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古納河河水在靜靜流淌,無數蒙古人的帳篷紮在河畔,秋風之下,蒙古人的各色旗幟在烈烈作響,遠處,羊羣馬羣在若隱若現,蒙古人在抓緊最後的機會,放牧牛羊,以便能度過即將到來的寒冬。
這是今年冬天克烈部選擇的過冬之地,沒有了乃蠻人的威脅,克烈部終於可以自由的在草原上逡巡,並可以從容的準備過冬事宜……
一做大帳之前,馬蹄聲響,數騎縱馬而來,到了近前,勒住馬繮繩。
木華黎當先翻身下馬,將馬繮繩扔給身後的侍衛,揮了揮手,讓他們各自散去,自己則來到大帳之前,一掀簾子,鑽進了帳篷……
帳篷中光線很暗,味道也很渾濁,木華黎眯了眯眼睛,略帶疲乏的吐出一口氣。
帳篷裡面,忽難正據坐飲酒,見他進來,趕緊站了起來,撫胸施禮,並招呼帳篷裡的女奴,給木華黎斟了奶酒送上。
木華黎點頭示意,來到矮桌旁邊坐下,端了奶酒大口喝了兩碗,舒了一口氣。
忽難在旁邊問道:“桑昆王子又怎麼說?”
木華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揮手將女奴都趕了出去,等帳篷裡安靜下來,才道:“還能怎麼說?”
忽難皺着眉頭道:“王子如此猶豫不決,虧他還是蒙古人的英雄………”
木華黎看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話頭,“行了,不要說這些,蒙古人中間可沒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話。”
雖然不懂木華黎在說什麼,因爲說的是漢話,但忽難還是在木華黎話語之中聽出了難耐的煩躁,嘆了口氣,喃喃道:“再這麼拖下去,可不是辦法。冬天已經快要到了,咱們難道要在這裡過冬?”
木華黎沉吟了半晌,臉上除了無奈之外,煩躁少了許多,“蒙古諸部已經南下,咱們的時間到是不少,這麼拖着。也不是壞事……”
忽難點頭,他也只是覺着在克烈部呆的太久了。在聽到蒙古諸部南下,與金國人開戰的時候,兩人來到克烈部的目的雖然未變,但時間卻充裕了起來。
只是讓人懊惱的是,沒有了內外交困的煎熬,本來已經心動的桑昆,卻是又猶豫了起來,按照木華黎的說法,這位桑昆大人當王子估計是當的太久了。根本沒有奢望過汗位。
沒有野心的蒙古人,也就是生於克烈部,其他蒙古部族斷不會出現這麼奇葩的王子大人………
不過這種缺乏決斷的性情,在克烈部呆久了,木華黎和忽難也就明白,是遺留自誰的血脈了。
王罕,克烈部的大汗。在蒙古諸部有着殘暴之名,但卻一樣的缺乏決斷,因爲從旁人口中聽聞,這位汗王大人可是口口聲聲都要尋求鐵木真的幫助的,與那位成吉思汗好像極爲親近信任的樣子。
但等到克烈部終於戰勝了乃蠻人的騎兵,並給之以重創。這位汗王大人卻是也猶豫了起來。
到了如今,不光木華黎等人蹉跎在克烈部,不得歸去,便是成吉思汗的兒子朮赤等人,也在克烈部呆着呢,而且呆的時間也不比他們短。
父子兩人的猶豫性情,如出一轍。讓人心煩不已……
多變而猶疑,在直爽的蒙古人看來,多數就要解釋成不堪信任,所以,現在無論是王罕,還是桑昆,就給了木華黎和忽難這樣的感覺,由此,對於那位善戰而驍勇的桑昆王子的敬意,也在一點點流逝。
而如今在木華黎心中,已經給這位王子大人下了一個定義,缺乏氣魄的人,根本不配成爲大帥的安達………
木華黎笑了笑,“看來咱們是要在這裡過冬了,也不知克烈部的牛羊夠不夠咱們吃的,不夠的話,這個冬天咱們可要餓肚子了呢。”
忽難聽了,立即便是哈哈大笑,“咱們的勇士,爲他們征戰,還要餓肚皮,天神在上,這可要問問咱們手中的彎刀答應不答應了…………”
兩人帶來了一千秦軍精銳,戰損近半,但隨着乃蠻人的大軍漸漸瓦解,一些韃靼人騎兵遊蕩在草原上,忽難帶人出去了一趟,帶回了幾百個韃靼騎兵。
草原上消息傳的很快,一些韃靼騎兵離開乃蠻大軍之後,聽說忽難把阿禿兒正在克烈部做客,並收攏了很多韃靼勇士,於是,許多人抱着姑且一試的心理,來到克烈部左近遊蕩……
於是,木華黎,忽難麾下便憑空多出了很多韃靼戰士,已經快接近三千人馬了,隨着他們的壯大,克烈部很多人都緊張了起來。
若非他們與桑昆王子交好,並幫助克烈部戰勝了乃蠻人,不然的話,很難說最後結果會怎麼樣。
蒙古人對於對他們有着恩情的人,想來十分熱情,但首領和貴族們可就未必了,在蒙古諸部征戰之時,背叛和騷亂總是時有發生……
兩人緊張了一陣日子,但後來一想,才覺得實在有些多餘,以現在克烈部的樣子,若再向盟友發起進攻,克烈部離滅亡也就近在咫尺了,再說,他們有沒有力量發起進攻都是一回事呢。
兩人安下心來,卻是更加覺着,桑昆太過於拖沓了,有着他們的相助,加上部落裡的戰士都很擁戴他,奪取汗王之位將是很輕易的一件事情,又沒有說要殺死老汗王,將他養起來也就是了,何必弄的如此揪心。
若是沒那個心思,給個痛快話總也成吧,但就是這麼拖着,真真讓人無話可說……
如此拖延時日,木華黎跟桑昆深談了幾次,都是無果而終,看來這個冬天可不就得留在克烈部了………
兩人喝着奶酒,久久無語。
還是忽難開口道:“若是主人能與克烈部聯姻,也許……”
木華黎抿着奶酒,淡淡道:“那可是克烈部的無上榮光,只怕克烈部不識擡舉。”
忽難眨了眨眼睛,心想,恐怕是主人不願吧,就克烈部這個樣子,能夠攀上主人,到確實是他們的無上榮光。
想了想,忽難眼中冒出了些兇光道:“若是不成,便殺死成吉思汗的使者,總不能把克烈部留給他們………”
木華黎笑了,探身拍了拍忽難的肩膀,露出讚賞之色,“那是最後的法子,那樣一來,克烈部也就走投無路了,必將消失在草原上,但大帥要的是一堵牆,一堵能擋住蒙古諸部的高牆,現在的情形雖然讓人心煩,但還沒到魚死網破的時候。”
“不要急,如果蒙古諸部南下攻打金國失敗,不用我們開口,那父子兩人便會求着咱們結盟,但如果鐵木真得勝,我想,不論桑昆還是王罕,都會生出其他念頭的,我們只需等着,靜靜的瞧着他們會怎麼做也就是了,蒙古人的使者一直呆在這裡,也不是在等這個結果嗎?”
忽難不住點着頭,“將軍的目光看到的地方,比草原雄鷹還要遠,您的睿智,是忽難難以企及的………”
兩人談談說說,話題漸漸輕鬆了起來,忽難早有意將自己的小女兒嫁給這位勇武而有多智的將軍,但他的女兒容貌平常,他的身份又低於木華黎很多,加上也不知道木華黎帳篷裡面有了幾個女人,之前兩人又不是很熟悉,所以總是不好開口。
如今相處日久,藉着這次閒談之機,狀似隨意的問起木華黎的家世,木華黎也不在意的說起自己的情形。
在漢地呆了多年,還爲娶妻,漢地風俗與草原迥異,他隨得大帥看重,官在漢人那裡做的也很是不小了,但漢人禮教分外不同,門當戶對的吧,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一個胡人,門第差的吧,他又不願意娶。
最重要的是,漢人女子多數都是弱不禁風,讓他很是看不上眼。
家裡面到是收了兩房妾室,也給他誕下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但正妻之位,卻一直留着……
他自己想着,能早日回到蒙古諸部,找到自己的親人,在蒙古諸部娶個婆娘,到時找大帥做主,辦個熱鬧的大婚之禮,也沒人敢瞧不起他。
可惜,如今看來,蒙古諸部可能回不去了,札勒亦兒部也不知現在遊蕩到了哪裡,或者已經被成吉思汗鐵木真收到了麾下,不管哪一種,以現在他現在的身份,都不能回去………
而他如今在主人麾下聽令效命,又已經做了漢人的大官,基業全在大秦,對於親人的思念越來越淡,回到札勒亦兒部的心思沒那麼急切,誰知道遊蕩在草原上,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札勒亦兒部是隨着札木合以及蔑兒乞人覆滅在了蒙古諸部的鐵蹄之下,還是怎麼了……
說起這些,木華黎滿心的唏噓,遙望東北,多少有些惆悵,沒有忠誠,嚮往自由的札勒亦兒部,很有可能已經消失在了草原上。
聽到這些,忽難卻是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