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由多名軍中老將軍聯名簽署的密奏放在龍案之上,皇帝指尖無意識的反覆磨娑着奏本的封皮,其實他的內心並沒有像他對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定不移。
一邊是邵安言之鑿鑿的推論,一邊是高巍毫不退讓的否決,現在又加上了軍方的施壓。皇帝思量再三,提筆御批:暫緩調兵。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沒等高巍高興幾天,邊關急報,西北烽煙再起。
事發突然,軍情如火,令朝廷瞬間炸開了鍋。誰也沒想到,剛剛還溫順似綿羊的西甌,驟然露出血腥的獠牙,乘其不備,狠狠地咬了中原一口。
更糟糕的是,與此同時,突厥也率部起兵,燒殺搶奪我北方城鎮。兩國應該是早已密謀好的,聯手向中原開戰。
皇帝連夜召集中書省、樞密院,以及戶部兵部的長官前來議事。衆人匆匆趕往養心殿,有的慌亂中甚至連頭髮都沒梳理好。
皇帝倒沒亂了陣腳,他此刻不得不慶幸,多虧邵安前期已有準備,三萬禁軍已在路上,而錢糧也籌集約四百萬兩。
“已開拔的那三萬禁軍,令他們加速行軍。此外再調兩萬禁軍,由高將軍領兵,速去支援。”皇帝負手仰望着書房中懸掛的地圖,沉着冷靜的吩咐道。
“西甌號稱二十萬,實際約十五萬,突厥起碼也有十萬人。我方西北廂軍加上支援的禁軍,最多隻有十萬而已。”高巍爲難的說,“末將恐怕兵力不足,難以支撐。”
“朕會再調各州府廂軍前去救援。”皇帝寬慰道。但在場的心裡都清楚,西南兵馬鞭長莫及,調動需要時日。北境有突厥牽制,根本不能動。真正能救急的軍隊,估計只剩下河南與湖廣了。
高巍再問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知錢糧準備是否充分?”
“戶部已籌措四百萬兩。”邵安信誓旦旦的言道,“如若不夠,臣已想好了募資法子,只待皇上同意,臣定能籌足銀兩。”
“准奏。”皇帝甚至連什麼方法都不必聽,直接同意。這令其餘官員驚詫皇帝對丞相如此信任的同時,再度感嘆邵安寵臣之名,果真名不虛傳。
幾個人正在商議中,一個太監手拿火漆文書疾步跑入內殿,“皇上,西北八百里加急。”
聽說是西北送來的軍情,衆人的目光都盯向小太監,露出焦急的神態。
陳公公拆開封緘,取出裡面的一封薄書,恭謹的遞予皇帝。皇帝接過文書,迅速瀏覽。
正值天亮前最爲晦暗的時分,殿內燭火忽暗忽明,搖曳不定。邵安擡起眼瞼,端詳他的主君,瞬息之內屏住呼吸。 只見皇帝在燭光的映照下,展開紙張,甚爲專注地凝視着信中字字句句。
“中書省擬旨……”皇帝閱信良久,終於開口,“着副將張凌,升爲主將,命全軍退入渭州,繼續戰鬥。”
殿中諸人聞言,全體猛地一怔,所有人木然不動,無人出聲。雖然他們不知道戰報寫了什麼,但從皇帝的口吻中,便得知主將恐怕不幸……陣亡,敵軍已攻破邊關數鎮,兵臨渭州。
僅僅幾日,西甌就能連破數關,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高巍深感內疚,突然跪倒在地,“都是末將的錯,末將延誤戰機,罪在不赦。”
“高將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此刻說這些毫無意義了。今拜高巍爲主帥,望卿能將功贖罪,收復失去的河山,將蠻賊趕出我國疆土。”
皇帝已與臣下們商量了整整一夜,卻還看不出絲毫倦怠之色,說起話來字字鏗鏘,無所畏懼。高巍跪在地上,感動的不能自已。幾位大臣見皇帝臨危不懼,甚爲心安。
“諸位臣工,國難當頭,朕願與諸君共赴國難。望君臣共勉,將相齊心。”說到最後四個字時,皇帝犀利的眼神掃過邵安與高巍,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邵安與高巍心頭齊齊一震,拱手稱是。
禁軍軍營內,李洪義正在擦拭銀槍,爲上戰場做足準備。
如今,軍中漫延着凝重卻有序的備戰的氣氛,每個人都磨刀霍霍,勢要與西甌大幹一場。李洪義得到上級命令,由他擔任前鋒營主將,徐磊爲副將。至於李洪輝,自然也要上戰場的。他雖爲小小校尉,但洪義仍對這個弟弟信心十足,便將他放在身邊,做前鋒營裡的一把尖刀。
“哥。”李洪輝神采奕奕的走進來,他身着深青色對襟罩甲,頭戴銀色頭盔,腰間配劍,手持長槍,威風凜凜恰如洪義當年。
“好!”李洪義讚許的拍拍弟弟的肩,“第一次上戰場,怕不怕?”
“不怕。有大哥在,弟弟什麼都不怕了。”
兄弟敘話間,徐磊穩步進來,拱手道:“將軍,末將已查驗過軍備物資,一切均以妥當。”
李洪義看着徐磊一本正經的樣子,奇道:“郝軍,今日怎麼這般見外?”
“將軍,公是公,私是私。稱兄道弟要分場合。”說罷,徐磊意味深長的看了李洪輝一眼。
李洪輝很自覺的退後一步,“是屬下僭越了。”
李洪義尷尬的咳嗽幾聲,“好。以後在軍營,就按規矩來。”
三日後,兩萬禁軍束甲出征。皇帝親臨永勝門,爲將士們壯行。
皇帝端起手中酒杯,放眼望去只見禁軍血性男兒,奔騰如虎,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高巍甲冑在身,只上前拱手致禮,接過皇帝遞過的酒杯,一飲而盡。而後與士兵一起,三呼萬歲,喝聲震天。
皇帝親自踐行,這是多大的榮耀。衆兵將瞬時士氣大振,李洪義也被周遭氣氛感染,顯得既亢奮又自豪。他策馬揚鞭,與衆將士昂首挺胸的穿過朱漆大門,毅然決然的奔向令他熱血沸騰的戰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後的城頭有一抹紫衣身影,與古老而斑駁城池一起,靜靜地目送他絕塵而去的背影,直到大軍漸行漸遠,消失在天地的盡頭……
※※※※※
渭州城外,風沙漫天,昏天暗地,城下的西甌敵兵又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
城下萬箭齊發,雲梯攻城;城上居高臨下,投石抵擋。雙方攻勢生猛,皆是拼盡全力,以死相拼。
“將軍,石頭快用完了。”
主將張凌抹一把臉,吼道:“石頭不夠就給我拆磚拆瓦,還不夠就拆房子。”
話音剛落,又有士兵倉皇來報:“張將軍,箭不夠了,還繼續射嗎?”
“繼續射,給老子射光最後一支箭。”戰場上嘶喊聲震耳欲聾,張凌一把揪住小兵,貼着耳朵在喊。
“將軍,將軍!”又見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來,張凌幾乎崩潰,吼道:“又咋了?”
小兵興奮的喊道:“援兵至!援兵至!”
彈盡糧絕之際,最先出發的三萬禁軍,終於到了!
援軍一到,軍心大振,城下敵軍見狀不得不暫緩攻擊,鳴金收兵。
帶領禁軍的主將是宋綦的兒子——宋羿。
宋羿迅速令禁軍佈防,換下疲憊不堪的邊軍。而後分發糧草,配給裝備,一切都井井有條的進行着。
渭州儲糧不多,邊軍斷糧已有三日了。張凌一邊大口吃飯,一邊聽宋羿講京城情況。
“我們是先頭部隊,後續禁軍由主帥高巍帶兵,統籌指揮。”
張凌噎了一下,“高帥領兵多少?”
“兩萬。你這還剩幾萬人?”
“五萬。”張凌頭也不擡的說,“算上後續的,一共十萬。勉強能與西甌勢均力敵了。”
宋羿搖頭,“別光顧你這面,北線突厥犯境,元帥勢必要分出部分兵力支援。”
“突厥?”張凌呻笑,“他們光會搶東西,搶了就跑。”
“這次可沒跑,正在北境與我軍對抗。恐怕突厥與西甌早已串通一氣。”
這下是腹背受敵了。宋羿與張凌都深皺眉頭,不僅戰線拉長了不說,還得提防他們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這問題不僅令武將頭疼,皇帝更頭疼。他看着養心殿內的巨幅地圖,問邵安:“丞相有何想法?”
“臣以爲,同時與西甌和突厥開戰,我國兵力錢糧肯定不足,不如拉一個打一個。蔣嘉閔的使團正在北方,皇上是否下旨與突厥議和?”
皇帝仰望地圖,不置可否。若開戰,國庫難以支撐,且無必勝把握;若議和,以突厥的貪婪,怕是又要獅子大開口了,甚至會徒惹物議。
皇帝長嘆一口氣,道:“吩咐下去,三日後舉行大朝會,共商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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