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一人身材不高,卻顯得很壯實,一張典型的韃靼人面龐,顴骨有些高,眼窩有些深,臉型有些狹長,腮上飄着兩團草原紅,一雙淡藍色的眼睛,若不是頭髮是黑色的,而且不帶任何彎曲的披散在肩頭,眼前的這人簡直就是一個標準的歐洲人形象。
這就是汪古部的汗王,阿剌兒汗了,和趙石想象的有些不同,這位在草原上掌握着巨大權柄的汗王笑起來很隨和,暴力特徵也不明顯,也許是韃靼人如今的尷尬地位,這位汪古部的汗王還沒有徹底露出屬於自己的鋒芒,所以身上絲毫沒有身爲一個上位者應該具有的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老者,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年紀,也許要年輕上一些,從相貌上猜測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草原人無疑是有些愚蠢的,老者緊繃着一張乾巴巴的臉,看上去十分嚴肅。
趙石站起身來,抱拳爲禮。
對方卻是緊走了幾步,一把扶住他的胳膊,笑道:“我尊貴的客人,您在那樣風雪中救了我的妹妹,又爲我們指明瞭那些肆虐在草原上的餓狼們的行蹤,如果我再年輕十年,又不是現在的身份,我一定會請求和您結爲安達。
我的客人,快請坐下。”
將趙石按坐下之後,順手端起桌上的酒碗,雙手高高舉起道:“尊貴的客人,請滿飲此酒,我。韃靼人的王,阿剌兒,感謝你對汪古部的幫助,自此以後,您將是汪古部以及所有生活在這片草原上的韃靼人地朋友,兄弟,只要你來到這片草原上,所有韃靼人的氈帳都將爲你敞開大門,更願天神賜福於你。
看見趙石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這位汪古部的汗王哈哈大笑了起來。如趙石所說,如今的汪古部需要朋友和人才,不然,作爲一個漢人。即便是救了汪古部的額渾,提出了一些好的建議,也不會讓他許下這樣的諾言。
但如今這片草原上的形勢已經不同了,乃蠻人,蒙古人,蔑兒啓人等等,都不再甘於寂寞,這與金國在草原上的勢力漸漸消退有着莫大地關係。
而韃靼人,作爲這片豐美而廣闊的草原地主人。也是該做出改變的時候了,而眼前這個人雖是個漢人。但卻來自南方漢人的強國,本身還是個將軍,這代表的意義又自不同,漢人啊,這個名字在草原上並不算陌生,但對於漢人地國家的情況,卻沒有多少人關心。
漢人的輝煌過去已經太久了,草原上除了他們這些聖狼的子孫還記得有過一個輝煌而強大到極點的大唐之外,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漢人的可汗曾被所有草原人共尊爲天可汗。
如今聖狼子孫的榮光已然消逝在草原的茫茫烈風之中,而漢人的風光也已不再。漢人還有國家。而韃靼人卻已經屈服於契丹人,女真人地兵鋒。
在這樣一個時候。一個漢人將軍來到草原,還是他們跟金國交戰之後,這裡面所代表的意義讓阿剌兒不敢輕忽,再加上只是隻言片語,便尋出了那些馬匪地藏身所在,所表現出來的勇力還在其次,這見識和敏銳便是遍尋諸部,估計也難找出一個人來。
在草原即將面臨一場波及甚廣的大戰之前,這位韃靼人的王者,終於覺得韃靼人在草原上過於閉塞了,是到該改變的時候了,只要不是女真人,他願意招攬各族的人才來汪古部,而這一切,都將從這個漢人將軍開始。
換句話說,也就是趙石並非有多重要,而是因爲這位韃靼汪古部的汗王想要革新,在這樣一個契機之下,要想海納百川,必要有非同常人的氣度,現在不過是個開始,有些東西還表現不出來,所以需要一個姿態,千金買馬,不外如是,這位汗王雖是韃靼人,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哈哈一笑,狀甚歡悅,指着身邊的老者道:“他是額勒古勒,是我們汪古部地別乞(突厥語中是長老地意思),不過從今天起,他將接替麻裡孩,成爲部落的塔贊。。。。
老者微微欠身,趙石也是抱拳爲禮,不顏惜班和琴其海在旁邊聽着,並沒有什麼意外地神色,額勒古勒的部族向來與汪古部親近,本人在草原上聲望也是極高,接任塔贊一職並不奇怪。
阿剌兒接着笑道:“額勒古勒在年輕的時候曾經隨着漢人的商隊到處遊歷,是我們韃靼人中少有的見識廣博之人,也曾讀過很多漢人的書籍著作,相信趙將軍和他會很談得來的。。。。。。。我的琴其海,沒有了你,部落裡就好像少了陽光和香氣,所有能騎馬的年輕人都恨不能跨上馬背去尋找他們的額渾,天神才知道我這個哥哥有多擔心,還好的是,你能平安回來。。。。。。
草原少女再也忍不住,眼睛紅了起來,淚水也在眼眶中直轉悠,,經歷了這多兇險,回到部落,本來應是第一個去見這位從小便如兄如父的哥哥,但哥哥好像已經將她給忘了,主帳旁邊戒備森嚴,除非得到同意,任何人都不得入內,便是她這個額渾也不例外。
在那些貴族年輕人口中得知,韃靼五姓部落中,上百位首領別乞在主帳中會商大事,這是汪古部數十年來難得一遇的盛事,除了爲哥哥高興以外,卻還是難以掩飾心中的那份失落之情,更不願跟那些貴族年輕子弟混在一起,他們的殷勤話她已經聽厭了的,回到自己的氈帳,草草梳洗了一下,便來到這裡。
這時見了幾個月未見的哥哥,再聽到熟悉的話語。之前地些許委屈已然煙消雲散,不過數月之間,除了經歷了生死,還有趙石這樣的人在身邊潛移默化,性情其實與之前已然大爲不同,這時雖是恨不能撲進哥哥懷裡痛哭上一場,但卻強自按捺住,而是先給那位新任的塔贊施禮。
“塔贊是對韃靼人最智慧的人的稱呼,額勒古勒別乞在這個時候擔起重任。希望能給所有人指點出馬蹄奔馳的方向。。
老者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點頭道:“尊貴的額渾請您放心。就算是在黑夜中,我也將用自己的生命來點燃火把,給韃靼人照亮前方地路途。”
少女眼中微微露出些狡黠之色,笑道:“我還希望您的孫子能夠如願成爲射鵰手。這可比所有地甜言蜜語更加能打動草原女兒的心。”
聽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老者愕然了一下,卻是有些尷尬,他的孫子對於眼前這位額渾的狂熱是所有人都知道地,爲此沒少和人打架摔跤,但這位汪古部的明珠何曾對部落裡任何一個年輕人有過好臉色?這些年輕的馬駒只是自己瞎折騰罷了,他微微瞅了一眼旁邊這個年紀輕輕,身體強壯的漢人,消息已經在部落裡傳開。這個漢人不但救了額渾,還得到了她的心。也不知是真是假,看來回到氈房裡,得給那匹胡蹦亂跳的小馬兒套上繮繩了。
旁邊的不顏惜班卻是笑出了聲兒,卻被自己的父親阿剌兒一巴掌扇在腦袋上,“去,把我珍藏的好酒拿出來,我要款待我們地客人。”
將自己的兒子支使了出去,這才擺手道:“好了琴其海,額勒古勒家地孫子不用你來管教,我們韃靼人本來就是敢愛敢恨。你若是不想他追在你身後。直接去說便是了,怎麼能跟塔贊說這種話?豈不是讓客人笑話?”
“哼。”少女微微皺了皺小巧的鼻頭兒。淚光早已不知跑哪裡去了,“你是說他嗎?他這人最沒意思了,若是能笑上一笑,讓他看個笑話又怎的?”
“好了,大家都站着幹什麼?坐下,坐下,趙將軍第一次來草原吧?覺得草原怎麼樣?”
趙石順勢坐下,這樣的宴請,並不十分正規,也就無所謂什麼規矩,再加上草原人性情隨意,這裡雖都是韃靼人的重要人物,但大家圍着矮几團團而坐,氣氛卻並不鄭重其事。
趙石心中暗自苦笑,要說草原怎麼樣,此行讓他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那場好像毀天滅地一樣的風雪了,也讓他着着實實開了一次眼界,不過這個可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再加上頻頻遇到馬匪,還險些將命丟了,要說對草原的印象,豈是一個亂字能夠形容的?
心中雖作如是想法,但嘴上卻道:“草原天高地廣,罡風猛烈,風光秀美雖是不足,但雄渾處卻不是中原能比地,草原人物性情豪爽而又生性彪悍勇猛,這次來到草原,卻是讓趙石長了不少見識地。”
這番話似褒似貶,不過卻是讓阿剌兒很是高興,不住點頭。
這時他旁邊的老者卻是插進了話來,“聽說趙將軍是大秦地將領,不知官居何職?”
趙石想了一下,到不打算在這個上面說謊,也好趁早絕了對方招攬的念頭,隨即答道:“我本添居羽林左衛指揮使一職,後隨軍出征,任鷹揚將軍,統領京兆一軍,後來立下了些功勞,實領鷹揚將軍職,率京兆,顯鋒兩軍,這次能來草原也是巧合居多,不然萬萬不會到這千里之外的草原來的。”
老者臉色微微一變,之前本以爲不過是秦國的散兵罷了,一個將軍估計是看對方當過兵,所以加上去的,不成想這人卻是。。。。。。。。看見阿剌兒詢問的眼神,這才解釋道:“大王,羽林軍在漢家的地方乃是皇家親衛,和咱們的怯薛軍(突厥音譯,王者身邊的親從,多以各部首領以及重要人物的質子構成,大軍中核心的核心。)一樣,趙將軍能任此職,多數和大秦的皇家有些關係吧?”
趙石微微點頭,這個老人確實對漢人的官職很是熟悉,比之前那位老塔贊麻裡孩好像見識上要多上一些的,“大秦當今聖上的母親,是我的遠親,按照輩分,應該叫上一聲姨奶奶,我領軍也不過一年多些,能到這個職位多數卻是靠這個關係了。”
老者微微搖頭,這話他多半是半信半疑,不過眼前這人的身份卻是讓他有了顧忌,看了一眼旁邊有些驚愕的琴其海,眉頭更是大皺,看樣子還隱瞞了身份,這個時候說出來是個什麼意思?臉上神色更趨鄭重,阿剌兒在旁邊也收起了笑容。
“將軍來草原。。。
也不等他把話說完,這個問題趙石已經被問煩了,於是笑道:“塔贊到是見多識廣,只是我總聽說草原人物,膽氣恢宏,我孤身一人來草原,不過是想見識一下塞北風光而已。。。。。。難道我就那麼像是居心叵測之徒?來到草原非得乾點什麼才能讓人滿意?”
“好吧,我是聽人說起,草原上出了很多的英雄,鐵木真,扎木合,王罕。。。。。這些人的名字據說好像風一般吹遍了整個草原,不過後來才知道,這些都是蒙古人,生活在東北,這裡有更加強大的乃蠻部以及汪古部,正好遇到了汪古部的額渾,也就隨之北來,不過一路走來,草原風光雖是不讓人失望,但卻險些將命丟了,草原人物果然不同尋常啊。。。
老者尷尬的住了口,眼睛中也泛起了幾許怒色,這樣的譏諷之言聽着確實刺耳了些,阿剌兒眼光也沉了沉,不過眼前這個漢人的身份既然明白了,之前的招攬之心也就已經剩不了多少,要是較起真來,這個漢人將軍的身份可是比過幾天就到汪古部的那幾波使者還要來的尊貴了,這回妹妹還真是帶回來了一個了不得麻煩啊。
不過他自然不信這樣一個人來草原只是爲了閒逛來的,聽見鐵木真等人的名字時心裡更是一驚,漢人的目光難道也已經轉到了草原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