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山頭,谷小雨看到一道身影馭劍而來。
“小師叔!”
他驚喜開口。
寧奕收起細雪,落在山頭石階之上,笑着對谷小雨點了點頭,道:“你師父呢?”
谷小雨指了指洞府,道:“師父和另外兩位師叔,正在商議一些事情……我在這兒守山門。”
寧奕順着小傢伙的手指望向洞府,師姐師兄在一起,還設下了陣法。
恐怕與自己想到一塊了。
“寧師叔……裴姐姐?”谷小雨心事重重地開口。
寧奕揉了揉少年的腦袋,不動神色,渡了一道生機,谷小雨渾身都是傷,金剛體魄傷痕累累,剛剛的大劫之中,最賣力的就是他,險些把自己葬在了大雪裡……生字卷的生機從顱頂注入,宛若一股暖流,涓涓而下,谷小雨渾身經脈都溫暖起來,當下神情一震,明白了原因。
“她在休息……大劫扛過去,應是無事了。”
寧奕想了想,還是把後山的事情隱瞞起來比較好。
他看着小傢伙,心頭有些酸澀,鄭重道:“這次……謝謝你了。”
谷小雨心裡懸着的那塊石頭落地了,他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拽着髮絲,“師叔……都是一家人,不必說這些的。”
寧奕輕輕道:“小無量山做的事情,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谷小雨一怔。
寧奕已經鬆開揉着他腦袋的手,快步向着洞府內走去。
……
……
“師姐,朱密欺人太甚……決不能忍。”
“今日登我山門,拔我陣法,明日便入山界,砸了蜀山老祖宗的千年道場!”
洞府內,溫韜氣得紫金冠倒豎,溫胖子從來都是一個避戰派,他的修爲堪堪命星,在大隋同輩分的修行者中,是最低的那一類,靠着一身風水堪輿本領,才勉強立得住腳。
但今日小無量山的所作所爲,讓溫胖子都氣得怒髮衝冠。
裴丫頭險些命隕在雷劫下!
谷小雨捨身啓陣,若是大陣未開,小傢伙恐怕也凶多吉少!
任誰也想不到,朱密堂堂一位涅槃大能,竟然會三番兩次登門,而且極其沒有道德和風度的選擇在蜀山大劫時刻前來。
齊鏽也陰沉着一張臉,冷冷道:“朱密老狗,是真的想置蜀山於死地。”
千手的神情並沒有兩位師弟那麼憤怒。
但她內心的怒火卻是更甚。
朱密第一次來砸山門,擲劍入洞府,已是極大的羞辱。
第二次,更是在自己手底下拔撼天陣……如果不是丫頭臨陣生變,引渡雷劫,後續恐怕會引起大災。
兩位師弟的修行境界,不足以庇護蜀山。
她纔是蜀山的庇護者,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挺了過來……如今好不容易得證涅槃,卻從未想過,自己會遇到如此小無量山厚顏無恥的師祖。
“直接開打吧。”溫韜氣得快要失去理智了,他咬着牙道:“我們直接打回去,師姐你攔住朱密,小師弟和瞎子屠了小無量山!”
齊鏽雖然憤怒,但還算理智。
他一巴掌拍在胖子腦袋上,沒好氣道:“師姐跟朱密打,我和小師弟屠山門,你打得一手好算盤,敢情這一架真打起來,你就只需要搬個小板凳嗑瓜子,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當大隋紅拂河的執法者是擺設?”
溫韜咕噥道:“我這不是戰鬥力弱,去了也是添麻煩嘛……”
蜀山之間,彼此摩擦,都是正常。
事不算大。
但若是真的兩座聖山紅眼,要決出生死,這座千年道統的恩怨對決,動輒會改變整座大隋的格局……屆時,天都的執法力量便會介入!
太子正是與東境角力之時,怎會允許自己麾下的聖山先鬥起來?
千手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可正式開戰……”
這也正是朱密狡猾的地方。
他兩次來蜀山,打得都是登門拜訪的名頭,行的都是下三濫的手段。
涅槃人物,誰做得出這種事?
只有朱密。
“若是小無量山有一日遭劫,我會去拜訪,以還今日之恩怨。”
千手神情很難看。
白白吃了一個虧,現在對方有所防備,自己若是急於還擊,反而不痛不癢,而且落入了下乘。
三人的面色都是難看。
溫韜氣得直跳腳,偏偏拿朱密沒辦法……要等小無量山遭劫,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想要報仇,只能等了。”
齊鏽嘆氣一聲,默認了這個事實。
“想要報仇,何必要等?”
忽然,洞府外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瞎子一怔。
一身黑袍的寧奕,走了進來,坐在石桌旁,將傘劍擱在桌面。
剛剛在洞府外,三人的對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朱密做的事情,他也都知道了。
與自己料想的沒差,這位活了八百年的劍道老祖宗,思想層面已經“人劍合一”,自降身份,拔撼天陣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也能做出來。
溫韜眼神一亮,道,“哈哈!小師弟來得好!”
寧奕點頭笑了笑,把丫頭渡劫後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當然略去了猴子的存在。
“一切安好……我把她安置在後山,陣法溫養,恐怕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沉眠’。”寧奕交代這些的時候,千手的目光始終停在自己小師弟身上,美目神色複雜,之前出山時刻,力抗雷劫的寧奕,身上流轉着一股極其霸道的氣機。
而現在,那些氣機不見了。
這是小師弟在後山得到的新造化麼?
她雖然好奇,但沒有多問。
小師弟是一個福澤深厚之人,這五百年來,除了陸聖先生,就只有他能夠自由出入後山……自己如今晉入涅槃,都沒有把握攔下的“大劫”,被小師弟以星君境界攔了下來。
這實在是一個奇蹟。
千手目光閃爍,望着寧奕,沉吟道:“師弟,你想怎麼做?”
或許是因爲寧奕渡了那道自己也渡不過的劫。
千手忽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已是無比信任這位小師弟,不僅僅是同袍間的信任。
這種信任,是相信寧奕能夠給蜀山帶來光明,將山門推向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這種感覺虛無縹緲,而又真實存在!
這般出奇的堅信,即便是徐藏,也不曾給自己帶來。
千手輕輕吸了一口氣,揉着眉心,露出無人察覺的苦笑。
趙蕤先生留下的讖言。
開始應驗了麼?
“師姐還記得,自己先前所沾染的‘石化’不祥麼?”
石桌那邊,寧奕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千手神情一滯,旋即想到了自己與朱密對戰之時,對方所說的那些話。
自己被“詛咒”的事情,按理來說,無人知曉,就連谷小雨都不知……朱密憑什麼知道?
這麼一想,便都通了……朱密先前來蜀山山門,擲劍的試探,絕不會是巧合。
這一切都是蓄意爲之。
“與朱密有關?”千手蹙眉問道。
寧奕點頭,很篤定的道:“必然與他有關……更加準確的說,與聖墳有關。”
馭劍離開後山的時候,寧奕以光明鑑,命字卷,試圖照見過去,捕捉師姐的那縷不祥。
真相倒是沒什麼禁忌,只不過被層層塵霧籠罩。
而自己竟然捕捉到了小無量山的氣息,只不過那縷氣息實在悠久,而且帶着一股子腐朽味道——
“聖墳?!”
溫韜前些日子,路過小無量山,羅盤直顫,以往並沒有這般跡象。
朱密復甦後。
小無量山的聖墳似乎有了異變。
而且這股異變,隱約還牽扯到了蜀山。
溫胖子神情一震,陰着臉道:“我就說……老子爲什麼沒來由對小無量山的墳地感興趣,三天兩頭就想去聖墳逛逛,看看朱密祖宗到底長什麼模樣。”
寧奕捋了捋思緒,緩緩道:“若是我猜的不錯,應是聖墳內另有高人,留了一份‘詛咒之術’,朱密甦醒後偶爾所得,於是藉着風水大勢,向蜀山施了一份詛咒。而他本人又不精通巫蠱,不清楚詛咒是否生效,所以特地來蜀山試探。”
齊鏽渾濁的眼神都爲之一亮,喃喃道:“原來如此……這下說通了!”
“小師弟,你準備怎麼做?”
溫韜激動起來,看着寧奕,好奇問道。
坐在石桌一側的寧奕,沉吟片刻,微微笑道:“我心中有一個想法……”
……
……
深更半夜。
陰雲漫布,死寂無聲。
一縷劍光從蜀山山界悄無聲息地遁開。
溫韜冒着冷汗,踩在寧奕的飛劍上。
一把飛劍,兩個人。
“小師弟,你確定這樣沒事?我不會死吧?”三師兄手裡捏着一張符籙,相當緊張,他看着身下,寒風凜冽,大雪被劍器切開,遠遠拋在身後,聲音顫抖的說道:“另外……你的劍,太快了。”
寧奕笑道:“再忍忍,很快到小無量山了。你相信我,這張符籙能夠藏住你的氣機,這次再入聖墳,朱密一定沒辦法發現你。”
“可是……爲什麼是我?”
溫胖子都快哭出聲來了,“小師弟你修爲又高,運氣又好,盜聖墳的事情要不你來唄?”
寧奕笑眯眯道:“師兄啊師兄,你洞府裡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聽見了。要是哪天與小無量山打起來,你不能真的嗑瓜子觀戰吧?”
溫韜擦了擦額首冷汗。
“是時候做點貢獻了。”寧奕拍了拍溫韜肩頭,道:“當初吳道子說你,才情絕豔,與他兩人一同踏遍大隋陵墓,地上不能稱雄,地下也是鳳雛臥龍。”
溫韜呵呵笑了笑,道:“那倒是……那倒是……鳳雛臥龍不過分。”
片刻後,兩人落在了小無量山的山界周圍,寧奕以執劍者神念,將兩人包裹起來……丫頭的匿身符天下無雙,兩人在山界附近小心翼翼的遊蕩,躲避小無量山的劍陣。
溫韜有上一次來聖墳的經驗,知曉這裡的陣法漏洞。
兩個人走得很小心。
半個時辰,就到了一片荒廢的山嶺,這裡看似平靜,但實際暗藏風雲……聖墳就埋在一座奇點之下。
溫韜仍然有些害怕,望着寧奕,道:“小師弟,你不會坑我吧?朱密那廝可是實打實的涅槃……”
寧奕搖了搖頭,道:“我替你把關,如果出事了,我直接以小子母陣送你走!”
溫韜咬了咬牙,道:“好……爲了蜀山,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