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之河的河底。
河水匯聚如龍捲。
而龍捲中心的年輕人,不斷掙扎。
寧奕的神情愈發痛苦,生字卷的力量太過龐大……這股力量在自己身體裡四處衝撞,幾乎要被神魂撐得炸開。
強行煉化“生字卷”。
終究是逆天而爲,沒有好下場。
寧奕的身旁,一片又一片的銀色陣紋,正在蔓延,這是他以堅韌意志力,刻下的符籙,冥冥之中,天啓之河的河底有一縷光芒升起,這縷光芒很是微弱,像是黑夜之中飄搖不定的火光,隨時可能熄滅,接着便是第二縷,第三縷。
這些火光搖搖晃晃,隨波逐流。
在寧奕四周擴散開來。
“這是……”
寧奕的意識有些模糊。
……
……
對寧奕而言,此刻的每一個呼吸,都是煎熬。
他腦海裡已沒了更多的念頭……白如來沒有追下來,天啓之河的河底,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他只有一個念頭!
刻完小元山的陣紋!
河底的水流,轟隆隆翻滾,火光的出現,給了寧奕一種溫暖的感覺。
生字卷的痛苦還在繼續,只不過他的意識卻有些感覺不到了。
潛意識裡,似乎有一道聲音,在對他說。
“睡吧……休息吧……”
天啓之河溫暖的河水,將寧奕裹起,他的指尖堅持着勾畫出最後一縷陣紋,而小元山符籙與天啓之河的感應徹底開啓,璀璨的銀光從地底陣陣升起。
寧奕的雙眼緩緩合上,髮絲如墨溢散。
在意識陷入沉睡的最後一刻,他錯過了一個機會,親眼看看,這片陣紋打開了什麼。
當初的“烏爾勒”,在這條母河,獲得了“天啓”的祝福。
據他所描述。
那是一種溫暖的,如春風般和煦的力量。
也正是那股力量加持着烏爾勒,此後他在草原上經歷的每一場戰役之中,擊垮所有敵手,鐵騎踏過,無堅不摧,劍指之處,所向披靡。
……
……
天啓之河的河畔。
一老一少,站在河水旁。
小白帝的體魄,在與寧奕對捉廝殺的那一場戰鬥之中,受了不輕的損傷……他沒有“生字卷”這般逆天的寶物,傷勢的恢復速度極其緩慢,再加上爆血帶來的後遺症。
白如來掌背擦了擦脣角,寒聲道:“不僅僅是生字卷,白早休……也在他的手上。”
這個人族劍修,必須死。
大長老白長燈,聽了這句話,並沒有回話。
白長燈神情陰晴不定,死死盯住那片看似表面一片平靜,實則地覆天翻的“天啓之河”,無數河水匯聚,一片又一片銀色的陣紋,飛掠而出。
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白長燈一隻手搭在小白帝肩頭,眯起雙眼,道:“你先回去。”
白如來一怔。
大長老在族中的地位,僅次於自己的父皇,修行境界更是橫掃東妖域,在妖聖之中,也算是不弱的存在。
這裡竟然有殺機麼?
小白帝放開心念,然而他無論如何去掃蕩,都看不出“天啓之河”,藏着什麼危險。
他抿了抿嘴脣,一隻手嘩啦撕開奇點,在白狼王帳陣法破碎之後,草原的空間壁壘極度不穩定起來,尤其是在大長老的妖聖意志降臨之後。
一條通道浮現。
白如來站在通道口,略微猶豫,認真道:“寧奕一定要殺。白早休的妖身毀了也不重要,父皇那裡還留有一盞燈火,此番損失的道行,算是給她一個教訓。”
白長燈輕輕嗯了一聲,小白帝踏入通道之後,這位東妖域大長老的袖袍輕輕一拂,風氣震顫,天啓之河恢復如初。
“出來吧,道友。”
白長燈神情平靜,他心頭的那股預感,被強行鎮壓下來,論修爲,他乃是涅槃妖聖,世上最強一級別的修行者。
更何況,他的背後,還有“白帝”,威震兩座天下的最強者。
而眼前?
不過一條天啓之河,一片天神高原罷了。
還有什麼踏不平的?
白長燈看着一整條波瀾平靜的河水,淡淡道:“道友,你恐怕不知道,這些年來,外面兩座天下的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的身份,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天啓之河仍是一片死寂。
白長燈皺起眉頭,“獅心王座前的陣法師,爲北境鐵騎勾勒陣紋,爲烏爾勒草原佈下防禦陣法……你以爲你做的這些事情,東妖域不知道麼?”
他頓了頓,認真道。
“東妖域的‘白帝’之名,想必你即便棲身這片草原,也不能隔絕於耳……妖族天下需要這片草原,道友不妨現身,你我好好一談,以免刀劍相見,壞了和氣。”
那片河水,終於不再平靜。
有人輕輕嘆息一聲。
天啓之河的水霧那邊,緩緩走來一道身影,披着不像是這個時代的大長袍,兩袖垂落至水面,衣袍被吹得向後搖曳,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瘦削。
至於面容,則是藏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元。”
白長燈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他看着天啓之河霧氣之中的男人,輕聲道:“看來跟外面猜想地不錯,你大部分時間都在此地長眠……今日,既然你願意現身,那麼就說明,一切就都有的談。”
一片又一片陣紋在河水上流淌。
“元”的神情一片模糊,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按了按眉頭,鼻尖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的確……他已經很久沒有醒過了。
從“獅心王”死後,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天啓之河的河水底下休眠,這條母河的河水,是他故鄉的“水”。
只有這裡,才能讓他“活”地更久一些。
而今日。
寧奕以陣紋,開啓了“天啓之河”的密藏。
也喚醒了他。
那個人類,真是與當初的“烏爾勒”十分相似啊,而且……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的話,那個人類的身上,還帶着獅心王的信物?
元的神情有些複雜。
比起“獅心王結晶”,他還看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另外一樣,讓他遙想起許多年前故鄉回憶的東西。
河畔那個老人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扯回來。
“把‘寧奕’交給我,東妖域會對這次的進攻表示歉意……我們會尊重草原的秩序,願意與你一同擬定新的八大姓。”白長燈看着“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柔一些,“妖族天下的力量,會給草原帶來莫大的助力,想必,這也是你願意看到的吧?”
河水那一旁,元的神情有些困惑。
他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
這位妖族修行者,把自己當成了草原的執掌者了麼。
元笑了笑。
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自己爲這片草原做了太多的事情,與烏爾勒一起征戰,陪着烏爾勒成長,擊敗他最大的敵人,而當一個時代結束,他仍然選擇了守護草原,佈置了牢不可破的陣法,在長眠之前,在草原上留下了自己的傳承。
那個叫“寧奕”的年輕人,獲得了陣紋傳承,也成功開啓了“密藏”。
但他從來就不是這片草原的執掌者。
這些年來,他從未乾預過八大姓的決策,也從窺伺過草原生靈的鬥爭,他閉上雙眼,什麼都不去想……睡了一覺,等待下次的甦醒。
能夠學會“陣紋”的人不少,這份傳承的獲取不算難。
但要獲得“天啓之河”的認可。
這些年來,除了“烏爾勒”,就只有他了。
白長燈的聲音還在繼續。
“東妖域願意給出金翅大鵬族的爆血秘法,扶持草原向大隋開戰,幫助草原上的八大草原王在星君境界更上一層樓。在未來懸空域開啓之時,會贈予草原兩件涅槃寶器。”
他看着元,卻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那個水霧之中的男人,神情似乎都沒有變化。
難道這些條件……元全都不動心?
白長燈的眉頭蹙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自己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如這天啓之河的過河風,只是吹拂而過。
元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
從河底長眠之中醒來,發了一會呆的男人,緩緩從霧氣之中前行。
白長燈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個男人的面孔。
面色很白,白如蓮花。
可能是因爲太長時間泡在天啓河水之中,元的容顏顯得很年輕,很清俊,卻並不陰柔,恰到好處……他的面頰左右,各自有一抹圓形的紅點,就在嘴脣兩側。
繡着青藍游魚的水袖,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物。
白長燈的記憶追溯,他認不出這是哪裡的服飾……
元的聲音,打斷了他。
從獅心王時代就活到現在的“年輕人”,輕聲提醒道:“你猜一猜,我怎麼活到如此之久的?”
白長燈眯起雙眼。
人類的壽命……無法活到這個時代。
他的身上有妖血。
是什麼血脈?
白長燈望着這個水袖年輕男人,一時之間大腦空白,對於這個“善意的提醒”,他沒有反應過來。
元望向遠方。
那是自己當初留下傳承的方向。
青銅臺嘶喊沖天,一片沸亂。
小元山的陣紋盡數引燃,火光迸濺,直衝雲霄。
他目光重新挪回白長燈的身上,聲音變得森冷起來。
“給你十個呼吸,滾出這片草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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