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把飛劍。
頭尾銜接,撞在距離寧奕只有三尺距離的白如來面前。
眉心之處,有一隻手掌,掌心向外,原本金光熠熠的“卍”字秘紋,此刻鮮血淋漓。
一柄飛劍刺穿掌心,劍尖抵在眉心之處,鋒芒刺破了白如來額首的肌膚,一縷歪斜的金燦血液流淌而下。
三柄飛劍的貫穿之勢,疊加在一起。
只差一點點……
然而這麼一點點,便是咫尺天涯。
傷得了,殺不了。
寧奕的神情陰沉下來,他瞳孔收縮,雙手猛地擡起護在面前,一擊勢大力沉的鞭腿橫掃而來,耳旁是虛空的破碎聲音。
他重重飛了出去。
腦海裡一片意識震盪。
一擊鞭腿掃蕩而出的“白如來”,握攏五指,將那柄飛劍死死攥在掌心,其餘兩把飛劍瞬間便被氣機盪開,在草原上切開兩片草地,劃出兩道交叉的弧線。
寧奕被這一擊打得倒飛而出,他雙手十指掐訣,裴旻的“馭劍指殺”法門,在此刻施展開來,白虹被小白帝死死捏在掌心,不斷震顫,激盪出綿密的劍氣,若是白如來不肯放手,這些劍氣便會侵入血液之中,再入骨髓。
白如來仍然攥攏“白虹”,他一臉陰沉地掌心發力,試圖想要以自身的掌力,捏碎應天府的坐鎮飛劍,只可惜這把飛劍當年的主人,乃是涅槃境界的大修行者曹毗,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算是半件涅槃寶器。
如今的白如來只能讓劍氣意念震顫,卻無法擊碎這把飛劍。
“這個人族劍修,怎麼這麼多寶物?”白如來的掌心被劍氣穿透,他傾瀉全力到掌心,卻無法像之前拍碎那些寶器一樣,直接將這柄寶器摧毀,反而吃了一個暗虧,半條手臂被劍氣蔓延開來。
他皺起眉頭,以另外一隻手將白虹拔出,狠狠以指尖叩擊,一彈之下,白虹飛劍劍尖休養多年的劍尖氣韻,直接被彈得破碎開來,顯然在這場戰鬥之中是派不上用場了。
養劍千日,用劍一時。
咫尺飛劍之術,便是如此,裴旻當年修行“劍藏”,一半是浩浩蕩蕩的劍器浪潮,藏劍數量高達萬柄,極其強大的神念操縱之下,劍器如海洋一般傾瀉而出,可以以一己之力,攻城掠地,對抗數萬大軍。
這便是飛劍之術的一個流派,以一敵多,修行神魂之術,駕馭數量龐大的飛劍,直接以劍海將敵人淹沒。
另外一個流派,裴旻也有修行,而且抵達了更高的境界。
在天都皇城的血夜之中,他險些殺死太宗,依靠的便是單體襲殺的飛劍術。
兩個流派,一大一小,前者“馭劍”,後者“指殺”。
那柄“野火”在裴旻劍氣洞天之中的篆養,相當耗費資源,與之前那些量大的飛劍截然不同,所以“野火”的單獨廝殺能力,幾乎抵達了“先天靈寶”的最強境界,也正是這樣,才能在天都皇城的鐵律和皇座之下,重創全盛時期的太宗皇帝。
其實當年裴旻,在妖族天下那一戰時,斬殺妖聖,“野火”尚未抵達那層境界,但在此戰之後,白帝龍皇都是拒戰,裴旻的劍心才真正得見圓滿。
寧奕對“飛劍之術”的瞭解並不深。
龍藻,龜文,白虹,這三把飛劍,一直篆養在自己的神池之中,幾乎不曾動用,但在青山府邸那場廝殺之後,寧奕倒是對馭劍指殺的法門爛熟於心,閒來無事便會在心中默誦一遍,偶爾也會試着以指殺之術磨礪自身劍道。
神池的水漲船高,這三把飛劍的篆養條件自然也是越來越好。
在冰川高原“寂滅”的這三年,三把古劍也一度寂滅,此刻劍身之上,還帶着當初的寂滅意味。
掌心被“白虹”貫穿的白如來,面色有些難看,他雖然拔出了那把飛劍,但是死氣還是侵入到了他的血肉之中。
寂滅之道。
生死大道。
若說有什麼意境,能夠與五行相媲美,那麼“生死”二字,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兩者單獨拎一個出來,都可與“五行”爭鋒。
生與死,乃是天地萬物,都逃不脫的亙古規則。
直接修行“生死”,而且成功圓滿的……從古至今,兩座天下,就只有一個人成功。
徐藏。
寧奕從冰川高原上醒來,身上隱約沾染了一些生死寂滅的意味,只可惜在北妖域一趟行走,後面到西妖域棋盤,摸滾打趴,這股寂滅意境便被煥發的劍氣抹去……只留下了淺淡的痕跡,偶爾回想起冰川高原“死去”的記憶,只能看到一片灰白。
無數大雪在頭頂飄飛。
生命的溫度降到了極致。
連意識都被凍得模糊。
這便是“寂滅”給寧奕帶來的最大體會。
此刻,白如來的掌心,竟然隱約傳來了一股寒意……五行道境在體內流淌,竟然無法化散這縷寒意,這像是死氣的東西,雖然勢小,但卻是跗骨之蛆,隨着那柄飛劍傳遞而來之後,便直接汲入髓中,無法再抹除。
“這是什麼東西?”白如來的眼神厭惡到了極點,他望着寧奕,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草原上,三柄倒飛而出的古劍,在空中拋灑,如同有人牽線一般,重新交叉飛掠,迴歸寧奕的劍氣洞天。
對於飛劍之術,寧奕修行的境界還不算高,面對白如來,此法一時奇襲,或許能夠奏效。
但對方已經有了防備,若再施展飛劍,就是白白浪費心力。
這一次三把飛劍的動身,寧奕收穫了一些“意外之喜”。
這三把飛劍,本身主人殘留的痕跡已經極其淺淡了,而隨着自己從皇陵走出,它們的身上,竟然沾染了一縷淺淡的“寂滅”意味。
寧奕在天都親眼見了徐藏出手。
生死劍道的逆天之處,在於無數境界的差距,直接將對方的生機全都摧毀。
當初的太宗,若不是踏出邁向不朽的那一步,生機無窮無盡,便會直接被徐藏的生死劍道帶走。
這世上,除非是不朽,誰又能逃得了“寂滅”的下場?
那一縷寂滅意境,在白如來掌心蔓延,只可惜並沒有擴散,更沒有辦法像天都的那一劍,將死氣成倍的傳染,但始終有一縷寒意……白虹這一劍,做到的事情,就是讓小白帝距離“寂滅”,近了那麼一些。
通俗來說。
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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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來的眉心有一片陰翳,這縷揮之不去的劍意,無論他嘗試什麼手段,都無法抹去,冥冥之中已經有了感應。
自己的壽元,似乎因爲這一劍,受到了不可逆的折損。
天下道法,寂滅之術,從未有過這等手段……讓一個人慢慢“寂滅”。
他望向寧奕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如今他的修行路還長,一點壽元,算不了什麼,若是換了一個人……換了一個垂垂老矣,即將死去的人,捱了這一劍,又會如何?
這一劍不強,也強。
它無法立即殺死一個人。
但在某種特定的時刻……這不可抹除的寂滅,哪怕只有一縷,也可以殺死那些“絕不可殺死”的人。
……
……
寧奕收起三把飛劍,他擦了擦脣角鮮血。
細雪拔地而起,化爲一道流光,瞬間掠入掌心。
寧奕的背後,就是那片“天啓之河”,波光粼粼,大月高懸,這條長河是草原的母河,連綿如老龍,此刻湍流激浪,一望無際,看不見其首尾。
十數裡地的奔行,執掌了五行道境的白如來,的確在境界上壓了自己一頭。
被小白帝打,寧奕攢了一口鬱氣,堵在胸口。
在收回“龍藻”,“龜文”,“白虹”之後,寧奕似乎隱約有所領悟。
他擡起頭來,望向小白帝。
五行道境的力量極其豐盈,白如來渾身包裹在道境的威勢之中,掌心的鮮血很快流淌殆盡,傷口結痂,在數個呼吸之中痂殼脫落,這種傷勢的恢復力,已經可以與白骨平原的“紫霞”相媲美。
這是金翅大鵬族的天賦之一。
在妖族天下,強大的修行者,要麼像是灞都城的那幾位師兄弟,各自都是罕見的古種,要麼是姜麟這樣的皇血,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數量極其稀少的存在……幾乎沒有什麼族人,因爲血脈高貴,所以孤獨。
但金翅大鵬鳥卻偏偏是一個例外。
在妖族天下,幾乎找不出一族,既比他們血脈強大,還比他們數量龐大。
這是一個接近完美的“種族”,整片東妖域都匍匐在金翅大鵬鳥的統治之下。
大隋迎來了太宗這樣的強大皇帝。
而妖族天下沒有被太宗擊垮……是因爲東妖域誕生了“白帝”,如果沒有“白帝”,僅僅依靠“龍皇”一人,無法將太宗最巔峰的時期拖住。
白帝的出現,使得妖族完成了兩座天下最強者之間的制衡。
若是沒有他……那麼天下的局面都會不同。
白帝出現之後,大鵬鳥的血脈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了。
據說白帝一直在做着與太宗一樣的嘗試……如果他成功了,如今的東妖域,實力和地位,都會提升到史無前例的高度。
所有的族人,血脈都將接近返祖,接受不朽帶來的饋贈。
這一幕,對大隋來說,是一個災難。
懸在空中的白如來,忽然皺起眉頭。
他望着寧奕,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在西妖域棋盤上,寧奕破境之時,他曾感應到這股氣息。
他望着那道緩慢盤膝坐下的身影。
四周的草屑,都飛掠起來,圍繞寧奕旋轉,猶如一條古老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