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夜

房間裡空蕩蕩,沒有任何多餘地東西,只有一張大牀擺在中間,窗簾只拉起來半邊,月光悄悄從剩下的那一半斜了進來,浸透了半張牀,不知爲何,月光似乎變得濛濛起來。

“小暖,小暖”

韓暖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在呼喚他,聲音很輕柔,像是在叫醒熟睡的孩子。

韓暖似醒非醒,好像還沒完全清醒。

“小暖”呼喚聲再度而來。

韓暖睜開惺忪的雙眼,意識還很渾濁。

濛濛的月光讓他看清房間裡的樣子,一個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赤裸着雙腳懸在他的牀尾,披散着頭髮,依稀能看到她因爲窒息而發紫的面龐,手指尖死死摳住脖子上的繩結,血跡斑斑,眼眶爆裂,眼珠快要突出眼眶內,腳掌也因爲大力摩擦出血,但是血跡早已經乾結,這個女人就這麼看着韓暖。

“小暖,救……救……”

“啊!”韓暖驚叫一聲,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畫面破碎,房間裡靜悄悄的,除了他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哪有什麼屍體,只有月光靜悄悄照在房間裡,格外透亮。韓暖赤裸的上身已經滿是汗水,額頭處也都是汗珠,大口地喘着粗氣,像剛從沉溺的水中爬上來。

韓暖坐在牀上,捂着臉慢慢緩過神來,這個夢,他似乎已經習以爲常了。

“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江知魚白天的話迴盪在腦子裡,韓暖當時離開後就有些後悔對她說的那些氣話,但是也覺得苦澀,是啊,她的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自己有什麼資格去爲她討公道。韓暖你真是昏了頭了,她只是你的老師罷了,你難不成還喜歡她?多麼可笑,韓暖自嘲道。

擯棄掉聚思亂想的念頭,當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韓暖沒有打開燈,乘着月色,拿過牀頭的手機,打開信息軟件,一條短信赫然在第一列,上面顯示着:後天,我們見一面。

韓暖的眼神逐漸變得凜冽,手指甲狠狠地攥進掌心,放心吧,欠我們家的,我會一一討回來。

學校

江知魚望着講臺旁邊空蕩蕩的位置出神,韓暖已經三天沒來上學了,起先江知魚心想,可能也就是賭氣,男孩子嘛要強點,雖然她沒明白韓暖爲什麼突然發那麼大的火,但是她說的話確實有點重了,韓暖也是爲自己打抱不平,當時當時正氣頭上,誰還管得了這些個,現在想來有點愧疚。自己還是擺脫不了小孩子脾氣,江知魚心裡埋怨自己。

三天沒來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江知魚暗戳戳的小揪心,要不打個電話給他父母問問?但是韓暖似乎很牴觸自己聯繫他家長,不對不對,自己是班主任,有責任去建立學校和老師的溝通三天沒來上課像什麼話,家裡人居然沒一個打電話來問的。

翻出學生檔案,找到韓暖的那一份,家長聯繫電話欄裡,父親和母親都填上了。

撥打了韓暖母親的電話後,“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電話那頭傳來冷冰冰的忙音。

電話號碼是錯的?江知魚驚愕,然後疑惑地又輸入了一遍,還是同樣的結果。

試試他父親的,江知魚又輸入韓暖父親的電話,這次沒有立刻傳來是空號的提示,但是電話響了足足將近一分鐘纔有人接起。

“喂?”一箇中年人的嗓音傳來,江知魚突然有點緊張。

她小心地問道:“請問是韓暖的爸爸嗎?”

“誰?”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沒聽清,疑惑道。

“請問您是韓暖的父親嗎?我是他的班主任”江知魚又問了一遍。

“奧,韓暖啊”電話那頭的人終於反應過來,接着說:“我不是他爸爸,我是他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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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師?江老師?”教數學的陳老師叫了半天江知魚都沒有反應,她好像雕塑一樣坐在桌子前盯着手機不動,已經快半小時了,見叫她不理人陳老師只好用手戳戳她。

“額?”江知魚呆呆地看向陳老師。

陳老師說:“我下午課跟你換一節行不行?我到時候有點事”

江知魚木頭般地回答:“奧,好好”

陳老師小聲地問着辦公室裡的其他人:“她這是怎麼了?”

一個老師悄悄地回答:“不知道,接了個電話就這樣,都半天了,估計是最近的謠言鬧的”

“真是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啊”陳老師感慨起來,最近的風聲就連他都有所耳聞,據說消息是從高一那邊傳來的,江老師這是得罪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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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外的某個巷子內。

兩波人在對峙,有一波看樣子都是那種未成年的小混混,留着長長的頭髮,不三不四地穿着校服,儘管已經做到臉上凶神惡煞的感覺,但是還是逃不過一絲稚嫩感。

而他們對面的那波人則都是成年人,臉上更顯兇相,甚至有幾個臉上還有刀疤,看着就一副惹不起的樣子,普通人看到都會退避三舍,誰也不是冤大頭,這些人可是動不動就能跟你玩命的主。

但是這波未成年混混們卻沒有絲毫退縮,哪怕氣勢上不足,也都死死盯着對面,而那波成年混混卻沒有這種箭弩拔張的氣氛,反而一臉玩味地看着對面這羣小屁孩。

他們老大怕不是昏頭了,來對付這種褲襠裡毛還沒長齊的小兔崽子。

“他媽的,韓哥還沒來嗎?”池軍手裡已經捏出汗了,韓哥不在的時候,都是以池軍爲主的,今天上午韓暖就讓他召集所有人在這條巷子裡,他們剛到,就從巷子外的幾個麪包車上下來了這波人,把他們堵在這,向他們索要韓暖。

這波可是貨真價實的黑社會了,韓哥怎麼會跟他們結仇?池軍心裡不斷冒冷汗,但是卻沒有退半步。

“來了”池軍話音剛落,就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人羣后面傳來。

一個穿着黑色衛衣的身影從人羣后面的巷尾走來,巨大的衛衣帽子罩住了半張臉,嘴裡叼着一根菸,煙霧緩緩上升。

“韓哥”“韓哥”衆人紛紛喊到,然後自動讓出一條道讓韓暖走到最前面。

韓暖走到池軍旁邊,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夾着煙,仰起頭,朝天噴出一口煙霧,原本被遮蓋住的臉露了出來,面無表情地望着對面那波人。

“小韓,叔叔終於見到你了”對面爲首,臉上有好幾道疤的一箇中年人開口笑道。

煙霧融進雙眼,韓暖的眼神愈發冷冽。

張泰亞,他父親生前的兄弟。

“張叔,這些年過得挺好啊。”韓暖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看着張泰亞絲毫沒有對話中的重逢感覺,反而語氣中帶着譏諷與質問。

“哈哈,還行,就是活着沒死罷了。”張泰亞笑眯眯道,也沒有太動怒。

“那可太遺憾了。”韓暖彈了彈夾在指關節中已經燃燒了一半的菸灰。

“小韓啊,當年你爸的死我確實很遺憾,但是真不能怪我啊。”張泰臉上還是掛着笑,但是這個笑突然讓人覺得很驚悚。

韓暖沒有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他,眼前這個刀疤兇相的男人與記憶裡那個溫和的張叔叔重合在一起,當年這個男人在他小時候還經常把他扛在肩上逗他玩耍,是他父親的好兄弟。

見韓暖不說話,張泰亞繼續笑着說道:“小韓,把東西給張叔,你爸爸留下的東西不能就這麼毀在你手裡啊。”

“什麼東西啊張叔?我怎麼聽不懂”韓暖突然笑了起來,只是指關節的煙被夾斷,落在地上,濺起一串火星。

“別跟你張叔打趣了,張叔找了這麼多年,真是萬萬沒想到你父親居然留給了你。”張泰亞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死死盯着韓暖,恨不得從他身上能看出來他想要的東西。

“怎麼?我不給你,你也要弄死我嗎?”韓暖譏笑道。

“怎麼會呢?張叔小時候最疼你了,我會等你說出來的,就像當初我等你父親一樣。”張泰亞玩味地說。

“死了這條心吧張泰亞,收起你虛僞的嘴臉,你得不到那個東西,我會親手殺了你,讓你去下地獄。”韓暖咬着牙說。

“跟他那爹一樣倔”張泰亞對身邊的人說,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吩咐說:“下手別太狠,都是學生,打死就不好處理了,從那小兔崽子嘴裡翹出東西的下落。”

然後轉身回到車上。

“幹他丫的!”池軍見那波人慢慢圍了過來,高聲嚷道,衝鋒陷陣關頭,再多的恐懼也都被驅散了,本來就是一羣愣頭青,衝勁上來了,鬼神都不懼怕。

“他媽的,弄死這羣狗日的。”後面的十幾個人也都沸騰起來,跟着韓哥打架那都是家常便飯了,年紀大點又如何,照樣幹碎。

韓暖突然發力,對着離得最近的那個人膝蓋猛地踏上去一腳,直接把那個一米八幾的壯漢踹倒在地上,一聲令下:“媽的,幹!”

雙方人馬頓時糾纏在一起。

都是小混混,打架哪有什麼特定的招式,東掏一拳西踢一腳,這邊扯個頭發那邊掏個襠,熱血上頭,直接往腦門子上砸。

張泰亞的那波人很頭疼,老大吩咐不能出死力,自己一不小心打死了個實在不好收拾這個爛攤子,只能處處受制,這次甚至連傢伙式都沒帶,打的很是憋屈。

拳頭鋪天蓋地地掄在身上,韓暖被好幾個人圍在一側,縱使他打架能力再強,也雙拳難敵四腳,池軍他們也都被困住支援不了。

有人成其不備砰的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韓暖只覺得全身痙攣一般疼痛,強烈的痛覺讓他想蜷縮在地上,根本不等他做出什麼反應,,身後措手不及間傳來推背感,韓暖一個趔趄撲到在地,打擊就像雨點似的襲來,只覺得拳腳相加全部落在他身上,發出一道道蒙聲。

“韓哥,都給老子他媽去死!”池軍見韓暖被打翻在地受到痛擊,怒吼道,就像是發狂的野獸,倉促之間衝出一條路,其他幾個同伴見勢也都漸漸圍合過來,猶如困獸之鬥。

韓暖重新站了起來,渾身都疼的麻木了,神經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拽過一個衝過來的人,按住就往死裡打,用肘部把他束縛住,拳拳打到他的面部,那個人發出悽慘的叫聲。 打羣架就要這樣,一個人打很多人壓根不可能,就要找準一個人往死裡打。

“嘭————”一道巨大的聲音炸散在所有人的耳邊,像是一顆雷引爆在神經之上,巷子裡塞滿了巨大的迴音。 是槍聲,有人開槍!

“快跑!”韓暖匆忙呼喊,他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帶槍,這已經不是打架的事了,架打的再猛也敵不過一把槍。

衆人都被嚇了一跳,平日裡打架,打的再激烈也頂多是拿把刀或者是棍子,槍他們從來見過,也沒用過。衆人不再糾纏着打架,全部一股腦逃竄,橫衝直撞,不一會就跑的四散開。

“爲什麼要帶槍!”張泰亞找出那個開槍的人上去就是一巴掌。

“我實在是打的憋屈,被幾個小屁孩按住了揍”那個人被張泰亞的架勢嚇得兩股戰戰。

“他媽的,你想死,別連累弟兄們”張泰亞惡狠狠道,他恨不得手刃了這個沒腦子的。

“饒了我,泰哥我錯了”那個小弟拼命求饒。

張泰亞一把把那個人推搡在地,不再管他,然後望着韓暖離開的方向眯起了眼睛,臉上浮現出一股陰沉的氣息,讓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