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佳公主有了兒子,細心體貼之處,猶勝從前,看來自己親生的,和收養的,到底是不一樣,而且,還是個兒子,對於這個時代大多數女人來說,有子萬事足,並不是一句虛言……
如今靖佳公主也不怎麼出府了,就在府中看着兒子,不然,即便是寒冬臘月,也會出去走走,賞賞雪景,舒散一下心情,府外下人佈置桃林,她也會去指手畫腳一番,但現在嘛,卻都沒了那個興致。
”“
還是老地方,一罈酒,兩個鍋煮,幾碟小菜,承恩湖中的魚還是逃不脫上桌的命運。
靖佳公主給趙石脫去外氅,滿臉喜色的給趙石拍了拍袍服,這才笑嘻嘻的埋怨,“大冷天的,怎麼又往城外跑,難道你不來,妾身這裡就過不成年了?”
趙石也不客氣,徑自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搖頭道:“以後在京師日子還長,到不爭早晚,但你這裡獨居城外,年前總要過來瞧瞧,不然安不下心來。”
“是來瞧兒子的吧?”
趙石聰明的開始轉移話題,“之前瞧着府門外有些人,問了問……是爲今科取官來求情的?”
靖佳公主歪了歪頭,露出些少女般的俏皮,笑道:“是也不是,他們啊,每年都派人過來,送些年禮,其中商人多些,要是擱在往年,這府裡也不愁吃穿用度,妾身也不願管什麼閒事。”
“但現在不同了……府裡總歸要有些產業了。前些時,妾身把府中的田產賣了一些出去,在國武監旁邊收了兩座酒樓,城裡也買了幾處宅院,進宮出宮時若是天色晚了,也方便,嗯,也許用不了幾年,皇陵就要遷走了,妾身想着啊。把西山也收過來。沒事便可以上去遊玩一番。”
趙石一聽這話音就明白了,兒子剛懷上,這位母親就已經開始爲將來打算了,而且胃口很是不小。
趙石對這些向來不怎麼在行。覺着有些多此一舉。自己兩人百年之後。難道那小子還就坐吃山空了?
“孩子纔多大一點,你就這麼折騰,小心把那小子慣壞了。”
旁的事也就罷了。這事上顯然公主殿下有着自己的主意,“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裡是大長公主府,一旦……怕是宮內有什麼變故,早些準備着,總比事到臨頭再想辦法要強不是?”
趙石這裡不說話了,靖佳公主說的其實不錯,這裡是公主府,女人當家,又是藉着收養之名,養育的兒女,皇家之人向來無情,等到自己這一茬人老去,不定會發生什麼呢。
百年的門閥都有漲有落,國家也有興衰,何況是公主府?
不過,趙石對將來兒孫之事,並不怎麼在意,老子打下了基業,算是鋪好了路,兒孫不爭氣,也怪不得旁人,他向來都是這樣的想法。
心裡雖是這樣想,但他不會蠢到跟母性大發的靖佳公主就這個上面進行一番爭論,那是自討沒趣兒。
“不高興了?”靖佳公主輕輕握住趙石的手,柔聲道:“既然你不願妾身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也就罷了,妾身本來想着,有幾位商人不錯,讓他們去打理府中產業,如今也只能推了他們了。”
趙石笑笑,拍了拍靖佳公主的手背,“京中各處王府,都有着些生意,咱們又不比旁人差了,一些生意做也就做吧,但你要清楚,公主府到底不同別處,名聲要緊。”
靖佳公主輕輕點頭,她明白趙石的意思,公主府獨居於成安城外,一直以來都頗爲超然,也讓公主府的名聲很是不錯,這在景興末年的一些變亂中,公主府一直安然無恙便是明證……
即便是想要對付趙石的人,也沒有想過從公主府入手。
但現在不同了,她這裡太急了些,入宮爲捲入科舉案的秦人士子們求情,就是個開端,之後又置辦產業,連士子取官都求到了門上,可見,公主府正在漸漸失去超然物外的地位,也許,許多有心人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
所以,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公主府再難於躲避在朝堂爭鬥之外了,一旦捲入朝堂政爭,公主府的偏向,會牽動很多人的心。
要知道,大長公主殿下不但深受帝寵,而且,還和大將軍趙石交從緊密,一旦取得大長公主的支持,那麼在朝中政爭中將佔據十分有利的局面,只這一點,就足夠許多人加意拉攏了。
靖佳公主沒看到這一點嗎,其實她已經感受到了一些,只是不太在意而已,在她看來,一些事做了也沒什麼,但有些事,卻不能去碰,只要她不願意,現在也沒什麼人能夠強迫於她。
但趙石說了這樣的話,就由不得她不重視了,沉吟了片刻,才苦笑道:“妾身有些心急了,以後不會這樣亂來了,但……公主府裡皆乃婦孺,總讓人不能安心……”
趙石搖頭失笑,“公主府裡要是弄些武夫進來,以後還有安寧可享?”
靖佳公主撲哧一聲也樂了,順勢靠在趙石身上,“你可不就是一介武夫?卻還不是闖進了公主府,來去自如的很?”
趙石順手摟住靖佳公主纖細的腰肢,聞着她身上好聞的味道,有些情動,不過,最終還是將靖佳公主推開些,正色道:“朝中的那些人心眼多的很,手段也無所不用其極,你這裡以後小心些。”
“產業什麼的,皆乃身外之物,別看在眼裡,無論士子,還是商人,都靠不住,說到底,公主府這些年的清淨,得來不易,不要輕易毀了纔好……”
“就像如今,那些士子的事兒我都不願意沾手,怎麼就能求到你的門上,你可知道,我在陛下那裡聽到的,聞到的,都是朝廷權謀的味道,之後說不定有多少人,要栽倒在這件事裡,所以,那些士子的事情,不要聽,也不要管,讀書人講究的是大義,小節他們可從來不顧,翻臉無情的事情做的可不少呢。”
靖佳公主抿着嘴脣,有些委屈,不過心中也是凜然,趙石這是在告訴她,做生意可以,但不要輕易信任任何人,更不要攙和到朝堂政爭當中去。
這是極爲嚴厲的警告,自從她和趙石認識到如今,也有將近二十個年頭兒了,卻從來沒聽到過這樣的話,即便當年洗劫西夏人求親的使節隊伍,也只輕飄飄幾句話,就定了下來……
趙石的話裡,也透着濃濃的不詳味道,說不定啊,朝堂上又有風波在醞釀。
靖佳公主使勁的點了點頭,即便是爲了兒子着想,她也不能參與到這樣的大事當中去,,女人八卦的天性,在她身上並不算明顯,但逢到這樣的事情,卻想問個究竟,不由道:“你是說……”
趙石搖了搖頭,想了想,才道:“陛下和我見面,對科舉案一事,說的話太多了,而且言有未盡,你想想,朝中那麼多的大臣,我纔剛剛回京,便被問到此事,之後我又打聽了一下,朝堂之上,對科舉案從來諱莫如深,現在連提都不提了。”
“但在乾元殿上,陛下說了那麼多,我一個武人,管得了什麼科舉案?之前還有禮部尚書方謙到府中專門問了我的意思,你想想,這是什麼樣的徵兆?”
“陛下無人可問,朝臣各懷心思,久了,也許就成了陛下心裡的一根刺,早晚要拔出來,是不是帶着血,那就要看朝局了。”
趙石端起酒杯,引了一口酒,靖佳公主聽的入神,連給他滿酒都忘了,趙石只要自己將酒杯倒滿。
思索了一下,繼續道:“景興鼎革至今,已經有十幾個年頭了,同門下平章事李圃……老了,陛下跟先帝不一樣,但革除舊弊之心卻都一樣的堅決,嘿嘿,李圃李大人卻在這樣的一件事上和稀泥……不定過上些日子,他就能回家調兒弄孫去了呢。”
“還是做個武夫好啊,能在公主府裡進出自如,還能看着文官們鬥來鬥去……”
說到這裡,趙石已經哈哈大笑,順手揉了揉靖佳公主的腦袋。
這一番話,對朝堂大勢鞭辟入裡,雖然依舊偏於籠統,也以玩笑結束,但終歸是有着些道理的,當然,這些東西,有的出自晉國公府幕僚,也有他自己的看法,不過歸根結底,是對朝堂大勢做出了一定的判斷。
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從小見大,而又從大入小,只要能做出這樣的判斷,便可以順勢而行,其實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和領兵打仗很相似,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當然,基礎在於,這樣的判斷要正確。
實際上,正不正確,對於他來說,都不太重要,這明顯是文官集團之間的傾軋,和他這個武人,關係不大。
(終於在十二點之前,三更來到,阿草努力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