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兒子讓您失望了。”天君向西王母說了這一句話,突然駝背劇烈咳嗽起來,我還來不及拍他的背,一口鮮血便從他嘴裡噴了出去。
“兒啊!”西王母扶住天君,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你要放寬心,不要糟踐自己,衆位仙家沒有排擠你的意思,你不要自己鑽進了牛角尖,你要安心養病,等病好了,衆仙家還是會將兒你迎回凌霄殿的。”
“母親,天眼已毀……”天君絕望地看了西王母一眼,那一眼落在我眼裡,令我恨不能代他受了這沉重的恥辱與病痛。
只見天君悽楚一笑,“母親時至今日還執迷不悟嗎?兒子之所以能當上天君,一統三界,非是兒子有什麼過人德才,而是因爲兒子有一雙真命所歸的天眼,天庭神仙以及三界臣服的並不是兒子,而只是那把龍座,如今,天眼已毀,兒子再難當大任,還是請母親與衆位神仙趕緊去尋覓三界之中還長着一雙天眼的人坐鎮那把龍椅,以免時間拖久了,三界又發生動亂,若魔界冥界以及三界中所有不軌之徒聯手,只怕天庭就岌岌可危了,這三界太平只怕成爲夢幻泡影……”
天君的訴求感天動地,我已經簌簌落淚,要不是西王母在場,我真想好好抱抱我的君王。
“別再說了,兒啊,還是回寢宮養病去吧!其他事宜等哀家召集文武百仙從長計議。”
“請王母娘娘帶着昊天回崑崙去吧!”太上老君已經率領一衆神仙走出凌霄寶殿。他代表衆仙對西王母母子倆下了逐客令。世態炎涼,人情薄如紙。這天庭仙界竟也沒有改變這種惡習。
天君淒涼一笑,“母親,兒子既已不是天君,母親自然也不是王母,還是請母親和兒子一起走吧!”
西王母當然無法像天君一樣灑脫,她怒視着神仙們,“你們過河拆橋,上屋抽梯,枉昔日裡哀家對你們寵信有加。卻是養了一羣白眼狼。”
神仙們見西王母怒斥,一個個面露不忿之色,太白金星道:“我們昔日也沒有少奉承王母娘娘您哪!再說您兒子做天君之時,三界事務還不是我們這些神仙幫襯着一樁樁處理掉的嗎?王母娘娘你自己捫心自問,你兒子要是離了我們這羣神仙能有什麼用?我們扶持他,不過因爲他是天君。是龍座上的人,是能夠統御凌霄殿統御三界的真命天君,現在既然天眼已毀,龍椅都不再承認他,難道還要我們去擁護一個冒牌貨?王母娘娘您也要替我們考慮考慮,天君已失去天眼。這個秘密連魔界都知道了,傳遍三界還會遠嗎?如果我們現在不罷黜天君。只怕給天庭遭來更多的危險。”
“少甜言蜜語再來哄騙哀家,”西王母惱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就不信離了哀家,只憑你們這羣飯桶能從三界找出第二個擁有天眼的真命天君!”
西王母一甩袖子,扶着天君,緩緩離開。
西王母適才的話令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難道她知道三界之中還有誰擁有真命天眼?
南天門邊,天君站住了腳步。他回過身哀傷地看着我,脣邊的血跡已經化作一片乾枯的花瓣。
“絳珠,”他說,“你就送我到這裡吧!若隨我出了這南天門,你就再做不成神仙了。成神成仙,修行不易,我不能輕易讓你丟棄了神仙的身份,等到有一天你後悔都來不及。”
我的眼睛已經因爲流了太多淚而酸脹得厲害,此刻,我使勁睜大眼睛,打量着天君,他倚在西王母身邊,猶若風中的枯葉,顫顫巍巍。
天君看向楊戩和婆婆納,向是臨危授命:“以後你們在天庭多幫襯些絳珠,如果你們還感念曾經我對你們的提攜之恩。”
楊戩和婆婆納點頭。
天君再次看了我一眼,由西王母攙扶着,蹣跚地向南天門外走去。越過南天門時,他的龍冠崩碎了,一顆顆珍珠在空中化作銀白的光點,身上的龍袍也同樣化作明黃的光點。走出南天門時,他已經化作白衣秀士,那落魄的背影令我再也忍不住向他飛奔而去:“昊天哥——”
哪怕你在三界之中什麼都不是,你依舊是我的昊天哥,不是嗎?我愛你,本就不是因爲你天君的身份哪!那爲什麼我要因爲你失去天眼,從龍椅上狼狽摔下便要停住追隨你的腳步呢?我愛你,我就要永遠陪伴你,無論你是什麼身份,無論你是病是傷,是老是少,無論你記不記得曾經我們之間發生的所有悲歡離合,酸甜苦辣。愛你,就應如飛蛾撲火,,哪怕被烈焰吞噬,亦要義無反顧,不是嗎?
昊天聽到了我的呼喚,猛地停住腳步,一刻的停頓之後,他緩緩轉過身來,而我已經如一隻投奔百花的春蝶衝出了南天門。
“絳珠——”我聽見昊天悲喜交加的聲音,他推開西王母的手,顫巍巍向我奔過來。
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們的擁抱,再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們內心噴薄而出的熱情與愛戀,我們就這樣緊緊擁抱在一起,緊緊的,誰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兒子……”西王母在昊天身後嗔怪地喚了一聲,昊天沒有理會他,他只是擡頭驚喜地看着我,喃喃道:“絳珠,我覺得我和你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他的眸子晶亮亮的,依稀掛着淚珠。
“是的,我們的確認識了很久很久。”我哽咽道,心裡翻涌着重重歡喜。
“所以,其實天眼毀去,對我來說不是打擊是驚喜,衝破了這牢籠,我就能與絳珠你在一起了。再不用受仙規束縛,天條捆綁,從今往後,我不用再壓抑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天君執起我的手走向西王母,“母親,兒子要帶絳珠一起走。”
西王母咬着脣,蹙眉看着我,一臉愁悶與無奈。
“絳珠被魔君認作魔祖,她在天庭恐難有立足之地,所以,兒子要帶她走,請母親准許讓絳珠跟隨我們回崑崙。”昊天哀哀相告,西王母終於沉聲道:“既如此,走吧!”
昊天舒展眉頭,笑看了我一眼,再轉身向楊戩和婆婆納揮手。婆婆納淚眼婆娑地看着我們,我本想帶她一起走,一來婆婆納自己沒有主動提出要離開天庭,二來我也不知此去崑崙日子好不好過,所以不敢冒然帶走他,至於楊戩他一身本事,妻子和家都在天庭,我倒不必替他擔心。
楊戩和婆婆納也向我們揮手,我們依依不捨,卻還是一咬牙,轉身墜下雲端。
………………
巍巍崑崙,峭拔壯美,冰雪皚皚,妖嬈多姿。
我和昊天、西王母正在雲蹤飛着,突然一股濃重的血腥從下面直衝上來,我們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是死亡谷!”西王母嘟噥了一聲,已經掉轉頭,降下雲端,我和昊天忙跟了下去。
一片牧草繁茂、古老而沉寂的深谷赫然鋪陳在眼前,陰森懾人的死亡氣息自谷口飄了出來。昊天和西王母都已經蹙起了眉頭。
“母親,谷裡面敢是有妖怪作祟?”昊天問西王母,他因爲長時間御風飛行,身子已十分虛弱,只能依着我站着。
“進去看看。”西王母領頭走了進去。我扶着昊天走在她後頭。
進了死亡谷,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四處佈滿了狼的皮毛、熊的骨骸、獵人的鋼槍及荒丘孤墳,一派肅殺,令人不寒而慄。
西王母不願再往裡走了,她紅愁綠慘道:“哀家在天庭呆久了,讓你父親留守崑崙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哀家曾經嚴命崑崙附近的百姓不許進死亡谷,他們見哀家離開崑崙就不守哀家的命令,他們葬身死亡谷實在是咎由自取。”
西王母憤憤說着,轉身欲走。當我們要出谷時,突然整座山谷都動搖起來,不一會兒便雷電交加。我和西王母忙施法,避開雷區,一人一邊架着昊天飛出了死亡谷。
驚魂甫定一直飛到侖山山頂,東王公早已等候在那裡。豔豔陽光之下,他一襲藍衫,鶴髮童顏,拂塵雪白,飄逸出塵的仙翁形象。
西王母嗔怪地看着他,早有淚光在眼睛裡閃動,或許一個女子再強勢,面對丈夫時也會流露小女人的情態。
東王公淡然一笑,對萬事都瞭然的樣子,嘆道:“回來便好。”
東王公說着,走過來徑自牽走昊天的手,多看我一眼都沒有,只是對昊天道:“我兒受苦了,讓爲父和你母親一起替你療傷先吧。”他們闔家向山頂的宮室走去,那裡蒼松環繞,翠柏橫生,一派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我落單在後面,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昊天走了幾步就回過頭來招呼我:“絳珠,來啊!”
東王公和西王母的臉色都很冷凝,對我並不是很歡迎,可是昊天的笑容像熱忱的火焰讓我對其他一切都不在乎。我歡快地跑上前,將手放入昊天冰涼的手掌間,仰起頭,微笑着迴應他如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