身上下一個顫抖,腦子裡煙火綻放!她下意識地大吼出聲!
“不——雪逸!”
雪逸!她的腦海裡這兩個字不斷地迴盪。
那些破碎一地流金般的碎夢!
那些兵荒馬亂的深宮光影!
那兩生兩世的生離死別!
都在她腦海裡,恍若煙火絢爛綻放!
君臨湖畔生死別離,鸚鵡洲上江風鶴戾。
我們走了兩世,爲何還是走不到一起?
男人的呼吸越來越弱,越來越弱,再後來已經徹底被從破窗裡灌進來的北風淹沒了。
屋裡迴盪着少女的哭聲和慘叫,她活在兩個冰與火的無間地獄裡,慘痛的回憶,和更加冰冷的現實,雙重摺磨着她。
屋外洞悉一切的男人,已然沒有了任何走進去的勇氣!
他們之間,已經橫亙出了第三者踏不進去的溝壑。
沒有人可以介入這一對人之間,包括天意和時間!
三天後!
少女終於走出來,她抱着男人的屍體,就像六百多年前的那個夜晚,落寞的僧人抱着妃子的屍體,就像十年前的那個江畔,清冷的道士抱着少女的屍體,她走了出來,眼底流不出一滴晶瑩的淚花。她的心裡,就像被人徹底剜開了一個大洞,洞裡面是萬丈深淵!
程星索終於還是沒有帶走這個少女。
他陪伴她在這萬籟俱靜的山上度過了最寒冷的嚴冬。
直到初春的第一場雨後,她終於不再守着那座孤墳,她打開了門,抱着一罐雨水,嘴角流露着淡淡的笑,“雪逸,我們可以泡茶了。”
只是那一句話,他眉目溫潤,看向遠方,心知,自己該離開了。
腳踏在青石板上,他腦海裡是一個女子臨死前怨毒的神情,耳邊是風呼嘯着的詛咒,“王!
我詛咒你,你和你心愛的人,將永生永世不能廝守!所思所望不相親!
無論白髮黃土,永不相與!”
果真是白髮黃土,永不相與!
裴三三,再見了!
這一聲嘆息,好像霧裡的揮手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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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
開年的第一場春雨簌簌而下。
西湖斷橋邊有船隻經過。
年輕的男學生匆忙躲雨而站在岸邊,看那船上的一抹淡綠,遠山初水,說不出的靜謐絕美,心頭微微一顫。
忽而,小船隻行至他跟前,船上的女子撐着一隻油紙傘,眉目之間千山萬水,風情難言,更讓他有種前世今生再相逢的錯覺。
忽然想起【紅樓夢】裡,寶黛初會的那一回,賈寶玉也是指着林黛玉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女子瞧着他發呆,也不嗔不怒,只微微地皺眉,冷
豔地睨着他,微微啓脣,“還不上來。”
“嗯,好。”他片刻不曾猶豫,隨即踏上船,自此跟隨她,駛向不知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