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徹整個大廳,人頭、四肢、肉屑、金屬碎片如禮花彈一樣爆炸開來,零零碎碎的落在地上,空氣中滿是焦糊的味道。我抓着窺蟬浮在半空,俯視着地面上的凌亂,冷汗密密麻麻的順着額角流了出來。
說實話,剛纔我對曾暮雨說的話並不是胡說。我從來沒有鼓搗過什麼塑膠炸彈,更不敢保證能拿捏好爆炸時間。稍微有一絲差池,我可能就會和這些陰物同歸於盡。不過總的來說,我的運氣還算不錯。雖然還有零星的活屍和鬾童在遠處遊蕩,至少不會對我們形成什麼威脅了。
見我平安回到壁龕裡,齊不悔和曾暮雨都過來問我有沒有受傷,肥四也舉着水壺過來獻殷勤,嘴裡不斷說着“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之類的話。然而,肖老二卻沒動地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二,嘛呢?你剛纔看見哥們那驚險一幕了嗎,我告訴你啊……”我湊過去,嬉皮笑臉的和肖老二吹着牛逼。然而迎接我的,卻是一記清脆的耳光,重重的抽在我的左臉上。
“你……你打我幹嘛!”我捂着高高腫起的臉,驚愕的盯着肖老二。“打你,打你是他媽輕的!”肖老二板着臉瞧着我,目光絲毫不讓:“您是誰啊?哦,尹大英雄啊。您別跟我稱兄道弟,我這慫貨高攀不起。哎呦你看看,屁股上着火就飛起來了,不知道以爲咱們國家發射衛星呢,你那水果刀不是厲害嗎,趕緊讓它帶着你上月球啊!走走,別在我這兒礙眼。”
我知道肖老二是埋怨我剛纔的冒險行爲,自然不能和他翻臉,只能陪着笑說自己心裡有數,不會出危險之類的話。肖老二也不理我,把腦袋轉向一邊,自顧自的抽起了煙。當我正找不到話題來緩解尷尬的時候,卻聽見肥四一陣尖叫。齊不悔正揪着肥四的衣領把他拖到壁龕的邊緣,將頭懸在絕壁的外面,陰着臉說:“剛纔你趴在柱子上,那些黑大個兒一直圍着你,連尹夢龍他們就在身後,這些東西都不回頭看一眼。這是爲什麼呢,你最好知道原因。”
齊不悔果然是從特殊部門出來的。他整天病懨懨的樣子,總會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錯覺。但他若是認真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狠辣,這也是我一直和他不敢走的太近的原因。不過,齊不悔過人的觀察力,卻往往能抓住被我們忽略的細節。他這麼一說,我纔想到剛纔的確是這樣。
“不是……齊老闆,你這是幹什麼,我有高血壓啊……”肥四的臉憋的漲紅,五官挪移的呼喊着:“尹老闆,救命啊!我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啊……”
“不知道在說什麼?好啊,那你剛纔在這坐像前鬼鬼祟祟的幹什麼?”齊不悔又將肥四的身子往外推了幾分,讓這個胖子更加恐慌的尖叫起來。
“老齊,有什麼話,把他弄進來再說。他這樣鬼叫,會把那些沒死的小鬼引過來。”我看了一眼遠處牆壁上的幾隻鬾童,對着齊不悔說道。齊不悔哼了一聲,不僅沒把肥四拽回來,還又往前推了一把:“反正這個人不老實,留着還是禍害,不如就餵了鬼崽子!”
“哎呦,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我真的沒有惡意啊……”肥四終於扛不住了,哆哆嗦嗦的說:“你把我先弄進去,我就告訴你們!”
肥四的選擇是明智的,因爲我已經感覺到了齊不悔眼中的殺機。見肥四鬆了口,我趕緊幫着齊不悔把他拽了回來。此時肖老二和曾暮雨也湊了過來,看着肥四要說什麼。
這個胖子靠在牆壁上緩了一會兒,才喘着粗氣說:“我哪兒知道它們爲什麼對着我不依不饒啊……”見齊不悔還要動手,肥四才趕忙擺了擺手,磨磨蹭蹭的從衣服裡摸出一個小玩意扔在地上:“這是我剛纔找到的,除此之外,我就真不知道原因了。”
我撿起地上的東西看了看,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飾物。整體成橢圓形、鏤空狀,仔細看去,則是兩條古樸的龍形,圍繞着中間一個站立的人物。“這是什麼東西?你又是在哪兒找到的?”我翻來覆去看了看,並沒有瞧出什麼端倪。
“當時我不是嚇迷糊了嘛,跟你們跑錯了方向。我吃了你給我的那顆藥粒,那些活屍當時又是一片混亂,我就沒讓他們抓住。等我發現跑的方向不對,再跑到大廳門口的時候,你們已經不在那了,鐵閘也關上了。我看那些活屍都已經反應過來了,想和你們匯合也不太可能,所以就爬上柱子啦。我就是在那附近的牆上看見了這東西,輕輕一扣就下來了。我也沒多想,就揣兜裡了。誰知道是不是這玩意把那些東西都引過來了……”肥四看了一眼齊不悔,見他沒有對自己不利的動作,繼續說道:“在我們這行,都是根據古物的樣子或功能來定名。從它的設計風格來看,應該是遼代晚期的東西,我暫且叫它遼代雙龍立人銅飾,名字是我起的,你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齊不悔看了一眼曾暮雨,見她點了點頭,對肥四的專業知識表示肯定後,才繼續問道“那你剛纔在這坐像前又在做什麼?”
“你們看看這尊雕像的手裡有啥……”肥四對着黃金坐像那隻拖着金鷹的手努了努嘴。衆人疑惑的回過身,向坐像的手裡看去,卻見在手掌的位置有一個凹槽,因爲被雕像的手指和金鷹的雙腳擋住,顯得非常隱蔽。
“我剛纔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凹槽,覺得形狀跟這枚銅飾有點像,正說要拿出來比量比量,這位齊老闆不就動粗了嘛……”肥四揉了揉肥碩的脖頸說道。
我本想拿着銅飾在凹槽處比量一下,沒想到剛接觸凹槽的一瞬間,這片銅飾便咔吧一聲與凹槽合爲一體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坐像手裡的金鷹突然一張嘴,一個圓形的東西吧嗒一下,正掉在我的手裡。當大家聚過來看時,卻是一面不大的六邊形菱花銅鏡。銅鏡上雕刻着古樸的花紋,中間則是一個叫不出名字的獸頭。衆人看了會兒,並沒有瞧出什麼,只得暫時先交給我來保管,等出去後再具體研究。
“如果大家都休息好了,我看我們還是繼續走吧……”曾暮雨檢查了一下裝備說道:“我上來的這條路,可以直通墓室所在的最底層。”
“曾教授,你不覺得你也應該說說你的經歷嗎?”齊不悔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玩味的看着眼前的曾暮雨,並沒有因爲她關鍵時刻出現救了我們,又從混亂中取回自己的揹包而放鬆對這個女人的警惕。以齊不悔的性格,他不可能在弄清真相之前,就輕易相信這個從失蹤到迴歸都顯得那麼詭異的曾暮雨。
曾暮雨並沒有責怪齊不悔的意思,她只是淺淺的一笑說道:“跟我從這裡下去,我保證你們能知道一切。”見齊不悔並沒有動,她又攤開雙手說:“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讓你們親自看看我的經歷。當然,如果你們有更好的選擇,也可以另尋出路。”
“幾位,幾位老闆!聽吳某說一句啊,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先不說求財,就是想從這兒出去,也得精誠團結,同心協力對不?我覺得這位曾教授……哦不,這位曾小姐絕對沒有惡意。要不人家幹嘛不自己離開,冒着風險管咱們幾個的閒事啊?再說這兒也沒有別的路,不如就跟着曾小姐下去。萬一遇到點事,大家也能互相照應啊……”
“嚯,胖子,誰請你跑這兒當和事佬來了?”肖老二一臉嫌棄的瞧着肥四:“你是幹嘛的自己清楚嗎?我還怕你小子背後捅刀子呢!”不過,肖老二還是轉過頭說:“齊大先生,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都到這兒了,也就別墨跡了,是不是啊老尹?”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見我沒有反對,齊不悔終於做出了決定。曾暮雨很配合的走在前邊,向着壁龕深處走去。走不多遠,前方出現了一個人爲開鑿的豁口,曾暮雨在前,我斷後,一行五人順着豁口鑽了進去。
頭燈射出的白光在洞壁顯得有些耀眼。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我才發現,這裡擺放着各種稀奇古怪的金屬裝置,有的像大鐘一樣懸掛在高處,也有的就是幾塊金屬板,以某種說不上來的規則排列着。還有的成螺旋狀,與其他一些裝置相連。而這個區域的兩側,則是一個個空心的豎井,漆黑一片。
“老尹小心點啊,這裡邊可能是殉葬坑,看這豎井的深度,陪葬的規模小不了……說不定也只能從這兒,去真正的墓室裡會會那個玩鷹的老東西了。”肖老二信誓旦旦的說着,似乎已經看到了坑底數米高的骸骨,說的我也是頻頻點頭,對肖專家的闡述欽佩不已。然而肖老二的高論,卻引來了曾暮雨噗嗤一笑。
“這裡是剛纔那座大廳的奏樂系統。”曾暮雨走到我們身邊,指着那些怪模怪樣的裝置說:“每到特定的時間,機關就會開啓,形成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各種打擊器、吹奏器,就會按照設定的節拍奏響樂曲,讓墓主人可以像生前一樣聆聽仙樂、樂享榮華。兩側的這些豎井,應該是大廳的音響系統,有點類似我們現在的擴音器或者音響的作用。”
據曾暮雨這麼一解釋,我才清楚仙庭殉姬跳舞的時候,那些音樂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其實,聰明的中國人很早就發現了可以通過共鳴擴大音量的效果。作爲明清帝王欣賞戲曲的戲臺,位於紫禁城寧壽宮裡的暢音閣,爲了滿足良好的聲音效果,就在地板下設置了四個空井和一個水井作爲“共鳴箱”,以此來起到利用振動頻率的“合拍”來有效積聚能量而增強作用的效果。
“有一件事肖老師說對了,我們就是要從這些豎井,下到墓樓的底層。”曾暮雨邊說邊開始固定繩索。從這兒下去?看着漆黑的豎井,我不由的吞了口唾沫。鬼知道這些豎井有多深,萬一失足掉下去,可就真陪葬了。齊不悔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曾暮雨已經順着繩索滑了下去,只是囑咐我們小心,便將保險扣扣好,緊跟着曾暮雨消失在黑暗中。沒有辦法,我和肖老二隻能把肥四夾在當中,緊抓着繩索一點點的向下滑去。
這座豎井並不算窄,但在這樣逼仄的環境裡,卻能讓人產生無比的焦躁。我們一點一點的下滑,大約滑了80多米,我終於聽見下面有人落地的聲音。曾暮雨正在用頭燈打着信號,向我們確認下方安全,齊不悔則正在用頭燈照着豎井中央一座高大的石碑。又下滑了20多米,我和肖老二帶着肥四才穩穩的踩在了地上。
“嘿,這贔屓的個頭可不小啊,”肖老二摘下保險扣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這座“王八馱石碑”下面,查找有用的信息。這頭贔屓連同石碑爲整塊漢白玉雕刻而成,足有七八米高,肖老二不得不費勁的爬上贔屓的石頭龜殼,一邊查看上邊的文字,一邊點着頭。
“老二,上邊寫什麼了,你到是念唸啊……”我也站在齊不悔的旁邊,向肖老二喊道。
“念個屁,不認識。”
“不認識?你他孃的連意大利的古洋碼子都能看明白,這中國字你倒不認識了?”
肥四湊過來,打着手電眯起眼睛看了看,便笑着對我說:“尹老闆,您這可就難爲肖老闆了。如果我沒有看錯,這石碑上的文字應該是契丹文,還是遼太祖神冊年間創制的契丹大字。哎,不知道您對遼國的歷史有沒有研究啊,雖然契丹文是當時遼國的官方文字,但遠不如漢字用的普遍,連皇親國戚都以漢文爲尊,契丹大字就越發沒落。再加上遼國嚴格限制契丹文化 “出口”,不允許把本國書籍傳入他國,因此大量文獻沒有流傳開來,自然也沒有太多的學者進行研究翻譯。後世只能從碑刻啊、墓誌銘、印章上邊發現它的蹤跡,這契丹大字也就成了死文字。”肥四搖頭晃腦的說着,最後伸出手巴掌,在我面前比劃着:“別說肖老闆了,不誇張的說,現在咱們全國,能把上邊文字看明白一半的,就不超過這個數!”
“哎呦呦,肥老闆,你懂是吧?你懂你上來翻譯啊!來來,今天你要是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你肖二爺就給這大王八放幾天假,讓你小子在這兒馱着!”一聽肥四說話這麼放肆,肖老二可不幹了,立刻跳下贔屓,揪住肥四的脖領往石碑前拖拽。
“這座碑詳細描述了墓主人的身份和事蹟,以及修這座墓樓的經過。”就在肥四還打算替自己解釋幾句的時候,曾暮雨卻捋了捋頭髮,悠悠的說道:“這裡的墓主人,就是被遼興宗耶律宗真封爲皇太弟,被遼道宗封爲皇太叔、兵馬大元帥,後來又起兵造反,最後事敗自殺的遼國曆史上的重要人物——耶律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