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我死?”
宋伊人這才一怔,他的後背,緊接着便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他猛地回頭,那頭乾屍不知從何時轉換方向,來到了其背後,比之前速度更爲猛烈的衝擊而來,身上的戾氣還未真實刺入,便帶來了猛烈的衝擊感。
他想要提劍,卻下意識的滯澀了一剎。
那股熟悉的“陰森感”從頭頂灌落,宋伊人打了個寒顫。
“鏘”的一聲——
第二抹劍光劈砍而下,寧奕站在原地沒有動,裴靈素淡然揮袖,一縷精燦劍光極快的掠入這具乾屍的頭顱眉心之中,轟隆隆掃蕩出一片數十丈的空蕩區域,將這具乾屍釘在古木之上,渾身氣機都潰散開來,化爲漆黑霧氣席捲地面蕩散。
宋伊人“驚魂未定”的伸出一隻手,揉了揉眉心。
他這才覺得,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限制了自己力量的發揮。
剛剛那具乾屍的體魄的確不俗,但真要是生死廝殺,絕不可能與“命星”對敵,換做平時,自己早已經一刀將其劈得粉碎。
是這片霧氣嗎?
還是……一直在自己腦海之中迴盪着的,呢喃不休的耳語?
那聲音越來越密麻,越來越複雜,一開始根本無法聽懂,等到速度越來越快,頻率越來越高,也愈發清晰。
宋伊人喃喃道:“是古梵語。”
“古梵語,用作佈施陣法,也曾被用作‘詛咒’,南疆的鬼道出現過類似的手段,其實佛門的願力,與南疆原始魔頭的那些‘詛咒’之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聆聽着“古梵語”的裴靈素,神情卻一直平靜,她緩緩道:“通過不可知的業力,來完成自己的‘願望’,成就一個人,或者殺死一個人……現在情況已經很明瞭了,有人提早在這裡布好了陣法,等待入局者,古梵語的詛咒只是其中一環。”
寧奕贊同的點了點頭,未發表意見。
丫頭與自己想的一樣。
“焚燒古刀的願焰,也不難解釋……這種火焰看似純粹,但事實上不同的願力,能夠誕生出不同的火焰。”她望向宋伊人,道:“很久以前,你生過一場病……對吧?”
宋伊人瞳孔微微收縮。
“硃砂是你的長生鎖。”裴靈素指尖輕輕掠過那把卷刃的刀,緩緩道:“宋雀爲你準備了保命的東西,可不止是她而已。那場病的真實原因是什麼,想必一直沒有人告訴你……兩位大修行者的子嗣,體質相沖,所以大病一場,聽起來似乎很合理,但事實上仍然有不合理的地方,或者刻意隱瞞的地方。”
宋伊人抿起嘴脣。
這一句話,似乎戳到了他曾經無法理解的某個點。
在拜訪虛雲大師之後,宋雀讓自己遠離靈山。
病已經好了,爲什麼要遠離靈山?
如果是體質的原因,離開靈山就能改變什麼嗎?
從那之後,他就帶着硃砂丫頭去往天神高原,他本來就不喜歡束縛,而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有深究過最根本的原因。
“是因爲‘古梵語’的詛咒麼……”宋伊人在無數耳語的圍擁之下,恍惚響起了記憶片段裡破碎的過往,這種無力的感覺如潮水一般襲來,即便他破開了命星境界,仍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痛苦之中。
因爲身份的特殊性……招惹了妒忌的目光……被種下了“古梵語”的詛咒……
那人一直在等着自己。
等着自己回來。
宋伊人的神情有些痛苦,電光火石之間,無數的念頭迴轉,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同時攥攏了刀鞘裡的第三把刀。
他已經可以確定。
影響他最大的因素,就是腦海裡永無止境的耳語。
他痛苦地擡起頭來,卻發現自己雖然握住了長刀,卻很難遞出去。
裴靈素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兀自痛苦的傢伙,她柔聲道:“你只需集中魂念,對抗這股力量,破開陣法的事情,交給我們。只要陣法破了,這‘詛咒’自然就破了,如今的你已不同當年,曾經的‘詛咒’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但如今最多隻能讓你失去了一些力量。”
這就是……陣法締造者,還在這裡煉化乾屍的原因。
宋伊人的額頭,滲出顆粒分明的汗水。
他艱難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裴靈素旋即挪開目光。
她頓了頓,望向寧奕,低聲道:
“一個好消息……小衍山界的感應越來越強烈了,我似乎需要這裡的‘壓陣之物’。”
丫頭擡頭,望着鎮守八方的地獄火焰,一顆一顆燦若星辰,佈下陣法,魂唸的收束聲音越來越大,她的眼神雖然平靜,但面色卻有些發白了。
“這是我沒見過的陣法,年代很古老……與古梵語有關,破開需要一點時間。”
“我需要集中精力。”
“我能感覺到,你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她望向寧奕,誠懇道:“佈陣者可能還有其他的手段。”
寧奕點頭,道:“交給我了。”
“好。”不再多說第二個字,裴靈素立即坐下身子,釋放魂念,頂着古梵語的魂念波動,將所有的意念收縮在一點,她望向頭頂,瞳孔無意識的擴散,一座模糊的山水世界出現在其背後。
寧奕的神情有些訝異。
這與自己在天海樓所看到的“小衍山界”,竟然已經不同。
一柄柄的細小飛劍,懸浮在山水的潑墨環層之上,而且並非是靜止,而是緩緩飛掠,像是記錄着時間的鐘擺,只不過轉速不同各異,如果仔細去看,能夠捕捉到奇妙的韻律感,像是接近大道的暗合之音……
白帝留下的“道傷”,呈現冰山般的封鎖,這座小衍山界,更像是丫頭神魂的聚現物,雖然外表冰封,但內裡卻是綻放的春天,無數花朵,鳥雀,在這座虛幻的世界裡迎來新生。
丫頭剛剛說,小衍山界生出了感應。
與“古梵語”有關?
佛門古老的長生法,據說對於神魂的愈傷有着奇效。
寧奕鬆了口氣,保持着握劍的姿態,他等待了片刻,並沒有如之前那般突兀的襲擊,只不過這座陣法的霧氣,卻是在一點一點散開。
是“破陣”的原因?
他的思維,再一次陷入了輕微層面的思考,因爲“丫頭”陷入破陣的原因,他必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守護裴靈素安全的事件之上。
只不過閒散的意識,在努力思考踏入這片密林的不合理之處。
古梵語對自己無效……
是“古梵語”無效,還是這道詛咒背後的力量對自己無效?
寧奕想起了自己在蜀山後山被困的那一幕,陸聖山主的符籙能夠把自己困住,古梵語作爲古老的先知之語,沒有理由會對自己不生起效果。
那麼,是背後的力量?
會對“宋伊人”年幼時候就設下詛咒的,在此地突破小雷音寺佈施,悄無聲息佈下這座殺局的,那個人?
是一個人,還是一股勢力……寧奕想到了那具體魄頗強的乾屍,煉製這種乾屍的勢力實在太多,南疆的每座魔道宗門,幾乎都掌控着“煉化活屍”的法門,而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具屍體的服飾,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物,正如丫頭所說的,這座陣法也是很古老的陣法。
存在了很久了……
寧奕忽然心頭一動,生出了某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皺起眉頭,全部的思緒回到現實之中,眼前的霧氣一點一點擴散,密林的深處,這片鳴沙山的無人老林之中,露出了真實的那副面貌,一座古老的如枯井的石堆,就在寧奕的面前十丈距離。
這座石堆,看似雜亂,但每一塊石頭,都烙刻着古老的梵語,以鮮血和黑墨沾染,顯得尤爲邪異。
此刻堆砌在一起,霧氣破散之後,周遭的空間都在隱約扭曲。
像是一座祭壇。
“劍鏽”的線索,就斷在這裡。
而原因很簡單……在石堆之上,躺着一個面對大地,將頭顱深深埋在“祭壇”之內的黑袍人,渾身的氣機早已經潰散。
死得不能再死。
殺死寂空的那個人。
“他已經死了……”寧奕喃喃自語,腦海之中的那個想法再一次浮現,像是得到了完美的驗證,“連丫頭也沒有見過的古老陣法……存在了很多年的乾屍……是我所想的麼,還是說只是巧合?”
因爲“霧氣”陣法的原因。
如同當年的“長陵”。
鳴沙山的這片極其狹隘的空間,存在於無人觸碰的虛無區域,今日被他們撞了進來,而引向這裡的,就是殺死寂空的線索……那個殺人者已經死了。
寧奕的神情凝重起來。
“還是說,都有,至少指向這裡的線索,是人爲的故意的,想要讓我們發現,還是單純的想要殺死一個人……”
寧奕喃喃自語的同時,把目光挪向單手杵刀痛苦閉目的宋伊人,如果真的是蓄意殺人,那麼將一切指向這裡的那個謀劃者,一定十分清楚宋伊人的幼年過往。
還有最深的那個秘密。
“古梵語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