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元說話很慢。吐字清晰,帶着渾厚的顫音,若是趙石在場,立即就能分辨出來,此人不是信心極度膨脹之人,便是常居上位,發號施令慣了,所以才能養成這種說話的方式,而廳中大多數人便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壓力,想不側耳傾聽都不成的。
“這次請各位當家的來我這狗窩,也沒別的意思,一來呢,是想跟大夥兒多親近往來,這川中的天下要變了,咱們這些刀口上討生活,專與官府作對的,也該商量些應對的法子不是?”
“大當家的,你說怎麼辦兄弟跟着就是,大不了腦袋掉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誰不知道大當家的腦袋瓜靈光。對綠林同道們又仗義,咱們雲峰寨自是唯王當家的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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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草莽中人,說話都不帶拐彎的,王大元話音剛落,就已經有四五個人站出來響應,其他的人都是一驚,能坐在這裡的,都是利州各方的綠林豪強,腦袋沒一個是不好使的,如此明顯的事兒,誰腦袋又不是木頭做的,立馬便明白過味兒來了,奶奶的,這不是明擺着要吞了大夥兒的傢什嗎?誰曾想這原來是一齣兒鴻門宴。
衆人驚疑之下,左右瞅瞅,心中卻又一安,幾個嚷的最歡的傢伙都是與王大元的青龍寨離的近的,在人家門口討飯吃,自然要仰人鼻息,那沒什麼好說的,但自家卻離青龍寨遠着呢,王大元手再長,勢力也只在青龍嶺一隅罷了,卻想着。。。。。。。。還真拿自己當個玩意兒了?就算今天老子答應了你,回去之後該如何還如何,你王大元還能打上門不成?
管他孃的呢,只要那幾位夠分量的不吐口。他王大元就沒這個本事將大夥兒怎麼着,這麼想的絕對佔了衆人的大多數,一時間,大廳中瞬間便安靜了下來,衆人也坐直了身子,也不說話,只是冷眼看着幾個上躥下跳的傢伙在那裡說的熱鬧,大廳中的氣氛立馬詭異了起來。
“哼,還能怎麼着?天下再怎麼變,也是有本事的吃肉,沒本事的吃屎。。。。。。。人再多還能多過官兵去。。。。。。。。。”
“我說王大當家的,你叫咱們來不是真想讓大夥兒跟你低頭吧?要說這也沒什麼,不過咱們手下那許多兄弟,就算跟了大當家,大當家能讓他們都吃飽了?洗上幾個村子,夠咱們吃幾天的?呃。。。。。。。。王大當家的不是投靠了官府吧?”
說話的兩人都是和王大元一桌,先開口的那人身材不高,瘦的和麻桿相仿,滿臉蠟黃,怎麼看都像個癆病鬼,一陣風來了都好像能吹走他一般。但他穩穩當當坐在那裡,知道的人誰也不敢小看了他去,這人在利州綠林道上也是響噹噹的一條漢子,人稱鬼不見,真名沒人知道,只知他姓徐,排行老六,所以熟識之人都管他叫徐六。
不說這徐六一身硬扎的功夫,他還是利州最大的馬販子,來往於蜀秦西夏邊境,手底下數百人馬,那可都是些敢跟北邊的那些馬賊硬碰硬的川中好漢,弓馬嫺熟,來去如飛,若是在平地遇上,十個青龍寨也不夠他打的,但說到底,他乾的這行買賣註定他在利州扎不下根來,所以說話的聲音也就沒有青龍寨響亮。
而另一個陰陽怪氣出聲的,則是離他不遠處的一個馬臉漢子,在場衆人,也就數這人穿的最爲華麗,若不是在這盜匪堆裡,沒準還以爲是個員外來的呢。
不過在場衆人沒一個不知道這人的,這人叫陳宣,人稱馬王爺,不知道以爲是說這人臉長,其實卻是說這人心眼最多,眼光也毒。馬王爺可不是有三隻眼來的嗎?
這位比之徐六可是絲毫不差,做的也是獨家買賣,販運私鹽,也是在場衆人和官府打交道最多的一個,戰亂一起,他這私鹽買賣還真不好說,不過這些年積攢下來,說他家資鉅萬也無不可,有錢便有人替其賣命,這個道理自古皆然,他手底下的私鹽販子加起來怎麼也有一兩千人,說起來,這兩人和青龍寨的勢力各有所長,隱隱間到是可以分庭抗禮的。
看是這兩人說話,旁觀衆人立時精神一振,這下有好戲看了,兩人都可以說是綠林中的翹楚,財雄勢大,在綠林道上的朋友也是不少,若說一個人還比不上青龍寨的攔路虎,那麼兩個人加起來,卻也不是王大元能任意揉捏的了的。
王大元側頭瞅了瞅兩人,臉上笑容卻是不減半分。“哈哈,各位不用着急,等王某將話說完,大家再各說各的成不成?”
“要說徐老弟說的也沒錯,這天下變不變的跟咱們這些人有個屁的干係?天下太平也好,天下大亂也罷,還能少了咱們綠林豪傑一碗飯吃?不過是有人吃肉,有人吃屎罷了。
大夥兒也不用誤會,各位都是響噹噹的漢子,就算王某薄有名聲,可也沒那個本事。讓大家夥兒跟咱低頭不是?各位可不要誤會了纔好啊。。。。。。。”
衆人一聽這話,心中立馬一鬆,有幾個人還樂出了聲兒,但心眼兒多些的,卻是越加的警惕,誰都知道這頭老虎不好惹,既然話已經有了個開頭,後面還不知有什麼手段等着呢。
果然,王大元笑臉一收,話鋒也是一轉,“但今日請大夥兒來,卻是有一件大事與大夥商議的,王某是直肚腸的人,也不跟各位當家的兜什麼圈子,不過在說事兒之前,卻要爲各位引薦個人,來呀,有請大祭酒。”
衆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祭酒?哪個地方冒出來的?看王大寨主這個樣子,這個什麼大祭酒還是個人物來的,怎麼以前在利州就沒聽說過呢?
在衆人猜測當中,不一時,大廳外面已經昂首走進一人,衆人定睛看去,這人卻是四十歲左右年紀,面目紅潤,皮膚白皙,相貌清肖,一雙幽黑的眸子,閃閃發亮,雖說如今眼角已生紋路,但誰都能看得出,這個人年輕時不定俊成什麼樣子呢。
這人穿着一襲青衣,腰桿挺直,面對衆人審視驚疑的目光,坦然微笑着來到王大元身前,令人更爲吃驚的是。王大元卻是遠遠便躬身一禮,這人來到他的身前,卻是伸手拍了拍王大元的肩頭笑道:“不必多禮,辛苦王堂主了。”
而王大元神色卻更爲恭敬,“大祭酒說哪裡話,不過做了些小事,可不敢當大祭酒的誇獎。”其他幾個青龍寨的匪首也都站起身來,躬身爲禮,顯然早已知道此人身份。。。。。。。。。
這人揮手讓幾個人免禮,接着從容轉身,抱拳爲禮,朗聲道:“在下方進之,不請自來,卻是冒昧的很了,這裡給諸位英雄見禮了。”
那徐六和陳宣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皺了皺眉頭,再看和自己一桌的幾個傢伙,大半都安之若素,一副絲毫不以爲意的樣子,甚至有那麼兩個還站起身來,躬身行禮,和王大元等人一般無二,這心裡可就是一涼,壞了,奶奶的,王大元什麼時候成了他孃的狗屁堂主了?感情這幾個混蛋已經和王大元同流合污了,合着就自己幾個瞞在谷裡,這次恐怕。。。。。。。。。。
和他們一般想法的也不在少數,若是在別處,早已鬧將了起來,但此處卻是青龍寨,人家的地盤。。。。。。。。。有幾個機靈的,眼睛已經開始往大廳外面瞧了,心裡都在嘟囔,不會是外面已經埋伏好了人手,等着大宰活人了吧?
這個方進之說起話卻是文雅了許多,不過鋒利之處卻與王大元一般無二,“今日羣雄匯聚,能見到這許多草莽豪傑,方某幸何如之,水酒一杯,爲諸位壽。。。。。。。。。”
早有人端過了一碗燒酒,這個看上去文文弱弱,說話也是文氣的很的人,接過酒碗,一仰脖,便乾乾脆脆都灌了下去,喝完之後,一抹嘴角淋漓的酒水,哈哈一笑,精悍之氣不由自主的便顯現了出來。
“可能諸位心裡有些糊塗,覺着方某有些不自量力,不配與諸位爲伍,嘿嘿,也不瞞各位,想來大家應該聽說過江湖上有一個拜火神教吧?而方某不才,添居神教大祭酒之職,想來這個身份應可與諸位論交了吧。。。。。。。。。”
一言出口,大廳之內頓時寂靜無聲,便是徐六和陳宣兩人的臉色也刷的一下白了下來,拜火神教這個名字,彷彿魔咒一般,將這些亡命之徒當即震懾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