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珞珈山的盛會,不僅僅四座書院會去參加,東境的三聖山,三司的大人物,甚至宮內的貴人,都會親自出席。”
紅雀的速度極快。
從東境到中州,僅僅用了三個時辰。
鳥背上,周遊對寧奕和裴煩,詳細說了關於此次盛會的情況。
“大朝會是大隋許多天才夢寐以求的‘氣運盛會’。有人停在十境,只差一步可以命星,大朝會有諸多寶器、機緣、每次召開的規矩都不一樣……珞珈山開,不出意料,在扶搖講道之後,便會有三司和皇室的大人物一起出面,來宣佈此次大朝會的規則。”
說到這裡,周遊頓了頓,笑道:“所以你們會看到一些‘熟人’,想必之前就在天都打過照面了?”
寧奕腦海裡立馬浮現了一些面孔。
太遊山的陰神陽神兩位聖子。
龜趺山聖子陵尋。
羌山的小劍仙王異。
他眯起雙眼,想到離開不老山的那個“謫仙人”,問道:“洛長生呢?”
“洛長生自然不會來。”周遊平靜道:“不僅僅是他,其實修爲境界到了曹燃和葉紅拂的地步,就已經不在意這場所謂的‘氣運盛會’了……曹葉先前約好要打一架,只是上面有人出面,壓下了這兩人的對決。”
寧奕有些訝異。
當初在天都所有人面前,強勢歸來的曹燃,對葉紅拂宣戰,兩人約好在珞珈山分出勝負。
當時遊歷在北境幽冥洞天的葉紅拂,接下了這場對決。
被人壓下來了?
或許是蓮花閣的袁淳先生,或許是某位實力背景雄厚的大人物,無論是袁淳先生一方,還是珞珈山一方,其實都不願意見到這兩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在如此早的修行時期,就分出勝負,若這一戰爆發,兩個其中必有一個,上限會受到打壓。
這應該就是打壓的緣由了……曹燃和葉紅拂,此刻應該已經雙雙踏入命星了。
這一戰,很有可能會被無限期延後。
“我有一問……”
丫頭抿起嘴脣,小心問道:“周遊先生,您和扶搖的那一戰……就在不久之後?”
“就在不久之後。”
周遊輕輕嗯了一聲,挑眉道:“我會在扶搖講道結束之後,在所有人面前發起挑戰……她沒有辦法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至於這一戰……我還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紫霄宮沒有,道宗也沒有,除了死去的那個姓徐男人,知道的,就只有你們了。”
寧奕和丫頭都沉默下來。
兩個人對望一眼,都看出了眼裡的惋惜。
同樣是兩個驚豔天才,曹燃和葉紅拂的決戰被大隋高層出面制止……而周遊和扶搖的死戰,已經不可避免。
如果真的有生死之戰。
那麼它一定是安靜而又無聲的瞬間爆發。
而不是轟轟烈烈的昭告天下。
曹燃的確還年輕了一些……
紅雀飛掠在高空之上,它忽然長嘯一聲,眼眸裡一片決絕,還有一抹難以掩蓋的悲痛。
白髮道士微笑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平常心對待即可。”
他一隻手輕輕撫摸着紅雀的頭顱,指縫裡的紅色毛髮迎風而搖曳。
……
……
高空上,火紅色的烈影閃逝而過。
不遠處,已經可以看見珞珈山的輪廓了。
連綿起伏,山影重疊。
珞珈山的山門極大,與尋常聖山不同,這座天都第一山,有諸多入口,這一次盛會開啓,扶搖講道,無論是誰都有機會聆聽大道講座。
內門的聲音,會通過“通天珠”傳遞出去,方圓數裡皆可聽聞。
即便是那些單純來湊熱鬧的江湖客,修行者,也能夠聽到扶搖講道,一睹英姿。
周遊身爲大隋天下最頂尖的修行者,又是道宗的紫霄宮宮主,聲名顯赫,自然有人前來接引。
紅雀落下。
遠方早已有人恭候多時。
三人下了鳥背,紅雀抖擻毛髮,渾身變小,最終化爲一團毛絨絨的肉球,跳上白髮紫霄宮宮主的肩頭。
三人向着走去。
周遊一隻手輕輕揉捏着紅雀,輕聲笑道:“久等了。”
等在不遠處的那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衫,神情恬淡笑意溫和。
這是一位老熟人。
天都太清閣蘇牧。
寧奕笑着拱了拱手,道:“蘇牧大人。”
“寧小侯爺……您終於來啦。”
蘇牧眼裡一片笑意,太清閣接到了周遊先生的來信。
周遊在信中對不老山發生的事情,只提了一個大概。
重點是這位特地出關的紫霄宮宮主,避重就輕地點出了“寧奕”幫助道宗找回“拔罪”的事情。
在道宗三清閣的高層眼中來看。
不老山發生的重要事件,就只有兩件。
第一,周遊殺死了琉璃山的雪魔君。
韓約是個棘手的人物,但想要憑藉區區百年的東境琉璃山,還有一個不成正統的“鬼修背景”,與道宗掰手腕,差的太遠。
雪魔君死了便死了。
這口氣,琉璃山只能嚥下。
第二件事,就是寧奕幫道宗找回了拔罪。
蘇牧如今看着寧奕,眼神一片誠摯,就像是看着“大恩人”。
須知,整個道宗,出動巨大的人力物力尋找“拔罪”,在這百年來已經有了數次,可惜一直未有結果。
“拔罪古劍”被譽爲殺力最強大的先天靈寶,若是能夠找回,對整個西嶺道宗都有不小的提升。
東境有幾股附屬琉璃山的勢力,在此次事件之後,有些蠢蠢欲動,都被道宗輕描淡寫壓下。
所以就算沒有周遊護送,寧奕和丫頭歸途的路上,也不會遇到鬼修來找麻煩……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周遊送出去的那封信。
寧奕被蘇牧的眼光看得有些汗毛立起……
這位天都太清閣的大修行者,出了名的剛正不阿,怎麼看自己的眼神這麼奇怪?
“教宗大人特地爲兩位準備了屋閣。”蘇牧輕聲笑道:“寧小侯爺今晚有空嗎?”
寧奕愕然道:“蘇牧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蘇牧朗聲笑道:“教宗大人想要約你見面。”
……
……
樹影婆娑。
山階黯淡。
寧奕和丫頭抵達珞珈山後,各自休整了片刻,丫頭的傷勢還沒徹底好轉,一起吃了晚飯,寧奕送丫頭回屋休息,確保一切無恙之後,才離開了屋閣。
珞珈山給道宗留了好幾座相鄰的山頭。
而寧奕收拾好之後,向着相鄰不遠的“坐忘山”走去。
坐忘山頭,楓葉紅透。
亭中好幾位麻袍道者拎着燈籠,片片楓葉落下,落在肩頭、腳底,他們屹立不動,猶如石塑。
教宗陳懿坐在亭內,閉着雙眼,安心靜修。
寧奕登上山頭,不出意料看見了那位約見自己的“少年”,陳懿依舊是那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簡單而又樸素,他閉着雙眼,兩縷髮絲垂落,風氣吹動鬢髮,整個人乾淨地像是一片澄澈大海。
“寧奕……你來啦?”
閉着雙眼,陳懿仍然感應到了來者。
寧奕笑着應了一聲。
陳懿揮手示意那些麻袍道者離開。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坐忘山頭,他才緩緩睜開雙眼。
少年教宗眼神的深邃,與面容的稚嫩完全不相符合。
陳懿輕聲感慨道:“寧奕……我實在沒有想到,拔罪竟然會在你那。”
一座孤山。
兩個人年輕人。
秋末。
此時此刻的場景,與兩個人初見時候很是相似。
“不過我要代替道宗好好的感謝你。”陳懿深深看着寧奕,笑道:“每個人都有秘密……過程並不重要,道宗如今重新召回了‘拔罪’,有這樣的結果,便足夠了。”
他站起身子,手中捻起一片紅葉,放在脣邊,輕輕吹了起來。
流淌的空氣,不再穩定。
潺潺的聲音,顫抖着從葉片上抖動而出。
寧奕聽過這首曲子。
他坐在小霜山上的時候,拿骨笛吹過。
時間變得有些緩慢。
陳懿微微眯起雙眼,半闔眼簾,專心而又沉悶地演奏着這首從寧奕那聽來的小曲……直到一切結束,坐忘山的暮色籠罩,亭角屋檐懸掛的燈籠火光搖曳。
“這首曲叫秋意濃。”陳懿微笑道:“當時你救了我一命。”
寧奕笑了笑。
“我曾經想要去找那個刺客,道宗爲此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只可惜一無所獲,那人就像是燈下的影子,火焰散去之後,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再也沒了蹤跡。”陳懿搖了搖頭,“幸運的是,你殺死了他,不幸的也是你殺死了他……以至於道宗不放心我的安危,查不出根源來,便派了許多人來保護我,直到我進入天都。”
兩個人並肩而行。
在坐忘山的山階上漫步。
陳懿微笑道:“天都很安全,有陛下在,沒有人敢行刺,大隋鐵律籠罩的範圍,陛下是全知全能的……我入了天都,道宗便可以放心了。”
寧奕與陳懿並肩,他忽然覺得,自己身旁的年輕人,有時候像是一張剛剛出身的白紙。
有時候……像是一片活了千年的大海。
他第二次回到天都的時候,看陳懿的眼瞳,看到了一片深邃。
此刻的少年教宗,清稚與蒼老兩種氣質,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爲何……很想找你聊一聊。”陳懿看出了寧奕的怔怔出神,笑道:“不用顧忌身份,隨便聊,聊什麼都行。”
(今晚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