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糖葫蘆,不甜不要錢的糖葫蘆,快來看一看,瞧一瞧。”
“窩窩頭,窩窩頭,一文錢四個,嘿嘿。”
靈山古城,清晨陽光灑落。
街頭叫賣的小販,川流不息的人潮。
一對年輕男女,哪怕穿着樸素的黑袍白衣,仍然惹人醒眼。
修行超過十境之後,哪怕故意遮掩氣息,也無法掩蓋打破“凡俗”界限後氣質的變化……如今的寧奕,在世俗間行走,頗有些“修道中人”的仙氣。
丫頭的容貌,就更不用說了。
在靈山行走,再戴斗笠,遮掩面容,實在沒有必要。
裴靈素的容貌,已經徹底長開了,冰肌玉骨,杏眼桃腮,笑起來有兩個淺淡的梨渦,與寧奕在紅山寢宮看到的那位女子劍仙,已經沒有區別……能夠讓妖族天下姜麟都一見傾心的女子,走在尋常街道上,如何不引人注目?
裴丫頭披着一件輕薄的白色紗裙,露出小半截鎖骨,紗裙剪裁地很是得體,勒出盈盈一握的小蠻腰。
臨近盂蘭盆節,氣候已然入伏,熱風吹拂。
星輝自動在衣裙袖口間溢出,與熱氣兩相抵消。
諸多擦肩而過,忍不住回首去看這對年輕男女的路人,冷不丁會打一個寒顫。
不知是不是錯覺……
只要接近這位白衣女子,便會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冷意”。
這就是所謂的氣場麼?
……
……
其實不止是氣場,也不是星輝。
而是“神魂”的緣故。
白帝的殺念,真正釋放出來,若是沒有涅槃出手相攔,那麼方圓數裡都將被冰凍,化爲一片冰天雪地,而這些龐大的殺意被聚攏在丫頭的魂宮之中,不斷髮酵……即便寧奕用“生字卷”鎮壓,也無濟於事。
自上一次丫頭大睡了四天,一切的症狀,似乎都出現了好轉。
她不再嗜睡,興致勃勃拉着寧奕,要在盂蘭盆節開展的最後一段時間,把靈山逛一圈。
千里迢迢來到靈山,卻沒有把這裡的景色看一遍。
天清池主府邸的秘密,已經被破解,原本效果奇好的養魂池水,收效也越來越微弱,兩個人便離開了天清池。
化身爲靈山千萬衆生中,最平凡的人,找了一家客棧。
要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個月。
“老闆,這塊玉佩怎麼賣?”寧奕笑着蹲下身子,捻起一塊紅色玉佩,問道。
擺小攤的老闆,是個頭髮花白的老人。
“一兩……”
頭也沒擡的下意識回答。
忽然頓了頓。
老人擡眼打量了一眼寧奕,看到這黑袍男人的容貌,氣質,鼓囊囊的腰包, 就知道是位有錢的主兒,再加上旁邊還有位同行女子,他只看到半截白色紗裙裙襬, 就知道……這小子多半是要買下來討女人歡心的。
於是義正言辭。
“一口價,二兩銀子。”
如此……多要點,應該沒問題吧?
二兩銀子也不算多。
但萬萬沒有想到,蹲在地攤前的男人,極其沒有風度的咕噥一聲,“就這破爛也值二兩?”
他翻來覆去捻着紅色玉佩,沒好氣道:“老闆你不地道啊,我在靈山住了二十年,也沒見哪家假玉佩賣二兩的……要不。”寧奕咳嗽着把臉湊近了一些,道:“便宜點唄?五百文賣了,咋樣?”
老人舉起水囊喝着水,險些被氣的一口噴了出來。
雖然他的確是黑商,但這小子更黑!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對半砍!
五百文賣了,他只能賺四百文了。
老人氣笑了,正準備說點什麼,眼角那位站在光明中的女子,此刻捻起裙角,緩緩蹲了下來。
不看則已。
一看……便是一陣恍惚。
靈山是東土最繁華的地帶,許多大隋境內的遊客,修行佛法的貴人,都會來此旅遊,居住……他這五十年來,卻從未見過像如今眼前女子這般容貌的人。
女子笑意盈盈,“老人家,這塊玉佩就按您之前說的,一兩賣了唄?”
老人恍惚着點頭,又恍惚着送走這對男女。
……
……
“這老頭真夠奸的,跟西嶺那些奸商有的一拼。”寧奕手裡掂量着那塊玉佩,嘖嘖道:“東佛西道,徐藏說的果然沒錯……兩廝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丫頭笑道:“你一位大劍仙,還蹲在路邊攤砍價呢?”
寧奕鬱悶道:“大劍仙個屁,我連影子都砍得死,卻砍不動這老頭假貨的價錢,丟死人了。”
要不是丫頭出馬,指不定自己要被路邊攤老闆指着鼻子嘲諷一通。
寧奕摸着鼻子悻悻道:“本以爲靈山這些修佛的人,行走在這些古城裡,耳濡目染的,民風也會好一些,沒想到啊沒想到……剛剛那位大爺要是便宜點賣我,我一感動,指不定要送他好幾張護身符籙,保他跟郭大路一樣,幾十年平安喜樂衣食無憂。”
裴靈素噗嗤一笑。
衆生有衆生相,衆生有衆生福。
大千世界,因果造化,雖說並非是好人就有好報,惡人就食惡果,但一飲一啄皆有天定,卻是真的。
剛剛那位路邊攤大爺,錯過了一樁小造化。
也不僅僅是他一位……
這一路上,寧奕已經買了好幾塊玉佩,初衷很簡單,當初離開清白城的時候,兩個人就蹲在路邊攤上選玉,西嶺的城裡一直沒遇到“好心人”,如今來了靈山,今非昔比,寧奕想要印證一下當年的想法。
這些人擺路邊攤賣東西,見風使舵,坐地起價,倒是有趣……寧奕其實也能理解,衆生有衆生的活法,他們爲了生存,也有自己的方式和規則。
只不過他爲了“緣分”準備的幾張符籙,卻是送不出去了。
寧奕手中捻着玉佩,輕輕掂量之後,準備收入囊中。
他忽然挑了挑眉尖,故意留着半塊玉佩,露在腰囊之外,紅色纖繩掛墜搖晃,隨風搖擺。
丫頭輕聲道:“怎麼?”
她的神覺足夠敏銳,不用回頭,也能看見,有一大一小,在人潮之中,保持着一個“微妙”的距離,始終跟在他們二人身後……大的身材佝僂,三十來歲,神情畏縮,看起來與尋常路人無異,而至於那個小的。
那個小不點,衣衫破爛,踩着一雙草履,吊在弓腰男人的身後,偏偏腳步極輕,像是幽靈,而且體型瘦削,在人潮之中就像是一顆黃豆米粒,基本上不會隨着肩頭交撞而停頓,絲毫沒有被那個大人察覺。
“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寧奕會心一笑。
弓腰男人盯準了自己。
至於那個小不點……則是把男人當成了“狩獵目標”。
兩個小賊,不知道在這偌大靈山城裡轉悠,每天能撈多少錢財。
只可惜遇到了自己,十幾年前就在西嶺偷遍了全城。
寧奕看穿了當前局面,佯裝不注意,與一個路人磕碰一下,故意發出一聲極輕的失神聲音。
露出破綻。
也正在此刻,那個弓腰男人快步上前,一隻手輕輕拽住玉佩纖繩,動作極快,電光火石之間,準備抽手離開。
那個被寧奕認爲是“黃雀”的小孩,此刻也快速貼上了弓腰男人……然而卻不是偷東西。
“咔嚓”一聲!
他一口張大嘴巴,咬在了弓腰男人的手掌之上。
“哇啊……疼死我了!”
弓腰男人準備鬆手,但奈何手掌被咬住,玉佩也被他攥住……寧奕回身冷冷看着他,人贓並獲。
“我我我……”
弓腰男人先是一怔,然後看清了咬着自己的孩童模樣,氣得七竅生煙:“又是你!又他娘是你!你跟了我三天了,你不讓我偷,我欠你哥的那些藥材怎麼還!”
寧奕也怔住了。
他看清楚了咬住弓腰男人手掌的那個“小不點”,那個衣衫破爛,滿面泥污的小傢伙,眼瞳裡一片純淨的黑色,深處帶着倔強。
是個小女孩。
小女孩一字一句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來。
“不……能……偷。”
“真是見了鬼了!你還想當活菩薩不成?”弓腰男人狠狠擡起手來,一個巴掌就要落下去,半空中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攔下。
……
……
在寧奕吐出一個“滾”字之後,那個弓腰男人陪笑着乾淨利落的滾出了十萬八千里外。
裴靈素蹲下身子,看着那個滿臉倔強的小不點。
小不點嘴裡還帶着血污,她披着破爛麻袍,面容柔和但眼神鋒利,像是一隻謹慎的小貓,汗毛乍起,躲開了裴靈素伸出的手。
寧奕停下了從腰囊裡取出銀子的動作。
女孩平靜開口。
“我做這些不爲了索求什麼,我不需要你們的可憐,也不需要你們的施捨。”
說完之後,她扭頭就走。
只不過走了兩步。
她的身子也停住了。
身後傳來了寧奕的溫和聲音。
“你是一個好人。”
“我們也是。”
寧奕笑着看着那個小傢伙。
“你哥哥需要藥材……我能治他的病。”
衣衫破爛的小女孩滿臉猶疑的轉頭,仍然驕傲,但生硬苦澀的吐出了一句話。
“我和我哥很窮,沒錢看病。”
這句話戳到了心坎裡。
相依爲命的年幼兄妹……
寧奕深吸一口氣,鼻尖發酸,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一文錢,你可以慢慢還我。”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周雨水。我哥叫周驚蟄。”
……
……
(PS:1,最近生活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更新時間飄忽不定的,這幾天就會穩定下來,更新也會穩定,關於靈山篇的收官也臨近了,草蛇灰線,盂蘭盆節收網見曉,大家嫌棄日更慢的可以攢讀。 2,朋友平生未知寒的新書《仙朝》開書了,推薦一下,很不錯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