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不止一次看到新聞上說,某某青年在網上談了個白富美的女友,只看了照片打了幾次電話,就爲對方買各種奢侈品,甚至花掉自己所有的積蓄。結果到奔現的時候,對方卻失去了聯繫。最後經過警方調查才清楚,跟自己談了幾個月還未曾謀面的“絕代佳人”,其實是胸毛比自己都長的摳腳大漢。但當我看到那個跟我在APP上尬聊的“美豔老闆娘”變成了眼前這個帶着大厚眼鏡的猥瑣大叔,我更是深感現在求職招聘環境的惡劣。
“是……是您啊,您好!”我難掩心中的尷尬,強行擠出了一個笑臉。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金山展覽展示有限公司的法人兼總經理梅金山。”眼鏡大叔接過姑娘手裡的工作申請表,一邊看一邊示意我坐下,“咱們互相認識認識?”
我知道這是面試的自我介紹環節。儘管心中的落差很大,但好歹也是個工作機會。於是我回答道:“梅總您好,我叫尹夢龍,此前在天慧國際展覽展示公司工作5年,具體負責展廳的策劃工作。雖然在眼界上還有提升的空間,但在團隊合作下,我這邊策劃了多個展館展廳的優質案例,包括嶺南的青少年司法教育基地、荊楚的地質博物館、天府一個關於當地美食文化的沉浸式展廳……”
“上次着了怨童煞的道,身體上沒什麼事吧?”梅總突然打斷我的話,笑眯眯的盯着我說道。原來這位也能活見鬼!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當時那三個死鬼陰森森的圍着我跳舞,並離我越來越近。我當時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鬼兒衝我緩緩飄過來。但是,就是這個戴眼鏡的主兒,居然能絲毫不受影響的接近這些鬼物,還輕鬆的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顯然他不僅能看見髒東西,還有縛魂定鬼的本事。
“您也能看見這些髒東西對吧!這麼多年了,我跟誰說誰都不信,”我一下找到了宣泄的對象,把二十多年來,被人笑話爲“神經病”、“小神棍”的怨氣一股腦的向梅總吐了出來。“不過我想知道,您又是怎麼能這麼輕鬆的把那些東西制服,把我救出來的呢?”
“制服?哪兒那麼容易啊。我只是用了點手段,暫時讓它們找不到目標而已。想要真正解決那個院子的問題,得需要精心的佈置才行。”梅總推了推眼鏡,一邊看申請表一邊對我說着,“你這個工作履歷沒什麼問題,基本情況也跟我們這兒比較符合。一個月4500,能接受吧?”
能接受吧?你他媽假裝老闆娘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我撇着嘴笑了笑,一幅展開談判的架勢:“梅總,如果我沒記錯,您在網上承諾我的可是月薪15000,五險一金啊。咱生意就是生意,就算您救過我,也總不能要求我用這麼低的薪水給您打工吧……”
“咱們這邊出差比較多,如果甲方要的比較急,還可能會加班。加班太晚的話也沒關係,咱這兒有沙發,實在不行把辦公桌拼起來也能睡,公司給提供褥子。”梅總並沒有理會我的話,而是繼續說道。
孫子。怪不得你叫“沒金山”,就衝你這種摳摳搜搜的做派,也他媽發不了財!我越聽越覺得不靠譜,索性站了起來說道:“梅總,您這條件我沒法接受,就算要加班,好歹得給我們弄個宿舍和牀吧?我覺得這個工作對我來說不太合適,我再考慮考慮吧。”說完,我禮節性的衝梅總點了點頭,扭頭準備開門出去。
“你就不問問,你是因爲什麼能看見那些東西的?這樣下去會對你有什麼影響,你知道嗎?”梅總這句漫不經心的話,讓我伸向門把手的胳膊停在了半空,扭回頭看向這個猥瑣大叔。“還有你脖子上掛的法櫝,你就不想知道里邊的秘密嗎?”這兩句話就像兩記重錘,猛擊在我的胸口,讓我渾身一顫。猶豫了一下,我又坐回到梅總對面,緊緊盯着梅總那副厚厚的眼鏡。
“像你剛纔所說,你從小到大一直能看見鬼物,並且不是陰日陰時出生,身體看上去也沒什麼大毛病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梅總見我聚精會神的聽着,頓了頓說道:“你的魂魄並不健全,是一幅傷魂。”
“傷魂?什麼叫傷魂?”雖然對這個名詞,我是第一次聽到。但從梅總說的話來看,這個問題有點嚴重。“顧名思義,傷魂就是受過傷的魂魄。你知道人有三魂七魄吧,通常的疾病或外傷,就算致命也只是針對肉身,人死後也還是會正常轉世投胎。但如果受到某種強大的法器、法術的影響,就有可能傷及魂魄。遇到這種情況,重則魂飛魄散,輕則魂損魄傷。這種破損的魂魄,就算轉世投胎,往往不是瘋子傻子,就是瞎子瘸子,特別幸運的,也可能會是天生口吃啊,侏儒等等。”
“也正因傷魂的天生缺陷,讓擁有這種魂魄的人陰陽不調,異常敏感。稍微有些磁場的異動,哦,也就是鬼魂存在,就能和傷魂產生共鳴,並讓你們感知到對方的存在。開始可能人鬼都相安無事,但隨着人逐漸生長,陽氣的不斷衰微,一些怨氣重的鬼物能預感到你體內魂魄羸弱,往往就會對這樣的人下手,這就是那天你會被怨童煞困住的原因。”
梅總的話,讓我聽得目瞪口呆。原來我這個天生結巴,還屬於最幸運的結果了。想到結巴,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揪出衣領中的玉墜問道:“如果按您的說法,我結巴的原因來自傷魂,但爲什麼這塊玉墜,能讓我不再結巴了呢?是不是說這塊玉能治癒破損的魂魄?還是說,這裡邊裝着我靈魂的一部分?”
“這個可不好說。法櫝是過去道士、術士們的一種用途多樣的法器,其形狀、大小、材質也各不相同。有的可以存儲法術,用做暗器或急救的工具;有的能囚禁生魂或靈體,在必要時招鬼引神;還有些專門研究法櫝的術士修士,可以根據不同材質和特性,研製構造精細的法櫝,使注入的法力可以在一定條件下無限使用,並用與法術呼應的法咒引發效果。小時候看過葫蘆娃吧?那個‘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哎……對,就是這個意思。”梅總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那天在陳老闆的家裡,我就看出你戴的是一塊法櫝,它和普通玉器的區別,以及你這塊法櫝的特性,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還有就是,以後你可能經常會受到兇魂怨鬼的威脅,比如游泳被拉替死鬼啊,路過墳地被鬼上身上吊投河啊,偏僻的地方遇到鬼打牆活活困死啊等等,反正你就自求多福吧,祝你一切順利!我這邊還有面試,就不送了啊……”
“不是,梅總,咱再商量商量!”聽完了梅老闆這篇聳人聽聞的說辭,我已經感到脊樑溝冒出了涼氣。“如果……如果我答應在您這兒工作,您能幫我把我這魂兒給修好了嗎?”我着實做出了一番思想鬥爭,終於說了出來。畢竟這樣下去,我這一世死在哪個妖魔鬼怪的手裡不要緊,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承受傷魂帶來的苦難,這是我實在不想看到的。
“這個嘛……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可以教給你一些方法,至少在面臨危險的時候能夠自保。”梅總一邊說着,一邊像變魔術一樣從書桌下掏出了兩份已經蓋過章的工作合同說:“我還可以找這方面的專家,幫你看看你這塊法櫝,或許能解釋它能治療你結巴的原因。”
我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咬着牙拿起桌上的筆,心有不甘的在兩份合同上重重簽下了我的名字。畢竟這個薪水,只有之前的一半多。梅總看着我簽了字,笑眯眯的握住我的手說道:“尹夢龍同志,歡迎你加入咱們金山展覽展示,希望你能在未來的工作崗位上奮發進取,勇攀高峰,不斷取得優異成績!哦,剛纔忘了說了,咱們只有五險,沒有公積金。食堂在地下一層,一頓飯30塊錢標準,直接從工資里扣。”
上班第一天,那個叫賀佳佳的小姑娘給我辦理了入職手續,我有些拘謹的跟着她到各個部門,和新同事們打招呼。我發現除了這個人力資源部的姑娘,其餘都是大老爺們,大家都比較隨和,我的陌生感也漸漸消退。“咱們這兒是扁平化管理,沒有那麼多複雜的人際關係,你們項目三部在這邊,你就坐最靠窗戶的工位吧,”姑娘把一些辦公用品和企業資料放在我桌上說道,“你們部門經理姓錢,叫錢錦。他來了以後會給你安排入職培訓。”
沒金山,錢緊……要說人家能當領導呢,連名字都在“哭窮”,自然都是節省成本、吃豆攢屁的高手。我整理了一下手邊的辦公用品,打開電腦,正想翻閱一下公司宣傳冊,一個好像嗓子眼兒裡塞了塊爛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哎,來啦?入職手續辦完了嗎?”我一回頭,只見一個鼻毛呲出老長,臉型酷似趙本山的傢伙站在我身後。這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您好,是錢經理吧,我叫尹夢龍,手續都辦完了,以後工作上有什麼沒做好的,您多指教。”
“好說,好說,夢龍啊,以後你就跟着我幹,年輕人只要肯吃苦,早晚能出人頭地……”這個人一幅老大哥的樣子,揹着手對我笑道。但還沒等這人說完,他身後隨即響起一個有些娘炮的聲音:“肖老二,你又沒事閒得是吧?你也要姓錢?你是要給我當兒子還是當孫子?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兒~昨天甲方要的那個平面圖做好了沒有?沒有,沒有你還在這逗咳嗽?”
我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一個40多歲的高瘦男子,扭扭捏捏的走過來,正要拿着一卷文件敲打肖老二的腦袋。見我有些茫然,便任由肖老二跑開,笑着對我說:“尹夢龍是吧,我是咱們部門經理錢錦,你叫我老錢就行。剛纔那個貨叫肖林,我們都叫他肖老二,是咱們部門的3D和平面設計。我這還有點事,你先熟悉熟悉環境……”說完便鑽進了經理辦公室。
剛剛認識兩個自己部門的人,轉眼又都不見了。我只能先安裝好電腦,把工位收拾一下。然而就在我彎下腰準備給電腦接通電源的時候,卻從桌子下邊的空隙中,看到對面工位的桌上,擺放着一座木造殿堂的模型。
“漂亮啊……”我心裡不覺一怔,趕快插好電腦,走到對面的辦公桌旁。這是一座仿明清宮廷建築的模型,精細的榫卯結構、顏色的仿舊搭配,甚至迴廊上方的彩繪都逼真細緻。這麼精緻的模型會是出自誰的手筆呢?我不自覺地伸出手去,卻聽到耳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別碰它。”
我被聲音嚇了一跳,卻見一個面無表情,留着山羊鬍子的年輕人站在我面前。我有些尷尬,趕緊打着招呼:“你好,我是新來的策劃,尹夢龍。”說着便向他伸出了手。然而,對方卻沒有和我握手的意思,而是坐在工位上,用一支毛筆一樣的刷子,給模型的頂部上色。
“兄弟,我來介紹一下啊,這位是咱們項目三部的邢雲,負責施工和模型製作。”那個叫肖老二的不知道從哪兒跑了出來,先是給我介紹了一下眼前的年輕人,然後又摟着我的肩膀小聲說:“這哥們兒是個悶葫蘆,不太愛說話。以後要是熟了,你就見怪不怪了……”
玩藝術的人大多脾氣古怪,這我是知道的。於是我也沒說什麼,便和肖老二攀談了起來。“哥們兒,家哪兒的啊,遠不遠?坐地鐵還是開車過來?”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肖老二坐在了我身邊得工位上,跟我拉起了家常。“哦,我就住萬茗小區,坐公交20分鐘吧。”我回答道。“嚯,咱們是鄰居,我也住那邊啊!”一邊說着,肖老二一邊撓了撓他那有點謝頂的腦袋。
這個舉動可讓我想起來了。兩個多月前,正是這個孫子在擠公交的時候,無恥的揪掉了我的帽子,還做出揪頭髮的動作戲弄我,害的我遲到被老許罵。沒想到世界這麼小,今天又跟他碰上了。彆着急,等咱們混熟了的。我心裡暗暗地想着。
“夢龍啊,人都熟悉了嗎?”部門經理錢錦喊着我的名字從辦公室走出來。我應了一聲:“錢經理,您看我這邊是先看看公司宣傳資料,還是有什麼需要策劃的相關工作?我也在行業裡幹過有幾年了,不用做入職培訓,您直接給我派活就行!””“這個不急,”錢錦捂着嘴笑了兩聲,“入職培訓還是得做,畢竟是公司流程嘛。今天就先這樣,你先看看資料。明天來的時候呢,記得穿運動裝啊。”
“運動裝?那個……錢總,我應聘的崗位是策劃。”我委婉的強調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職責,生怕他誤認爲我是來應聘裝卸工的。“我當然知道你是來幹啥的,好身體纔有高效率,不是?”說着,他衝我回眸一笑,又離開了辦公區域。
莫不是上了賊船?我心裡邊愈發忐忑起來。
第二天,我穿着一身新買的阿迪運動裝來到公司,剛走進大院,還沒有進公司大門,就看見站在院裡來回溜達的錢錦。他直接招呼我過去,看了看我這身行頭,似乎很是滿意:“嗯,這樣子不錯,看上去更帥了。”我有些尷尬的咧了咧嘴,正想問今天的入職培訓在哪個辦公室,只見這個娘娘腔從懷中掏出一個秒錶對我說:“一會兒我說開始,你就繞着院子跑”。見我滿臉詫異的時候,錢錦就當沒看見:“我不喊停,你就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