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既然是哮天犬引薦入天庭爲仙的,那爲什麼這隻哮天犬卻在天庭之中失去影蹤了呢?其中定有玄機,所以我說這白狐的底細不乾淨。”楊戩面色冷凝。
我起身向楊戩俯身行禮,感激道:“多謝將軍爲絳珠做的一切,絳珠銘感於懷,只是以後不要再爲絳珠犯險了,沒有天君或者王母娘娘的旨意,將軍私查仙籍簿是有罪的,如果被小人在天君跟前參一本,恐對將軍不利。穎梨現下有孕在身,絳珠唯願將軍與穎梨夫妻和美,幸福平安。至於絳珠自己,會自求多福,多謝將軍提點白狐之事。”
楊戩撼然地看着我,而我也動容地回望着他,心裡是無數無數的祈禱與祈願:楊戩,謝謝你,謝謝你,但是你爲絳珠做的真的夠多了,絳珠只希望這一世,你不要再像曠古情劫之時爲絳珠赴湯蹈火傷害自身了。
楊戩對於我的感激和眼淚自是有些受寵若驚,他喃喃道:“你是穎梨的朋友,穎梨是我妻子,幫助妻子的朋友是應該的啊!”
將軍坦蕩蕩,襟懷寬廣,我早已在心裡哀告賓服。
內廷寢宮之中,我從翡翠盆子裡飛身落地,化作人形。
天君已經上凌霄殿去,白狐正送他到門口。
我站在獸吞旁,趁着幽幽的雲霧,環視寢室。白狐將寢室收拾得十分乾淨利落。
正打量着。輕紗垂幔一撩,白狐走了進來。
她嘴角向兩邊扯了扯,微微一笑道:“天君離開,絳珠仙子終於有臉見人了。”傲慢與偏見掛滿眼角眉梢。
“白狐仙子日日有臉見人又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淡淡回道,目光始終審視着白狐的眼睛。
白狐的笑容僵硬在面頰上,冷聲道:“今天是要挑開天窗說亮話嗎?湘妃娘娘。”
一聲“湘妃娘娘”讓我更加確信眼前的白狐與王祥臥冰之時的那隻白狐脫不了干係。因爲現下的天庭大家只知道絳珠仙子,並不知道瀟湘妃子。
“不錯,說吧。你和哮天犬以及那隻死去的白狐到底什麼關係?”
“痛快,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那隻被天君打死的白狐是我的姐姐,姐姐慘死,我當然要替她報仇!”白狐眼裡發出恨恨的光。
我心下一顫,那隻死去的白狐竟如此幸福。得到哮天犬這個好朋友和親妹妹的忠貞感情。
“雖然你的出發點是姐妹情深,可是你姐姐迷惑人間君王,危害天下蒼生,本就死有餘辜,天君生爲三界之首,當然要爲民除害。所以何錯之有,要讓你如此處心積慮潛藏天庭數百年?”我厲聲責問。並道,“我要到天君跟前揭發你!”我說着便向寢宮外走去,不料白狐卻哈哈大笑起來。
我心下狐疑,停了腳步,回身看着白狐。
白狐陰險笑道:“揭發我?你搞笑吧?現在,曠古情劫對天君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那段記憶他早就沒有了。你要如何跟他揭發我?你還以爲你是他鐘愛的瀟湘妃子嗎?你現在只是一株根本無法現出人形的絳珠草啊!”
我怔住了。如何揭發?的確無法揭發。
白狐見我猶疑,神色更加猖狂得意。狐狸尾巴也不知不覺露了出來,在她衣裙下襬飄着搖着,一如她眼角眉梢輕狂的笑容。
“所以,絳珠,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一株藥草就好,還能得到天君三分垂愛,在偌大天庭還能有一個翡翠盆子供你容身,莫要連自己立錐之地都不珍惜。”
“你留在天君身邊,又修得和我一模一樣的面容,難道就是爲了和我爭寵?”
“當然不可能,冤有頭債有主,我要替姐姐報仇,對象當然不可能是你。和你修得一模一樣的面容,不過是我復仇的手段,誰讓天君鍾愛着湘妃娘娘你啊!”
我倒抽一口涼氣。白狐復仇的對象是天君。那她日日待在天君身邊,伺候天君飲食起居,天君豈不是太危險了?
我沒有再同白狐爭辯些什麼,而是選擇了隱忍,默默化回草身,飛回了牀前的翡翠盆子。
時近中午,天君從凌霄殿下朝回來,白狐殷勤侍奉他吃了午飯又睡下,我悄悄飛出了寢宮。
來到王母宮,徑自尋到西王母,我的胸口劇烈起伏着。
西王母安然坐在大殿之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匍匐於地,爾後直起身子,迎着她的目光,問道:“關於白狐,王母娘娘對她的底細自然是瞭如指掌的,她要替她姐姐報仇,勢必對天君不利,那麼王母娘娘如何還能放心地將她安插在天君左右?”
西王母淡淡一笑,“天君乃是三界之首,憑她小小白狐焉能釀成氣候?”
王母娘娘一句話讓我懸着的心終於安放下來,她是天君的母親,她總是不會傷害自己兒子的,她若沒有十足把握,絕不會將一個狼子野心的人安讓於天君身邊。可是西王母接下來的話又叫我的心懸了起來。
“哀家將白狐安放於天君身邊,不過是爲了剋制你而已,所以你有閒工夫替天君擔憂,不如提醒自己多加小心。”西王母說着神秘一笑。
我落寞道:“絳珠知道。絳珠告退。”
我起身默默走出了王母宮,一路上心事沉浮,有種自取其辱的感覺。
出了王母宮,忽見一隊隊天兵天將正沿着瑤池向天君寢宮的方向雲涌而去,周圍的氣氛一片肅殺。
天兵天將之中,我看見了一襲黑長披風英俊不凡的楊戩。我忙御風飛了上去,喚道:“楊將軍,出了什麼事?”
楊戩一臉驚惶神色,道:“天君遇刺了。”
“啊?”我一驚。
楊戩已經匆促飛走。我回過神來,立即隨着天兵天將向寢宮飛去。
寢宮一片狼藉,宮牆和輕紗垂幔都沾了血跡,天君的白色睡袍也是血跡斑斑,而眼睛上更是流出殷紅的血跡。
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白狐竟然刺瞎了天君的雙目。
楊戩率領着天兵天將跪在地上,天君仰面朝天躺在牀上,卻是格外鎮定道:“速速緝拿白狐,嚴守南天門,不許她逃出去!”
“是!”楊戩領命而去,天兵天將魚貫而出。
我忙爬到天君牀邊,握住他的手,顫聲喚道:“天君,你的眼睛——”
“是絳珠嗎?不要害怕,母親已經派人去天牢接婆婆納了。”這個時候,天君還在安慰我,我只覺心裡刺痛,恨不能替他受了這刺目之苦。
婆婆納很快來了,跟在西王母身後。
紫鵑、寶蟾和玉兒簇擁着西王母疾步走進來,我只能退到一邊去。
仙女們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西王母坐到牀前,緊握住天君的手,悲痛喚道:“玉皇,我的兒,是母親錯了,母親錯了,那白狐竟然膽大包天,敢如此爲非作歹,是母親太輕敵,害苦了我的兒。”
天君的眼皮上全是觸目驚心的血,他的神色卻十分淡然,聲音也極盡平和,“母親,一點小傷,不足掛懷,還請母親寬心。”
我在一旁看着那樣鎮定隱忍的天君,心更加痛到無法言喻。
“婆婆納,你快上前查看天君的傷。”西王母一聲令下,婆婆納就疾步走了上來,小臉專注而肅然。
西王母也站到一旁去,天君交給了婆婆納。婆婆納俯身仔細檢查,額頭的汗珠越來越細密,她不敢拭汗,垂頭對西王母拱手道:“啓稟王母娘娘,天君他……”
“他怎麼了?”西王母急不可待。
“下針之人狠而決絕,正中眼睛瞳仁,天君的一雙天眼徹底毀了。”
一句話說完,阿納已經雙腿一曲,跪在了地上,西王母向後重重趔趄了一大步。
天君雖然依舊平靜地躺於牀上,眉睫卻是虯成了碩大的疙瘩。
西王母將手杖重重敲打着地面,厲聲喊道:“一定要活捉白狐,哀家要將她碎屍萬段!”
楊戩率領着天兵天將將天庭翻了個底朝天,白狐卻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婆婆納和整個仙醫閣的神醫都齊聚在天君的寢宮裡,又是一場沒有結局的會診。
整個天庭人心惶惶,愁雲慘霧。
我捧了神醫們最新熬製的湯藥悄悄進了寢室,天君一個人枯坐在牀沿。失去天眼,他彷彿一下就蒼老了,眼睛上蒙着的布巾還滲出依稀的血跡。我的心不由一緊,走向他的腳步也放得極輕。
“絳珠——”天君還是聽出是我進來了。
我忙忍着哭腔,啞着聲應道:“哎!”
我將湯藥捧到天君面前,天君就着我的手將整碗湯藥喝乾淨,那麼乖巧溫順,令我的心緊了又緊。
“讓阿納和神醫們都下去休息吧!朕的天眼是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的了。”
天君心裡明鏡兒似的,我愈加覺得傷感。
“父皇——”一聲少女的呼喚自輕紗垂幔之外傳進來,瑰兒的身子也旋即飛到了天君身邊,就像刮來一陣粉色的風。
“父皇……”瑰兒伏在天君膝頭,嚶嚶哭了起來。天君輕撫她的頭,脣邊終於現出一抹慈父的笑。
我不忍再看,默默退了出去,轉而去尋婆婆納和神醫們傳天君的旨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