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弄完之後,何龍匆匆前往律師事務所與凌春匯合去了。
餘疏林在酒店房間裡發了會呆,想了想,掏出手機,猶豫良久,給樑舟發了條短信。
“我現在住在酒店,房子準備賣掉,座機號碼即將註銷,找我請打這個電話。”頓了頓,又加了句,“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這位哥哥幫了他許多,兩人以後估計要相處很長時間,他送了支手機給自己,那自己……總得回點什麼吧。
短信猶如石沉大海,沒有迴應,他等了又等,見遲遲沒有短信進來,便提起自己的揹包,將何龍留下的零錢和存摺塞進去,出了門。
存摺上有六十二萬,是餘母留下的全部財產,也不知道凌春是什麼時候拿回來的,這些東西之前可都是被餘修和周律師牢牢捏着,他連見都沒見過。
他先去了趟銀行,取了兩千塊錢出來,然後打車去了市郊的墓地。
餘母是個造型顧問,水平不錯,很得w市那些闊太太的喜歡,平時也會去各大美容院做些顧問之類的工作。
出事那天,她應邀去主持一場關於防曬霜的宣傳活動,很早就出了門。活動很大,所以擺在了一個露天的小廣場上,客戶的女兒吵着要吃冰淇淋,偏偏客戶在做產品體驗,一時走不開,餘母見了,便好心帶着小孩去買冰淇淋。
當時街對面的一棟大樓正在重新裝修門面,搭架沒搭好,突然垮塌,餘母剛好牽着小女孩從旁邊經過,眼看着躲不開,便果斷將小女孩推了出去,自己卻被砸了個正着。
明明是那麼愛漂亮的一個人,死狀卻極其悽慘,大人們怕刺激到他,愣是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讓他看到,而那天早上那個睡意朦朧的早安吻,便成了他腦中關於母親最後的記憶。
在墓地外買了些香燭紙錢,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朝裡走去。餘母葬的位置很偏僻,但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安安靜靜的,沒人打擾。
到地方後,他放下香燭紙錢,蹲下身,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纔有勇氣擡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婦人笑容明亮,嘴角彎着,眼神溫柔。
“媽媽,你還是這麼漂亮。”他扯起嘴角微笑,伸手摸了摸墓碑,眼眶微微泛紅,“看我,越來越沒出息了……我很好,媽媽你想不想我?”
風吹過,帶來草木的清香。
“媽媽……其實我不好……我好想你。”
陽光愈烈,照得墓碑微微發白。
他垂眼,燒了紙錢,插上香,然後跪在墓前認認真真的磕了幾個頭,起身,仔細的擦拭墓碑。
“上輩子到這輩子,我快有七八年沒來見媽媽了吧,我可真不孝。”他喃喃說着,心中所有的情緒全數化爲委屈,語氣不自覺帶上一絲控訴和撒嬌,“我上輩子好傻,可舅舅他太壞了,媽媽要幫我報仇。”
照片上的婦人仍舊笑着,眼神包容又溫柔。
……
“算了,媽媽還是早些投胎去吧,這輩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別擔心。”
擦完墓碑之後,他發了一會呆,然後靠着墓碑坐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全是上輩子和這輩子的種種。
“我是不是太傻了……”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
他擦掉額頭冒出的汗,清了清有些乾啞的嗓子,抹了抹發澀的眼眶,沉默良久,終於長舒口氣,起身拍了拍褲子,轉身對着墓碑笑道:“媽媽,我走啦。”重生一回,他這輩子要爲了自己,好好活。
“我有空再來看你。”揮揮手,最後留念的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轉身離去。
重生到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上輩子的那些事情,心中幾乎被陰暗負面的情緒塞滿,如今他有了不一樣的未來,就不該讓自己的情緒繼續在泥淖裡掙扎。
要努力的,做一個像母親那樣的人。
凌春和何龍忙起來就不見人影,餘疏林草草吃完午飯,又小小的午睡了一下之後,精神抖擻的去了w市最大的商城。種種跡象表明,自己那個便宜哥哥很有錢,所以這回禮可不能便宜了。
躊躇滿志的衝到商場,在粗略逛了一圈之後,餘疏林萎了——東西太多,對樑舟的瞭解太少,他完全不知道該送什麼。
摸出手機瞅了瞅,上午發出去的短信依然沒有迴音,他翻出對方的電話,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爲什麼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這麼打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他……
這一猶豫,就猶豫到了日落時分,在接到何龍的晚餐提醒電話之後,他咬咬牙,衝進了最近的一家店鋪——算了,隨便買吧,大不了以後再補件其它的。
晚餐時,餘疏林將兩個小盒子推到了凌春和何龍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謝謝你們這幾天的照顧,嗯,這個送你們。”
凌春和何龍對視一眼,臉上都帶着驚訝,過了一會,還是凌春先伸出手,將那盒子拿過來,打開看了看:“鑰匙扣?”
“我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便聽了導購小姐的建議,選了這個。”他垂眼說着,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米飯,畢竟曾經與社會脫節了那麼多年,對於自己挑選的禮物,他其實很不自信。
凌春是何等敏銳的人,立刻察覺到了他平靜表情下的不安,笑了笑,偷偷用手肘捅了捅傻住的何龍,笑着掏出一把鑰匙,將新鑰匙扣換上去,丟掉舊鑰匙扣,搖了搖,說道,:“小余眼光不錯,我很喜歡,謝謝。”
何龍終於回神,連忙將屬於自己的那個盒子拿在手裡,學着凌春的樣子換上新的鑰匙扣,嘴角勾起,露出個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謝謝。”
“不客氣。”餘疏林松了口氣,擡頭對他們笑笑,低頭匆匆將碗中的飯扒完,告辭之後回房去了。
看着少年離開的背影,凌春臉上的笑容淡下來,他搖了搖手中樸素的鑰匙扣,嘆氣:“之前見他在餘修面前滿身是刺的模樣,我還以爲這孩子是隻小刺蝟,這幾天相處下來,瞧着卻老實得跟只兔子似的,看走眼了。”
何龍將鑰匙扣塞進口袋裡,撇他一眼,沒說話。敢說老闆的弟弟是兔子,簡直是不想活了。
凌春看他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樣子就來氣,瞪他一眼,拿過桌上屬於自己的那個盒子,掏出手機摁得啪啪響。
“經本大爺鑑定,令弟性格淳樸,爲人禮貌,值得一養,望大人悉心教導,莫要養歪。注,小余送的禮物我很喜歡,他簡直就是個貼心小棉襖,可惜禮物沒有你的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