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這位縣太爺也是無奈之舉,以往聽說過強項縣令的故事,找上的人家可都是些鐘鼎之家,累世之門,根底深厚,這樣人家出來的子弟,雖然偶有不肖,但家門規矩多數都是森嚴的很,大多不會跟一個區區七品縣令爲難。
敷衍了事者有之,讓牽涉其中的子弟給人賠禮認罪者有之,大事化了,小事化無者有之,給那縣令些甜頭者也有之,但多數不會跟一個縣令糾纏不休,自家聲明美譽是一回事,若是如此,朝廷大臣間也鬧個心胸狹窄,不能容物加上包庇親眷,縱容不法的評價,可謂是得不償失。
但話說回來了,這些另闢蹊徑之人也都是些聰明人,一般不會窮追猛打,也會給自己容些餘地,所以這般算來,找上那些外戚的人都少,就別說找上大人這樣的家門的了。
這樣說大人可能還不很明白,鴻儒細爲大人說來。”
李博文素來尖酸刻薄,嘴上從不留情,但那畢竟是艱辛困頓之時弄出來的毛病,這就好像是一個窮人,一分錢恨不能掰開兩半花用,自然是錙銖必較,瑣瑣碎碎,久而久之,便成自然,市儈之情,涼薄之意,怨天尤人也由此生出,在心胸上以及寬讓待人上面便也遠不如那些飽食終日,生活優渥之輩。
便是趙石也不能免,心性偏激之處,更甚於常人,這是寒門子弟的缺點,也是致命的缺點,不能容人,不能容物,一朝得志。便也猖狂,讓人望之生厭,能夠謹慎自重,讓人敬重的卻是稀少的緊,所以往往朝堂之上少有寒門子弟的身影。便是偶爾有那麼幾個,下場也都淒涼,能善始善終者少之又少。
入趙石幕中也有近兩年了,銀錢不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有陳惜壽,張世傑等人時常坐而相談,心胸氣度比已與往日大不相同,以往的性子到是改了不少,那條有毒地舌頭到也沒四處亂噴毒液。
只是說的高興,沒見到張世傑已經黑成一張鍋底的臉色。繼續自顧自說道:“國朝以來,外戚多爲將門,性情蠻橫的並不少見。若是惹到他們頭上,多數討不了好去,前些年便有外戚吊打朝廷命官的案子,雖然最後那些外戚總是鬧個灰頭土臉,但找上門地人也是顏面盡失。。
嘿嘿,像大人這般,既沾了外戚的邊兒,又是領軍將軍。家中根底又不見深。沒有百年大族的氣度和架勢,照我看啊。也就是鞏義縣只有大人一家聲明遠播,再無旁人能讓那位縣尊一朝成名。他又已經四十多歲,等不得了,所以才硬着頭皮找到大人門上,若是還有別家在鞏義縣,他斷然不會冒這種魚死網破的風險地。
試想一下,大人那些團練舊部就差點鬧的他無法收拾,謀反?他一個縣令,逼得地方團練聚衆鬧事,朝廷首先問責的便是他這個縣令,也就是嚇唬嚇唬那些無知百姓罷了,境內有盜匪作亂不能平定,他這個縣令的位子都得丟了,別說逼得地方團練毆傷官吏了。。。。。
嘿嘿,現在估計那位縣老爺也是焦頭爛額,騎虎難下了,索性一條路走到黑,扣住了人不放,不然花些銀錢,將人贖出來便是了,哪裡有這般佔了幾畝山田,就將人押在大牢裡不放的道理?”
“你是說這事很麻煩?”本來趙石覺着這事不算什麼大事。一個縣令如今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當年便是殺曾度地時候他也毫不猶豫。那可是朝廷三品大員。也是說殺就殺了。相比較而言。一個縣令可不就是芝麻大小地官兒嗎?如今已經不必要殺人。已官壓官也只是一句話地事情罷了。
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好像有些麻煩地意思。晚上還要入宮面聖。許多事情還沒個定局。之後是繼續當他地羽林左衛指揮使。還是另有安排?李金花地事情也得好好想想。。。。。。。紛紛雜雜地事情好像千頭萬緒。根本理也理不清楚。又出了這麼一檔子糟心事兒。着實讓他有些惱火兒。也不願再聽李博文地長篇大論。直接問道。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若修書一封。讓縣令留些情面。將人放了也就是了。”張世傑狠狠瞪了李博文一眼。趕緊說道。
他這位表弟別看還沒加冠。性情他卻是看地清楚。前些時領兵打仗。殺人無算不說。最是個有主意。有主見之人。性子也偏冷了些。若是平常糾紛也就罷了。被李博文這般如同挑撥地一說。別鬧出什麼大事來。
最讓他窩火兒地就是。前些日子他們幾個私下商量。李博文可是半句口風都沒露。他是個正經地讀書人。陳惜壽雖不是世家出身。但一句出身書香門第總是靠譜地。兩個人哪裡會想到這些地方官吏地齷齪心思?若不是鬧到自家頭上。說不準心裡還存了些這個縣令當真是有些風骨地念頭呢。兩人說是等趙石回來處置。多數卻存了爲那縣令說上幾句好話地心思。這般想來。卻是被李博文看了笑話。
再加上聽着雖然新鮮。但對於他這種秉持君子浩然正氣。容不得半點污祟地人來說。聽了這些。都有去洗耳朵地衝動。對於說出這些話地李博文自也是不滿到了極點。
李博文搖頭一笑,他也是讀書人出身,但吃過常人沒吃過地苦,受過常人沒受過的奚落和鄙視,見過世態炎涼,也碰到過古道熱腸,他的年紀也比陳惜壽和張世傑大了許多,早過了信奉君子坦蕩蕩,不着於物,更不和光同塵的年紀。
以前在青樓混日子的時候牙尖嘴利,頗敢笑傲王侯,什麼話都敢說,那也是被逼的,他自己從不認爲自己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秋風鈍秀才,若真把人得罪死了。他回頭就跑,跑不了跟人磕頭認錯的事情也不是沒幹過。
意外的跟了趙石,算是享了兩年清福,外面傳來消息,趙石陷於敵陣地時候。他比任何人都着急,爲的可不是什麼主僕一場的情分,而是真真切切是爲了自己的飯碗。
趙石迴轉,他比任何人都高興。因爲以後手頭還能如今日般寬裕,喝酒也不用算計囊中有多少銅板,掂量着來。
這些話之所以沒跟張世傑他們兩個說,一來是他知道這兩人在心底裡都瞧不起他,這樣的齷齪事兒和他們說了也是白說,二來卻也未嘗沒有在這位年輕地東主心裡加重一下自己份量的心思和想頭兒。
解決之道自然也是想好了的,也不去看張世傑的臉色,徑自道:“遇到這樣地官兒修書一封恐怕沒用。既然找上門來,不鬧出個大名聲他就不會幹休。
拿官爵品位去壓他,他更高說不準他還真願意當着大人的面,指着鼻子來罵你一通才好呢。
不過這個法子到也不是用不得,只需對象變上一下即可,那鳳翔府府尊劉使君是個文雅之人,心眼雖是小了些,但卻是世家子,處事圓滑,治下若有不竟。糾其職責。他也脫不了干係,大人一封書信予他。再叫家人到鞏義縣縣衙奉上贖銀,也好不落人口舌。那縣令放人也就罷了,若還不放,府衙便好說話。
不過大人如今是鷹揚將軍,又掌羽林衛士,這個威勢卻不能少,委曲求全太過,則爲可欺,以後必定麻煩不斷,那個縣令卻是留不得的。”
這事本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有些噁心人罷了,既然李博文說的在理,趙石便將此事交給了他,他的姐姐也是疏了一口長氣,婦道人家,夫君被抓進大牢,擔驚受怕了多時,此時雖是得了弟弟保證,但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這樣的事情她也插不上手,最後帶着一抹憂色回了臥房,繼續去照看母親去了。
屋內只剩下了趙石和張世傑兩人而已,張世傑臉色青紅不定,最後只是罵了一句出來,“好一個齷齪子,斯文敗類。”
趙石卻是一笑,敗不敗類他不管,只要有用就成,家裡人越來越多,想來以後這樣的事情也不會少了,家裡實在需人照看,若是將事情都交給張世傑這樣的端方之人,他還真不放
搖了搖頭,將這事拋之腦後,沉聲道:“一去半年,家裡多虧了大哥照看,到要多謝大哥了。。。。。。。。。。只是大哥不是說去年要參加秋試,怎地。。。
“表。。。。。。。大人說哪裡話,都是一家人,這些本就是我份內之事罷了,不足掛齒。。。。。。”張世傑苦笑,接着道:“去歲有東征戰事,接着便是鞏義冒官案發,朝廷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論才大典,武試到是沒有落下,文試卻推到了今年秋天,也不知今歲是否能如期而行,聽我那些同窗好友說,今年朝廷有意於南方。。。。
唉,世傑雖有報國之心,奈何時運不濟,看來是無緣官場了,還不如回鄉娶妻生子,作個耕讀傳家的教書先生,也好過在京師蹉跎歲月了。”
趙石默然,勸人的話他找不到,若對方是個武人還好說,大不了先給他作個親兵,日後有了機會再往軍中安插就是了,奈何張世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地書生,想作個文官,這他可是無能爲力半晌才轉了話題,“大哥和陳惜壽,李博文兩人相處了也有段日子了,看他們兩個如何?”
張世傑愣了愣,看了一眼好像漫不經意,身子卻坐的筆直,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少年稚氣的表弟,心裡暗自嘆息了一聲,姨丈家不顯山不露水的,卻真是生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初進京時鋒芒畢露,讓他瞧着都心驚,兩年過去,如今再看,這位表弟可是深沉內斂多了,這纔剛十六歲,等他再年長些,還能了得?
思索了片刻,他便也明白了趙石的意思,心中不由一暖,這是將自己當做自家人在看呢,不然不會問出這麼一句來,他也並不敷衍了事,緩緩道:“陳惜壽我看不透,此人和我交談,淳淳如君子,具守以禮,談吐不俗,言之有物,發人深省,但和下人交談,卻是鄉間俚語不斷,脫略形骸,和放浪之友相交,則言談不羈醇酒美人,來者不拒,這樣的人,胸懷丘壑,秉性深沉,這樣的人才放之於府內怕是。。
趙石輕輕皺眉,張世傑雖然只是隻言片語,但評價卻不可謂不高,不過陳老先生地孫子,必然不是什麼簡單地人物,他現在缺的就是這樣心思洞明之人,以後自然要牢牢握在手裡地。
“那李博文呢?”
聽到這個名字,張世傑眉頭大皺,他卻是極不喜歡這個人的,但他性子方正,卻並不藉機詆譭,“李博文機巧百出,論事往往能別處蹊徑,是少有地幹才,不過。。。。。。。。此人性情偏激了些,爲之善,則是幸事,,爲之惡,則屬奸佞之徒,禍害不小,表弟要當心纔是。”
趙石微微點頭,這個評價也不低,有這樣兩個人在身邊時時商量,很是讓他心安。
正在琢磨着自己和李金花的事情是不是找這兩個人商量一下的功夫,外面急促的腳步聲想起,房門一聲大響,李全壽已經生龍活虎的蹦了進來。
不由分說,一把抓住趙石的胳膊就往外拉,“宮裡來旨了,讓你進宮,咱們正好一起去,晚上的時候好好陪我在宮裡喝上幾杯,就不用回來了,走,快走。
目送趙石隨李全壽而去的背影,張世傑想羨慕都羨慕不起來,也不知這位表弟是如何撞了大運,一回來不到一時三刻,聖旨已經尾隨而來,這在常人來說可謂是榮耀非凡,反觀這位表弟卻有些不情不願,尤其是還跟皇長子如此親近。。。。
搖了搖頭,這個看來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想羨慕都羨慕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