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已經老了,滿臉都是無情的歲月留給他的痕跡,一條刀疤刻在他的側臉上,這是早年一個仇家留給他的,但那個當初高高在上的仇家一家上百口人,現在都已經在地下長滿蛆蟲了吧?
林城慢慢的將景緻的茶杯湊近嘴邊,分外享受的嗅了嗅飄散的茶香,這茶雖然算不得名茶,但也是川中少有的好茶了,在山外面也許並不算什麼,但在呂梁山裡,價錢便也大大不同的,兩個模樣還算過得去的小丫頭正在旁邊輕輕的給他捶着伸直的腿腳。
林城今年已經六十五歲,這在呂梁山這樣的地方,也算得上是了不得的高壽了,但林城整個人看上去並沒有多少老態,身體不胖不瘦,精神頭也很足,這主要要歸功於這些年安穩的日子,不用再像早年間般打打殺殺,自然活的也就愜意了些,一身長袍襯托之下,早年那股子精悍氣息已經削去了很多,到是添了幾分遇事不驚,萬事在握的氣度在裡面。
他年輕也是讀書人出身,世道不好,正是那位野心勃勃,卻又濫殺成性的海陵帝當位的時候,女真貴族的驕橫比現在還要來的兇上許多,許多朝中老臣倒下,許多人上位,官員換的那叫一個快,苦的卻是底下的漢人百姓,搜刮無度,濫用私刑,簡直就是要將人往死裡逼。
那年他得罪了一個縣裡的差役,過後縣裡的海捕公文就下來了,還好是在家鄉有些威望,事先得了消息,他當機立斷,立馬帶着親族子侄往西逃,期間。想着過了黃河就是大秦地界,那裡總歸都是漢人,只要到了那裡,總歸有條活路。
不成想半路上那個他得罪了差役竟是帶人追了上來,把他們截在了呂梁山下,那個差役獰笑着好像戲耍老鼠般在他臉上割了一刀的時候,卻是一夥兒呂梁山上的盜匪當了救星,將那些公差趕走的趕走。殺死的殺死,之後這些穿着邋遢地傢伙們將他們一族人都好像趕羊般弄進了呂梁山裡,當初他還年輕,自忖必死無疑之下,很是受了些驚嚇。
還好的是,這羣山匪的頭領還講些道理,又看中了他家的一個侄女兒,就算他對這些山匪痛恨鄙夷異常。那時還是答應了下來,還爲了一家子的活路很是勸了那要死要活的侄女一番。
打那之後,他便也放下了什麼讀書人的矜持,很是給已經成了一家人的山匪頭子出了些主意,幾番拼鬥下來。這夥兒強人實力漸大,自此,他也便搖身一變,成了這夥強人地狗頭軍師。
他和一些人學了功夫。手上第一次沾了鮮血,,第一次享受了一個搶來的女人的嫩滑肉體,然後一刀將這個自己染指過了的女人抹了脖子,其他盜匪恐懼的看着他,好像不是在看一個人,他卻猙獰笑了,接下來將自己的家人子侄也拉了進來。他不願再將什麼聖賢之語掛在嘴邊,手裡時刻握着刀把子,絲毫不能容忍別人的挑釁。
那個便宜侄女婿死了,他拉攏了幾個心腹,還有自己的幾個子侄,終於當上了這些人地瓢把子,搶了一座不錯的山頭兒,漸漸在綠林道上有了自己的名聲。跟着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過畢竟還是讀書人出身。雖然經過這些年,覺得書本兒裡那些大道理多數都是狗屁。但心思城府卻要比這些混頭混腦的傢伙們多地多,他開始用山寨攢下的銀錢交結山下的官府,甚至可以和一些鄉兵差役合作幹些以前不敢幹的大買賣,雖然這些買賣地大頭都讓給了別人,但剩下的也足以讓手下們心花怒放,對他更是忠心耿耿。
但他並不滿足這些,女人,財貨在呂梁山裡雖然稀罕,但在外面實在不算什麼,他要比在外面的那些狗孃養的東西過的更好,於是他派了些心腹和子侄下山,開始和一些人合作販賣私鹽,鐵器,甚至還沾手了一些人肉買賣……
這麼多年過去了啊,心底長嘆了一聲,伸手摸了一把身旁這個胸脯鼓鼓的丫頭的嫩滑臉蛋,接着一雙還算保養的不錯地手伸進了對方的衣服,狠狠的揉捏了幾下,看着足可以作他孫女的少女眼中翻出一絲屈辱的淚花,人卻一動也不敢動的樣子,他無聲的笑了。
不過近些年,還是有些事不怎麼順心的,一來就是那個李光頭了,想起那澄明鋥亮地腦袋,林城心裡便有了些不舒服。
說實話,佔據仙人嶺之後,呂梁山內地這些粗鄙之徒便已經不放在他的眼裡,再一個就是他年紀也大了,山下也有了不少產業,吃喝不愁,所以再不願和年輕時一樣跟人拼命打殺,他在綠林道上如今也算是老前輩,也沒哪個愣頭青敢來他面前放肆,所以和逢年過節,都要奉上些禮物,一直對仙人嶺很是恭敬地李銅頭也就一直相安無事。
但這個光頭到也不是無能之輩,這些年也將自己的寨子弄的很是興旺,自從佔了天王嶺那個地方之後,幾年之中便隱然成了關帝山以南的第一大寨,這着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心裡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在這窮山僻壤之間,再風光又如何?還不是頂着一個匪字過活?只要不來招惹他仙人嶺也就算了的。
再說他也未嘗沒有半點防備,一個便是聽說對方在販馬,便摻了一腳進去,對方也爽快的答應了下來,這幾年從中得了不少好處,也沒見那個光頭使什麼絆子,他這心也就放了下來,二來嘛,自然是李志那小子了。
說起這個年輕人,林城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李光頭看人到是很準,但還是缺了些火候兒,李志和他們當年有許多一樣的地方,敢打敢拼,人也機靈能幹。到很是不錯,但這小子愛財愛色,又有些管不住自己,估計在李光頭面前還自能掩飾着,但在他面前嘛,還不是被他一眼看了個透?
這幾年趁着北上販馬,多方接觸,他又讓自己的侄兒刻意跟李志接近。帶他很是見了一些聲色犬馬,沒幾年,這小子就已經把仙人嶺當了自己家似的了,還想着要娶自己的孫女爲妻,不過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憑他也配?
想到這些,林城略有些煩躁的將兩個丫頭揮退下去,外面傳來幾聲猥瑣而又粗魯的調笑聲。這是他地守衛嘍囉們在佔兩個丫頭的口頭便宜,他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這兩天一直想着的東西又都進入了他的腦海。
這是一次轉機,他雖然半輩子都耗在了山匪窩裡,不過這都是世道逼的。這次卻有機會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只要將那些秦人的人頭送給山外地官兵而已,這不是什麼大事,雖然聽說那些秦人有不少人。但在呂梁山裡,那還不是和沒頭蒼蠅一樣?人越多,反而越容易壞事,沒有糧食,餓也能餓死他們。
但多年的謹慎讓他還是沒有輕易答應,只是派了人去聯絡李光頭,在他想來,官府的條件也是不錯。給上一府之地,錢糧什麼的他也不在乎,山寨這些年的積蓄儘夠,他也不怕官府反悔,這些年跟官府打交道還少了?那些官兒都是個什麼樣子他清楚的很,只要有銀子就什麼都成,大不了繼續回山作山大王罷了,若是李光頭識相點的話。他到是可以給他一個副手噹噹……
在他想來。那個光頭也是個聰明人,據說之前還是個走鏢的。應該知道綠林道不能混一輩子,只要有了官身,手下還有刀槍,什麼東西得不到手?
想到這裡,他這心裡是火炭兒般地熱乎,不過這些天了,怎麼還沒個消息?這事兒是能等的?那些官兵老爺們若是急了,這麼好的事兒可就沒了……。
“都佈置好了嗎?”趙石頭也不擡,只是細心的擦拭着手裡的橫刀,他們清晨到達仙人嶺下,此時已是午後,不遠處,幾個穿着短褂,露出健壯地胸膛和胳膊的彪悍漢子斜倚着旁邊的樹幹,滿臉的不耐煩,李銅頭高大地身形坐在趙石旁邊,饒有興致的瞅着林木遮掩之間,那些聚在一起趙石所帶來的手下軍卒。
和他帶來的這些山匪比起來,這些軍卒也許在身體上並不佔優,但這時散坐在林中,只要細看,就不難發現同這些山匪們的區別,靜悄悄的沒人說話,有的還在打盹,看上去有些散亂,但每五人聚在一起,各隊離的距離都不大,層次分明,尤其是一張張年輕地面龐上多數都是漠然之色,絲毫沒有焦灼,顧慮之類的表情流露出來,和那些三五成羣聚在一起的,有興奮有緊張,竊竊私語不止的山匪們比起來,截然不同。
兩人身旁還站着一個俏麗的身影,緊盯着山上那隱約可見的寨子,滿臉都是興奮的紅暈,在她身旁,老塔贊眯着一雙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身後不遠處,那些異族漢子們握着腰間的彎刀來回走動。
“兩處暗哨,都解決掉了,山上沒什麼動靜,有三條路上山,杜將軍說正面是他地,兩位張將軍各選一邊兒,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
赤魔他們已經摸上山去,隨時準備打開寨門。”胡離面無表情地站在趙石身前稟報道。
“李寨主,你看呢?”趙石微微轉頭問了一句,這仙人嶺在地勢上顯然沒法跟天王嶺相比,寨子裡據說有千多人手,也沒有外寨環衛,山下到是有兩處暗哨,但守衛上絕對算不得森嚴兩個字,看樣子也沒什麼防備,但他還是讓胡離等人花了半天的時間先行查探了一番,直到一切確定無誤,纔將人手派了出去地。
這次帶來的大部還是天王嶺上的山匪,足有千人,他只帶了手下一營五百兵士,並不是託大,而是不想這些大秦的軍人卻在呂梁山這麼個破地方損傷在一些山匪手下罷了,身旁這個光頭到也識相,並無異議不說,還將指揮大權交在了他的手裡,也許是見了那兩千餘兵士之後,示好的一種手段吧?
李銅頭摸着光頭,笑道:“全憑趙將軍吩咐就是了。”按照他的意思,大夥兒直衝山寨正門兒,趁着那隻老狐狸沒有防備,蜂擁而上就是了,不用那麼多的麻煩,但他到也有自知之明,眼前這些人別看比山寨的人少上許多,但人家是靠打仗吃飯的,自不是自己這些人可比,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好,吩咐下去,衝進去之後,只要是反抗的,立即斬殺,女人孩子也不例外,叫他們上吧。”
“是。”胡離轉身離去。
趙石接着道:“李寨主,咱們將這剩下的人分分,百人爲一隊,堵住了下面,別放跑了一個,你看可成?”
“那我們呢。”草原少女揚起臉蛋兒,一眨不眨的盯着趙石,滿眼都是期待,草原上本來就是強者爲尊,便是女人孩子有時也要提刀上馬,爲部落出力的,見到有仗要打,少女非但沒有半絲的膽怯,反而是躍躍欲試,和中原女兒實是大相徑庭。
不用趙石說話,李銅頭已經大笑道:“你是我的客人,哪裡要客人爲自己拼命的道理?傳出去豈不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