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專業實訓終於結束了,同學們興高采烈地奔向大巴車,於文康站在門口清點人數時,卻沒有了姚璐璐的痕跡,問了很多同宿舍的同學,她們都笑着說沒有見過,她在休假,都沒有過來實訓。
薛源、曲樂樂把採購而來的廚具都留給了房東,說出一些感激的話,他們相互握手告別。
“你一定會再回來的。”房東盯着薛源的臉,信誓旦旦地說。
房東陰冷的話語讓薛源震驚,但是薛源還是依然地決定離開,儘管他的眼睛裡透出肯定的目光。
於文康看到姍姍來遲登車的薛源幾個人,忙問他們姚璐璐的事情,他們說我們也沒有見到,而沒有把房東對他們的警告直接告訴於文康,他們躲閃着於文康詢問的目光,就匆忙地登車,和大部隊回到了學校。
看着回城的車輛從古鎮村口慢慢地消失,鎮後山頂上挺立着一個身影,她舔舐着嘴脣,眼睛裡陰冷地笑,然後身體慢慢地後倒,直直地從山頂掉進海浪裡,波浪沉浮了一陣,漸漸地沉了下來。
第二天蘇方佳琪在宿舍裡醒來,意外地接到教導老師蔡文彩的電話,她揉着發澀的頭,把手機放在自己的耳邊。蔡文彩是省裡補貼老教授,是建校後重點引進的人才,在省文聯兼任着副會長,也是本專業學校外聯辦主要負責人,她在省報裡經常發表專欄,給自己的取了一個筆名:古來芙,現在雖說退了休,仍舊在學校專業課程裡發揮着餘熱。
她們在學校西門的咖啡屋裡見了面,蘇方佳琪走進去的時候,看見蔡文彩正在攪拌着咖啡和一位年輕人說話,從背影來看,這身影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走過去才發現,是專業兼職輔導員陳子健,是省劇團的一名花旦演員,在老一代人的眼中,他確實是一位省劇名人,而隨着時光流失,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摒棄了這種流傳下來的劇種,慢慢地變成了危急的劇種,徘徊在即將消亡的邊緣。陳子健,即將五十多歲,因爲自己經常在舞臺上出演花旦,他的面孔和聲音總是徘徊在二十多歲的時光裡。陳子健是學校外聘的專業教師,聽傳聞說,他曾經也是蔡文彩的學生,蔡文彩剛被省裡當作專業人才引進學校(非現在學校)的時候,那時的陳子健在劇團裡還是個拉幕布的,那時剛好省劇團排一出《昭君出塞》,蔡文彩出任導演兼指導,這是她第一次主導的大劇作,而偏偏這時出演昭君的演員在門口爲戲迷簽名時,被拉下了臺階,摔斷了腿,晚上又着急爲來省委視察的文化BM領導演出,不得不再去找一個演員頂替她。蔡文彩就近尋了幾個,唱腔大部分都可以,但是形體卻都不到位。正在大家焦頭爛額的時候,蔡文彩發現了在旁邊悄悄調試幕布的陳子健,那時他的腰身剛好,再加上拉幕布時的耳濡目染,和蔡文彩的指導和調教,陳子健很順利地就在這次演出中暫露頭角。後來越來越上位,就漸漸頂替了那名斷了腿的演員,所以蔡文彩正是發現陳子健這匹千里馬的伯樂。陳子健一戰成名,成了名角,那時的人對省劇作還是熱衷地喜愛,到了哪裡都會被人熱捧。陳子健成名後,自然也就沒有忘記眼前的伯樂,不管是公共場所,還是私下聚會,他都以老師稱謂蔡文彩。後來蔡文彩退休後,被這個新學校返聘,做了教導教授,她會經常邀請以前文化團裡的老友們,進學校來和這些年輕的同學們進行交流和探索,自然稍有名氣的陳子健也包含在內。
既然都認識,他們相互地打了招呼,就坐了下來。
“你怎麼沒有跟着同班學生去實訓?我也是剛聽到小黃老師說,你們班級裡就差你一個人沒有跟着去。”蔡文彩喝着咖啡,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我在寧波國際小商品市場展銷會上做嚮導員,我高中同學舉薦我去的,後來等這次展銷會結束,我回來學校才發現他們都去沿海城市實訓了。”蘇方佳琪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果汁冷飲奶茶,認真地回答着老師的問題。
“哦,國際展銷會,增加了不少見識吧?”陳子健的聲音依舊很磁性誘惑,他用拈花指攪拌着咖啡,放在嘴邊輕輕地喝着。
“的確如此,現在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來到我們國內做生意,從一個挖耳勺,一個修腳刀,都能做成了國際交易,這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奇蹟。”
“但是經濟的迅速崛起,也不能忽視文化的作用,”陳子健隨後憂傷地說,“這樣的發展很危險,和物種一樣,現在我們的文化產業慢慢地墮落,很多的傳統文化瀕臨滅絕,我們省的劇作不知道還能不能撐的過這幾年,所以這是我這次來的目的,希望你和我們一道拯救本地的劇種,開發和創新新劇,這也是蔡老師這些年努力的方向,所以她向我推薦了你。”
“我,我能行嗎?我對此劇種也不瞭解呀!”蘇方佳琪喝着奶茶說。
“佳琪,沒有年輕人辦不了的事情,你知道嗎?其實省裡已經取消劇團很多年了,現在的劇團名存實亡,都是像陳子健這樣的人在苦苦地支撐着,如果我們再不努力,可能這種劇作就要消亡了。”蔡文彩放下手中的咖啡,對着蘇方佳琪一臉認真地說,“他們把劇團從省文化局裡承包過來,還在堅持地在各小劇團和鄉間地頭演出,靠一點微博的收入支撐這種文化傳承,現在越來越多的歌曲舞蹈上了節目,而我們流傳了幾千年的東西卻越來越搬不上了檯面,這肯定是一種社會上悲哀。”
“流傳很重要,但是創新肯定也很重要。”蘇方佳琪說。
“所以需要你們年輕人的加入呀!”陳子健的話同樣一針見血,握着蘇方佳琪的手,稱讚着說,“果然很有主見,怪不得蔡老師一直在推薦你,我們都沒有看錯人。”
薛源回校第一件事情就是叫來了艾晴,因爲又到了校報截稿的日期,他這次沒有在自己的奶茶店裡打印文稿,薛源不明白,現在的奶茶店爲什麼人越聚越多,各種行業的人涌進店裡,吵吵嚷嚷,這時在電腦上打印文件就不那麼地方便,況且這段實訓,自己誤了很多的時間去書寫小說,等到艾晴打了電話催促,才發現自己忘記了創作。薛源索性約了艾晴,去了校報編輯部,借了編輯部的電腦創作自己的連載小說。
“薛源哥哥,停一下,吃了飯在寫吧!”艾晴拿着一份打包的飯食進來,她知道薛源一進學校,就把自己關進了編輯部,他要在截稿前創作出自己的連載小說。
“你先放在哪裡吧!我等會吃。”薛源仍舊頭也不擡地思索着,然後在電腦的屏幕上尋找自己所需的字體。
“你們這段日子實訓應該很辛苦吧?”艾晴拿出奶茶,插上吸管,放在薛源的面前,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旁邊。
“還可以吧!雖然辛苦,但是收穫很大。”薛源仍舊埋頭工作,既然她還關心着自己,自己也需要表現出紳士的態度,“你呢?最近怎麼樣?學習緊張嗎?新專業還適應嗎?”
“還就是那樣,比起高考,應該這算很輕鬆的事情了,”艾晴還是很自負地說,“薛源哥哥,我戀愛了,和我同專業的一個學弟,現在也是我們報社成員,他也很喜歡文學。”
“那很不錯了。”
“我給他講了你的事情,他很崇拜你,他誇獎你的連載小說很不錯,還說有時間要見見你,你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艾晴期待地看着薛源,“幫我也把一下關,不要再別人騙了。”
薛源的心裡一顫,他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小姑娘一個“再”字的具體含義,他稍微地遲疑一下,趕緊垂下了頭,敲擊着鍵盤,藉以掩蓋自己驚慌的面孔,然後轉移了話題,對着艾晴說:“你父母還在龍總那裡嗎?”
“前幾天和他們打了電話,他們都和公司簽了合同,過兩天開業,他邀請我們去,你要一起去嗎?”
“我也接到了他們的電話!”
“那你要去嗎?”艾晴急不可耐地詢問。
“我還沒有答覆他們!”
“一起去嘛!我剛好帶上我的男朋友,介紹你們認識一下!”艾晴拉着薛源的手,撒嬌地說,“我父母也希望你這次去,他們說很久都沒有看到你了,現在也很想你。”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實訓結束剛回到學校,就關了手機!”蘇方佳琪推開校報編輯部虛掩的房門走了進來,看見他們稍微遲疑一下,然後又大方地對着薛源說,“事情做完了嗎?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還有一些沒做完,大概還需要十分鐘吧!”薛源預估着時間。
“那我去英語角的亭子裡等你,你忙完直接趕過去吧。”蘇方佳琪不待薛源答覆,就直接拉門走了出去。
“野蠻成性,真不知道薛源哥哥你究竟喜歡她哪裡。”艾晴努着嘴,看着蘇方佳琪離去,嘟嘟囔囔地說。
“一切都已成了往事。”薛源苦笑着說。
“你們分手了嗎?”艾晴的性格依然很急迫,連連地發問,“爲什麼?究竟爲了什麼?”
薛源慘淡地自嘲苦笑了一下,不再回答,只是在電腦上加快了自己拼寫的速度,一行行的漢字迅速地展現在電腦屏幕上,就像一首歌,輕輕地滑行。
當薛源走出編輯部的門口,黑夜已籠罩大地,路燈亮了起來,照着自己前行的道路,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緩解了疲勞,便向英語角的古亭走去。
“可以呀!這是件有意義的事情,很值得做呀!”當蘇方佳琪說出要薛源參加她們一起去參加保護劇種的活動時,當然薛源的反應很積極,是呀!年級輕輕,就參加這樣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不得不說是一個榮光。
“這麼說,你答應了。”蘇方佳琪當然也很興高采烈。
“剛好我們實訓課剛結束,現在都在寫實訓報告和專業論文,我的已經寫好了,這正好是一個空閒期,我全力配合你們。”
“我就知道找你肯定沒有錯,”蘇方佳琪握着薛源的手,由於興奮,她突然間按照習慣突然間親了薛源的頭,轉瞬又尷尬起來,順着聊起來的話題說,“你的女朋友現在怎麼樣了?我過去沒有擾亂你們的關係吧!”
“又在胡思亂想,事實超過驚悚,有時間在仔細給你說。”薛源知道蘇方佳琪口中的女朋友就是姚璐璐,而她又在自己這裡成了一個謎團。
“我想現在就知道,你就別賣關子了,說說你們的愛情傳奇故事!”蘇方佳琪搖着薛源的肩頭,依然是一副撒嬌的模樣,“你不說,今晚我肯定睡不着覺,到時別怕我去爬你的牀,讓你有口說不清楚。”
“這是你要聽的呀!聽了你才真地睡不着覺了。”薛源故意地賣着關子,吊着蘇方佳琪的胃口說,“你聽說過魂靈嗎?”
聽到“魂靈”兩個字,蘇方佳琪驚恐地握着薛源的手臂,然後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景,敲打着薛源的胸膛,嬌氣地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開始學會嚇人了,這段時間是不是沒學好的,跟着李健雲學會騙人家小女孩了。”
“你還聽不聽,是你逼我講得呀!”
“不聽了,不聽了,”蘇方佳琪捂起了耳朵,嬌氣地喊着,“你現在的嘴裡沒有實話,我改日問曲樂樂去。”說完她便轉身跑走了。
薛源笑了一下,也跟着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太累了,他今天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再趕去自己經營的奶茶店裡,看一下自己的生意。
等待他們走遠了,古亭下面假山的陰影裡轉出來一個身影,她舔着乾裂的嘴脣,眼睛裡一朵奇葩的鮮花旋轉着盛開,她陰冷地笑着,又轉身隱藏在假山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