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鐵騎兵符。”
寧奕感應着掌心兵符的溫度,神情錯愕。
已很少會有讓他震驚的事情。
大師兄贈符,算是一個。
“此符名爲‘火字符’,可號令將軍府火部鐵騎十萬。”沉淵低聲道:“如今還留在火部鐵騎的這些老兵,身經百戰,經驗豐富,追隨師父多年……天都血夜之後,被我暗中收留下來,養活這批人馬很不容易。此後,火字符就交給你了。”
“師兄……此物太貴重。我不能要。”寧奕神情凝重,搖了搖頭,道:“這十萬鐵騎,還是駐守在北境長城好了。”
並非是他養不起這十萬人,承擔不了火部鐵騎的糧草消耗。
而是……這十萬人,追隨的是當年的裴旻先生,並不是自己。
“兵符你就收下吧 。這些人會留在北境長城,反正北伐之前,你也用不上他們。”沉淵君低聲笑道:“你我二人,面對太子,總要有些自保手段。”
他知道,寧奕在草原留了一步後手棋。
天神高原的八大王旗,乃是烏爾勒的追隨者,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武裝力量,在兩座天下的戰爭爆發之時,草原所迸發出的戰力其實不容小覷。
但大隋境內,總歸還是要皇權更快一些。
有着十萬鐵騎,心中會安穩些許。
“更何況……他們追隨的並不是你。”沉淵君知道寧奕心中的真實想法,笑道:“師父逝世,火符順延,他們追隨的,乃是師父的女兒,裴靈素。”
千觴君嘖嘖笑道:“真是便宜你這個臭小子了。”
寧奕猶豫一二,將火字兵符收下。
他嚴肅道:“二位師兄,此恩寧奕記下了……這枚兵符,北伐之前,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動用。”
“都是一家人。就不說客套話了。”沉淵擺了擺手,笑道:“開壇講道的時辰快到了吧?快去準備吧……我還等着你這位新晉聖山山主在修行大道上的高論呢。”
寧奕抿起嘴脣,點了點頭。
他向着山下掠去。
玄神洞天,山門之處。
鐵騎重重,黑甲森然,將軍府把守秩序之下,諸聖山井井有序地在新聖山道場四周落座,一扇並不寬敞的星火門戶,緩緩燃燒——
寧奕一步踏出,現身之後,並沒有急着開壇。
玄神洞天道場的人,到了七七八八。
他先與到場的幾位熟人打了招呼……今日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盛大日子。
自己的“天神山”開山!
加上大婚!
各方人馬,均是來賀。
“蔣老。”
寧奕來到一襲紅衫的老者面前,按照輩分,按照修爲境界,他都該是先向這位老殿主行禮。
老殿主拍了拍寧奕肩頭,示意不必多禮,笑道:“太子殿下和我一同備了一些賀禮,回頭送到你山門府上,都是些俗世玩物,不要嫌棄啊。”
“哪敢,哪敢。”寧奕汗顏,坦誠笑道:“前輩今日能到場,便是寧奕的天大幸事。”
這句話,說得倒是不假。
大隋天下,如今戰力完整,接近涅槃圓滿的超級強者,除了老殿主……幾乎尋不到第二個了。
尤其是在葉先生離開,太宗闔世之後。
大隋天下,已經沒有能攔住這位老殿主的人物了。
蔣老呵呵一笑,擺手道:“不必在乎我……我就是來這裡看看熱鬧。一把老骨頭了,不必在乎我,回頭你我再敘。”
寧奕感激抱拳。
太子沒有到場,合乎情理。
這位一國之君,實在不方便離開天都。因爲無法親身赴會,於是派了蔣老。
地府老殿主……並不是參加天神山開山儀式的唯一一位涅槃前輩。
寧奕來到羌山陣營之前,對着一位青衫童子行了一禮。
很多年前,他與羌山老祖見過一面。
那還是葉先生在蜀山的時候了。
這位羌山老祖宗,面色瑩潤,看起來一副稚童模樣,笑眯眯道:“當初我和趙蕤打賭,我賭他的細雪讖言有誤……但沒想到,東巖子這傢伙如今竟然句句成真。”
他神情感慨。
“真是沒想到啊,當初徐藏從西嶺撿回來的毛頭小子,如今已是開門立派,一方赫赫有名的聖山山主了。”
寧奕走到這一步,超過了太多人的預料。
“先生。”寧奕苦笑道:“就別打趣我了。”
“哈哈哈哈。”
青衫童子笑得很是爽朗,道:“此次大喜之日,我沒準備什麼賀禮,你不會介意吧?玉虛還在閉關衝擊涅槃。我帶了神仙居的優秀子弟,來聆聽寧山主的開山大講。”
“老祖您不嫌棄就好。”寧奕微笑道:“接下來的講道,要獻醜了。”
“這山座之下,有不少人翹首以盼呢。”
羌山老祖笑眯眯道:“涅槃這路,何其難走。想要更上一層樓,便需要百年苦功,乃至於千年苦勞……能走到這一步,我替趙蕤高興,也替蜀山開心。”
一番寒暄。
寧奕挨個打了個招呼。
今日來玄神洞天的涅槃,就有好幾位,代表紅拂河的蔣老,羌山的青牛老祖,靈山的宋雀夫婦,道宗的內閣大能,書院的蘇幕遮院長……
作爲新任聖山山主,承載着大隋鐵律的祝福和四境善意,寧奕挨個與這些涅槃強者們招呼。
他們的出席,便是對天神山的一種肯定。
因爲來的人實在太多了。
沒有辦法一一招待。
寧奕與涅槃們打完招呼,便來到了道場正中央。
玄神道場,如綻蓮花。
寧奕還看到了自己的諸多好友,柳十,葉紅拂,宋淨蓮,硃砂……他們都坐在道場的蓮花花瓣之上,正如羌山老祖所說的,面帶微笑,安靜等待,對寧奕接下來的講道翹首以盼。
山風凜冽,掠過高空,天神山的山頂繚繞着一圈符籙。
這些符籙嘩啦啦的震顫,抖落出漣漪般的輝光。
這是執劍者的神性,所籠罩的護山大陣,陣紋的流淌秩序,運轉規律,乃是由後山的丫頭所撰寫,寧奕一一將其刻入符紙之中。
今日玄神洞天開山,符紙齊震。
凜冽之風,再入玄神,便成微風,如呢喃細語,掠過衆人耳旁。
站在玄神道場最中心的黑衫年輕人,環顧四周,面帶笑意,眼神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
很多年前。
扶搖山主在蓮湖道場開壇講道,自己還是坐在道場下聆聽大道妙音的少年。
天都權貴擠滿道場,聽神女闡述大道至理。
那時候的自己,恐怕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會有成千上萬的修行者從四境趕來,聆聽自己的大道講壇吧。
寧奕輕輕吐出一口氣。
“今日天神山開山,寧某在此謝過諸位親臨玄神洞天,來此捧場。”
寧奕不再多言。
他緩緩盤膝坐了下來,背後浮現一條沉浮的大道長河。
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凜,知道……這是闡道開始了。
寧山主展露鋒芒的這前半生,在大隋這一代,已經被奉爲傳奇。
出身西嶺,孤苦無依,拜入蜀山之後修行劍法,在皇城長陵,博百家之所長,煉化劍心……世傳寧山主天資並不算高。
而寧奕背後江河異象展露的那一刻,四境奔赴而來的聖山修行者,便眼露讚歎,心想這世上的傳言果然不可靠。
能如此年輕就踏入涅槃的,又豈能是天資平庸之輩?
寧山主背後的,乃是大道長河。
上一位在世人面前,展露大道長河的修行者,是道宗紫霄宮宮主周遊,那是不輸扶搖徐藏,同樣驚豔一個時代的先天道胎。
這條大道長河展露的那一刻。
“嗡”的一聲。
寧奕的神魂便輕輕盪開,將每一位玄神道場的聆道者,籠罩在內。
他的聲音,直入神海。
“大道是長河,衆生是孤舟。”
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在每位聆道者腦海之中,自發的浮現而出。
這是神魂力量足夠強大所引發的觀想景象。
寧奕沒有用“如”,“似”這樣的字眼。
與其他大修行者論道不同,他並沒有用“大道如長河”,而是直接明瞭地給大道下了定義。
這就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江河!
而每一個修行者,就是在江河之中渺小如粟的孤舟。
“有人生來執掌巨舵,天賦異稟。”
寧奕想到了自己一路走來,所看到的那些妖孽天才們。
周遊先生,扶搖山主,徐藏師兄。
衆人腦海之中浮現出撞破江霧的巨大輪廓——
江河浪潮破碎,盪出滾滾水花,孤舟被巨船激起的浪花排開。
大道長河,對大多數修行者而言,湍流危急,想要前行一步,都是千難萬難。
可對於這些天才而言。
大道艱難?
如履平地。
“有人命途坎坷,能登上一葉孤舟,便是大幸。”
寧奕臉上浮現出自嘲和釋然的笑容,在此刻,他想到了險些無法點燃星火的自己。
巨船之下,一葉被無數浪花拍打,隨時可能沉沒的孤舟。
狹窄,激盪,搖搖欲墜。
那是自己的修行。
也是衆生的修行。
“所謂修行,不過是在這條沒有盡頭的長河上,找到自己的彼岸。”寧奕輕聲道:“在我看來,這條路最重要的便是韌性。修道如修心。莫向外求,莫與他比。”
他擡起雙手,大道長河被挽到面前。
寧奕摘下一枚又一枚道果,開始演化道法。
……
……
(昨晚似乎是定時出了問題。睡得早,沒有發現,早上起來纔看到沒有更新……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