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樓,風雪原。
凜冽寒風,肆虐霜雪。
兩位涅槃在這裡展開了一場生死廝殺,而與寧奕和白如來的那場戰鬥不太一樣……白長燈借用的那滴始祖之血,更加強大,力量也更加綿延。
且,他搬來了整座天海樓助陣。
在這片古代聖物的加持之下,他一度取得了戰局的領先和壓制,而在此刻,他忽然心神不寧,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出來。
“少主?”
白袍老人猛地揮袖,震退那位舉着傘器的紅衣女童,他神情震驚,連退數十步,從鏖戰狀態之中脫出,他的眉須立馬滲出殷紅血色,絲絲縷縷的血光將白袍染紅。
白長燈的神情有着悽慘悲苦之意。
作爲他最寵溺的後輩,他自然在白如來的身上留下了大道感應……天海樓降臨小衍山界的這一戰,是東妖域的最後一搏,也是他和白如來的最後機會。
少主的神魂,被寧奕打得支離破碎。
雖說……還有一縷神念留在芥子山,但這樣的失敗,結果已然無法承受。
他噴出一大口鮮血,心神在這個消息之下,受到了重創,但這還沒結束……老人抿起嘴脣,雙手攏袖,指尖不住的顫抖,他動用了天海樓內的始祖之血,是爲了贖罪,也是因爲這具身軀命不久矣,但少主不一樣,少主是東妖域未來的希望。
原生的修行之軀,在始祖之血的寄託之下,被初代的皇血改造,從來誕生了一位命星境界橫掃無敵的至強者……始祖藉着少主的身軀重現巔峰,這是白如來所選擇的最後手段,如果他在與寧奕的生死對決之中失敗,那麼他放下所謂的“驕傲”,請出初代始祖,也要將這位大敵擊斃。
但……橫掃荒古的始祖,在命星境界的廝殺之中,也敗了。
不僅僅敗了,那滴“不死不滅”的始祖之血,都被寧奕湮滅。
這個消息,如五雷轟頂。
白長燈怎麼也不敢相信,芥子山那位從來無敵的初代始祖,竟然會在同階對決之中失敗……這對於東妖域,乃至整片妖族天下,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寧奕的出現,完全顛覆了兩座天下的認知。
兩座天下,曾經還在寶珠山約戰。
東皇和洛長生,代表了各自最強的戰力……而現在看來,寧奕纔是年輕一輩之中最強的那個,東皇戰勝洛長生帶來的士氣增幅,遠遠不如這次東妖域的失敗。
荒古始祖都敗了……
若白長燈能修行到涅槃的至高境界,雙眼看清天地氣運,他恐怕都不願意去看,在經歷東皇和始祖兩場對決之後,那個叫寧奕的人族劍修,身上氣運,應該濃郁到什麼程度。
這世上,確確實實有氣運只說。
一路出道,橫掃無敵,道心便堅若磐石,即便是天雷降臨也不會有絲毫畏懼,更不用說什麼心魔,什麼死氣,什麼浩劫……若是自身修行夠強,通通都只不過是齏粉罷了。
白長燈彷彿看到了人族的第二位太宗皇帝,第二個突破五百年大限的驚豔人物。
寧奕……若是一直成長下去,別說突破五百年大限。
就算是成爲第二個“太乙救苦天尊”,活出八百年的世間極限壽命,也未嘗不可。
而且……他還如此的年輕!
白長燈長嘯一聲,他擡起一隻手掌,向着身下按去,登時天地變色,一枚巨大手印,從雲層上空凸顯,要鎮壓而下!
此子,決不可留。
穹頂風雲聚變,大地上的寧奕,也感受到了那股劇烈的威壓,那隻如泰山般的手印凝聚而出,殺念磅礴而洶涌。
涅槃境界的妖聖出手要抹殺自己。
下一剎那,一柄紅傘,破開雲層,直接從那隻巨大手印的掌背穿透,去而復返,將這枚大手印的道韻全部擊碎,重歸楚綃手中。
紅衣女童的脣角溢出一抹鮮血,她的壽元所剩不多,修行術法又全與生死禁術有關,不敢太過放肆施展。
雖然楚綃的修行境界極高,但白長燈不惜性命的燃燒精元,只爲取得這場對決的壓制……於是這一架,直至目前爲止,她都打得相當憋屈。
“想動寧小子……你想得太美了。”那柄紅傘被她擲出,此刻重新呼嘯而回,被紫山山主攥攏在掌心,紅衣女童冷笑道:“想要傷害他,除非從我屍體上跨過去……但可惜的是,哪怕你借了老祖宗的力量,也不夠看呢。”
楚綃很是嘲諷道:“看來你們東妖域的那位老祖宗,不夠看啊。”
白長燈的臉色一陣青白。
恥辱和憤怒,如一股烈火,在胸口蔓延。
但更多的,是挫敗。
命星境界的生死一戰……最後的勝者是寧奕,東妖域的荒古始祖,直接被打得神魂爆碎,血液徹開。
這是赤裸裸的現實。
紅傘“蓬”的一聲撐開,楚綃輕輕擡手,那柄紅傘不需要有人去掌握,便輕盈浮起,懸在紫山山主的頭頂。
紅衣女童以一隻手掌背,輕輕擦拭去脣角血液,笑道:“東妖域的算盤打得可真好……如果我沒有猜錯,妖族的涅槃在鳳鳴山應該達成了某些協議……在這場北境戰爭之中,攔截大隋的鐵騎,殺死足夠重要的人物,就是你們的目標。”
楚綃輕輕望向身下。
浮圖,紫凰,正在與小衍山界,與兩位書院涅槃廝殺。
“他們本該出現在沉淵君的戰場……截殺沉淵君。”楚綃輕笑道:“可惜的是,龍皇殿似乎對於自身利益看得更重要。”
白長燈神情陰沉。
的確。
楚綃猜的一點也不錯。
在鳳鳴山破之後,妖族的大勢力,頂級的涅槃,妖聖,聚在一起,開了一次會議,天機泄露之後,大家“各取所需”,龍皇殿負責截殺沉淵君,而東妖域則是收取寧奕的性命……但如今的局面,卻與當初所想的完全不同。
紫凰和浮圖妖聖,選擇先行一步,試圖截取小衍山界的造化。
這是如同滾雪球般的連環效應……東妖域和龍皇殿擠在了一起,而那位同樣被視爲“首要狩獵目標”的沉淵君,則是無人問津。
“灞都城的火鳳正在與沉淵君對弈……但他可不是爲你們賣命的人。”楚綃冷笑道:“火鳳隨時可能抽身,灞都城離開之後,這片戰場的平衡能持續多久?”
原先截殺沉淵君的紫凰,浮圖,此刻都被書院托住。
“事實上……龍皇殿也一樣,他們只出動了兩位妖聖,想走隨時可以。”楚綃看着白長燈,譏諷道:“可笑只有你東妖域,傾其所有,連天海樓都搬了過來,芥子山方圓的戰力齊出……難道真是覺得,金翅大鵬鳥稱霸東妖域多年,所過之處盡皆臣服,所以大隋也會乖乖俯首認誅?”
白長燈的面色,愈發慘白,不知是血液反噬,還是心神紊亂。
楚綃繼續開口,漠然道:“你放眼看看,北境鐵騎,掠至何處了?”
白長燈的雙手十指,深深嵌入掌心,滾燙鮮血在高空的凜冽寒風之中匯聚滾落,瞬間就被風雪原的罡氣吹成猩紅冰渣。
灰之地界,山河萬里。
而小衍山界的四周,那些北境城頭掠來的劍修,並不戀戰,一縷縷劍光,已經有些開始撤離,遠方的那座巍峨長城,響起了悠揚的戰鼓聲音。
那深入灰之地界腹地的將軍府鐵騎,在這些劍修的掩護之下,劈開一條直徑,翻山越海,如同滾滾洪流,已經脫離了最爲危險的地帶……這些劍修吸引了大量的火力,而真正在這場戰爭中傾注所有的,就只有東妖域。
大隋賭上了一切。
妖族的其他勢力,卻在最後關頭抽手。
白長燈的腦海,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他只覺得自己修行如此多年,事事精明,事事算計,唯獨這一件大事,卻犯了最低級的錯誤……他竟然信任了同爲妖族的自己的盟友。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盟友。
只有利益。
在荒古始祖敗給寧奕之後,妖族戰場的士氣跌落到了谷底,在小衍山界方圓兩片地界的戰場中,那兩位龍皇殿的妖聖,看到了這副頹勢局面,神情古井無波,但心中隱約已經知曉了未來的結局……北境鐵騎的撤離,已經成了必然。
紫凰望向那片小衍山界,眼中仍然有着怨憎。
但她不蠢,也不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天海樓的白長燈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這些大隋的劍修,全靠東妖域的妖修阻攔。
如果白長燈落敗,或者沉淵君迴歸……局勢就不一樣了。
這個書院女子涅槃,現在攔不住自己。
那個時候,自己想要離開這裡,就未必像如今這般輕鬆了。
紫凰眯起雙眼,單手在袖內掐訣,紫焰繚繞,已經準備抽身離開這裡。
老龍鍾已經取到。
至於龍皇殺死沉淵君的授意……
她望向不遠處。
黑白之間,濁氣繚繞。
浮圖妖聖以觀世塔不斷與人族酒泉子廝殺,他神情平靜,望向遠方戰場。
大隋的劍修,士氣層層高漲,這場戰爭打到這裡,已經有了反撲的意味……這是人心,是無數意志匯聚的氣勢。
是妖聖這種級別的大能者,也無法改變的……大勢。
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