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站在湖泊旁看夜空。晴朗的夜空星疏月朗,像一塊透明的琥珀。此刻的天君在做些什麼?我心裡竟不自覺冒出這個問題。
我入了魔道,爲什麼你對三界封鎖了這個消息,還抹去了所有知情神仙的記憶?你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爲愛我嗎?我在你心中竟比你的親生兒子還重要?因爲他先你一步拿走了我的身子,於是你就將他流放蠻荒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我與你,到底誰才更像魔?
天亮的時候,我決定帶神瑛回魔界。經過幾日的修養和調理,神瑛的身子已恢復得很健康,除了癡傻,智力如孩童之外,他也沒有其他毛病了。他失去法力,如果離開我的蔭庇,而繼續留在蠻荒,那下場一定很悽慘。如若讓他跟隨月神去幽冥鬼府,他畢竟不是鬼魂,仙鬼殊途,所以目前,神瑛只能跟着我。
告別了風伯,帶上黑鷹和神瑛,我們向魔界出發。
雲端之上,我御風而飛,神瑛坐在黑鷹背上,他又興奮又害怕地抱住黑鷹的脖子,一直叫着:“姐姐,我們飛得好高啊!姐姐,我們會摔下去嗎?姐姐,我們摔到地上去,屁股會開花嗎?”
黑鷹發出一聲清唳,我也噗嗤笑了起來。
“姐姐,你和黑鷹哥哥好壞啊,你們又笑話我!”神瑛抱着黑鷹的脖子不依不饒左右搖晃。
黑鷹飛行的姿勢不穩,他大叫起來:“魔君,魔君,讓神瑛太子別掐我脖子了,我快喘不過氣了。”
我一把從黑鷹背上抓過神瑛,將他提溜在手裡,雲朵從我們身邊大片大片呼嘯而過,神瑛驚慌失措,驚叫着:“姐姐。你要幹嘛?”
“那你就乖乖的,不然你從黑鷹哥哥背上摔下去,就會屁股開花的。”我嚇唬道。
黑鷹一下學乖了。我將他重新放回黑鷹背上,他一下就老實了。緊緊貼着黑鷹的背。像一個犯錯事被批評的孩子。我瞅着他老實巴交的模樣,忍俊不禁。
從雲端向着魔界疾飛。忽然一股颶風迎面刮來,捲起的氣流一下逆襲了我們,我們在空中重心不穩,被那颶風使勁向下捲去。
“姐姐,黑鷹哥哥——”神瑛淒厲驚恐地叫喚着。
那颶風太兇太猛,以致我壓根抓不住神瑛的手。我們三人都從高空重重摔落,跌入深深的海水。
海水像冰棱一樣通過鼻子口腔鑽入我的身子。不對,那不是海水,那就是冰棱。尖銳的犀利的冰棱如刀子在體內翻攪,只覺五臟瞬間就被攪成稀巴爛。
我想尋找神瑛和黑鷹,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視線瞬間模糊,一口口甜腥從我體內涌出來。周遭的海水頃刻就血紅如酒。
“姐姐……”我聽見神瑛驚恐焦急的聲音,卻看不見他在哪裡。
“魔君——”我聽見黑鷹喚我,我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迴應他。
眼皮像灌了鉛一點一點合上,直到再也啓不開。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冗長而瑣碎的夢,夢裡全是幸福的片段。
“絳珠,外面的世界喧囂複雜。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靈河……”靈河岸邊,白衣飄飄的慘綠少年對我說。
“絳珠,你好傻,你怎麼可以爲了我來到這紛繁複雜的天庭?”天牢之中,身着血衣的少年憂心忡忡地對我說。
“絳珠。我們一起離開天庭,去天涯,去海角,去過我們自由自在的生活吧!”侖山小樹林中目光雪亮的少年殷切地對我說。
“我恨你,我要報復你。我不要你得到幸福!”桂子林中眼中含滿憤怒與仇恨的少年對我說。
我在夢裡無窮無盡地哭着。
“我這一生,爲朋友,爲愛人,爲侍從,爲三界,到頭來誰爲了我?爲什麼我會得到這樣的下場?墮入魔道,仙魔殊途!爲什麼?”
我哭着醒過來,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座水府。
金碧輝煌的水晶宮,富麗堂皇的水底世界。
那些明亮的雕欄畫棟亮瞎我的眼。我使勁甩了甩頭,纔看清眼前的一切。
蝦兵蟹將一個個目露兇光,面容猙獰。
高高的寶座上坐着龍王敖廣,他怒視着我,咬緊了牙關。
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我徹底醒了。我竟被繩捆索綁在一根巨型的龍柱上。
姐姐……姐姐……”是神瑛的哭聲。
我立時清醒了,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我被敖廣捉來了東海,他捉我的目的只有一個——爲穎梨報仇。
“敖廣,你竟暗算我?”我不驚不乍,只是淡淡看着龍座上的敖廣,他一臉老態,穎梨的傷病對她的打擊不小。
“相比你對穎梨做下的勾當,我這已經很光明正大了。”敖廣冷笑。
我道:“你想要替穎梨報仇?”
“讓穎梨自己替自己報仇,要如何處置你,穎梨自己拿主意。”
蝦兵蟹將擡了一副擔架上來,上面躺着穎梨,她的臉上蒙着面紗,露出的兩隻眼睛血紅如火。
“父王,你們能迴避嗎?”穎梨躺在擔架上對敖廣道。
敖廣沉吟了一下,招呼蝦兵蟹將出去了。穎梨躺在擔架上,顯得孤零零的,她的目光惡毒地落在我的身上:“你對我做的一切,今日我都要向你討回來!”
“就憑你?”我嗤之以鼻。
“當然不是。”穎梨話音剛落,楊戩就從龍宮入口處走了進來。四目相對,曾經滄海,前世今生,皆難爲水。
“楊戩,我今日有此下場,全都拜你所賜!”穎梨恨恨道:“楊戩,你欠我的今日就償還了吧!”
楊戩彷彿被人掏幹了五臟六腑,頹喪地立在我和穎梨之間。
“楊戩,我嫁給你,沒有享受過一天身爲人妻該享有的幸福,你作爲丈夫帶給我的除了冷漠還是冷漠。我與你夜夜同牀異夢,你酣眠之時,便是我落淚之時。我總跟自己說守得雲開見月明,只要我真心付出我會得到回報的。可是我的回報竟是現在的悽慘狀況,你可以不愛我,可以冷落我,你怎麼可以縱容這個女人如此糟踐我?挖走我的腿骨,剝下我的麪皮,楊戩,這就是你心裡深深愛着的女子嗎?你爲什麼愛着的是這樣惡毒的女子?楊戩,現在,你就給我一個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