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去世了?還那麼久……餘疏林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他都還沒來得及設想與父親的見面,對方就已經徹底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那你……”他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問他既然父親已經死了,那你還要不要我的監護權,還是該問他,自己的母親究竟是不是小三。
“如果你願意,我會撫養你。”
仍舊是低沉的聲音,平板的語調,餘疏林卻從中聽出了一絲認真,他混亂的思緒漸漸平靜,良久,低聲問道:“你願意?”爲什麼會願意,對於父親的私生子,他不是應該很討厭嗎?
電話裡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失,然後是汽車解鎖,開門關門的聲音:“是的,之前一直聯繫不上你,所以也沒時間跟你詳談,我派去的律師和助手明天會到,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們。”
安靜的背景讓對方的聲音越發清晰,褪去因疲憊而起的那絲沙啞後,在電話有些失真的傳遞下,這位樑舟的聲音,依然堪稱悅耳。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良久之後纔開口問道:“你一直試着在聯繫我?”
“確切的說,是從你的母親去世之後開始的。”
“打的這個電話號碼?”
“嗯,由於事出突然,我沒能找到你其他的聯繫方式,還有,對於你母親的去世,你……節哀。”
大概是不習慣說類似的話,對方的語氣顯得有些硬邦邦的,餘疏林聽了卻忍不住心裡一暖,這樣的安慰,他已經好久沒收到過了。
“謝謝你的關心。”
“不客氣。”
“……”
又是沉默,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餘疏林率先找回聲音,輕聲道:“很晚了,我要睡了,你……早點休息。”
“……晚安。”
與父親那邊的第一次聯繫,意外的順利。
餘疏林放下聽筒,回味了一下兩人的對話,心中稍微踏實了一些——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這個哥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雖然自覺監護權的事情已經十拿九穩,但餘修到底有些擔心餘疏林昨天突然的性情反覆,第二天一早,他就帶着早餐親自上門接人來了。這次他長了個心眼,沒帶周梅和餘博,只自己出現在餘疏林面前,將個關心外甥的舅舅表現得入木三分,任誰看到都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餘疏林睡了一覺醒來,情緒便陷進了“重生居然不是做夢”的這種恍惚感裡,對於餘修在耳邊的洗腦,他全都自動過濾了。
快到律師事務所時,他終於回神,整理好情緒,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我父親那邊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聯繫我的?”
餘修話音一頓,側頭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斟酌着答道:“沒有過,那邊是直接聯繫的周律師……疏林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問問而已。”他側頭,重新看向窗外。
“疏林你也別太傷心了。”餘修卻彷彿抓到了關鍵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洗腦,“雖然那邊一直對你漠不關心,在你媽媽去世之後更是聯都不聯繫你,只知道聯繫律師籌謀遺產的事,但你並不是孤立無援的,別怕,舅舅一直站在你這邊。”他義正言辭的說着,力圖將那妄想跟他搶監護權的人抹得黑透透的,永遠都洗不白!
餘疏林眨眨眼,在心中冷笑一聲,並不搭他的話。他算是想明白了,估計上輩子那樑舟也聯繫過他,只不過他早早的就被餘修接了過去,偏那周律師又跟餘修是一條心,兩人能直接對話上,那纔是奇蹟。
路上稍微有點堵,他們到律師事務所的時候剛好九點半,餘疏林本以爲他還得等一等才能見到樑舟派來的人,卻沒想到對方比他們到得更早。
開門聲讓會議室內正在覈對文件的幾人擡起頭來,坐在正中間的周律師額頭隱約有些汗意,見餘修帶着餘疏林進來,彷彿得救了一般,忙不迭站起身迎過去,親熱道:“餘老弟可算來了,快請坐,請坐。”
餘修有些吃不消他這熱情的態度,進去的腳步不由得有些遲疑,要知道昨天那茶壺碎了之後,他幾乎是被對方趕出律師事務所的。
周律師纔不管他怎麼想,直接拉着他按在了沙發上另一個俊朗青年的身邊,自己則走到門邊朝着門外大吼:“小韓,小韓!還不快給客人上茶!”
餘疏林目光落在那俊朗青年身上,對方剛好也望過來,眨眨眼,對他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他愣了愣,有些驚訝於對方的年輕,禮貌的點點頭,回以一笑。
衆人坐定,俊朗青年旁邊一直沉默的高大男子突然起身,走到餘疏林面前,伸出手,開口道:“餘疏林,你好。我是樑先生的助理何龍,若有什麼疑問,你可以直接問我。”
“你好。”餘疏林起身,笑着與他握了握手,心中對樑舟那邊的觀感更加好了幾分——對方不在意他的年紀願意和他平等對話,着實讓他放鬆了不少。
總之,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
何龍有些訝異於他的鎮定大方,要知道在與周律師的交流中,對方提起餘疏林時用的都是諸如“乖巧”“沉默”“內向”“不好相處”“情緒不穩”之類的詞彙。
那俊朗青年也站起身,走過來擠開何龍,抓起餘疏林的手上下搖了搖,親切笑道:“小余是吧,你好,我是凌春,你樑大哥派來的律師,你直接喊我凌哥就好,不錯不錯,小孩子長得挺清秀的,我喜歡。”
“……你好,凌先生。”餘疏林有些僵硬的抽回手,抽了抽嘴角——這位看起來俊朗凌厲的男人說話怎麼是這麼個調調,他表示有點接受不能。
餘修聽着他們的對話,坐立難安。他沒想到那邊的人居然到得這麼早,讓他連阻止對方與餘疏林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他最怕的就是餘疏林跟對方相處融洽,若兩方越說越投緣,餘疏林耳朵又軟……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忙起身走到餘疏林身前,打斷兩人的交談,朝着凌春伸出手:“凌先生,你好,我是疏林的舅舅,不知道剛剛您跟周律師是在……”
餘疏林微微皺眉,側走一步,不讓他擋住自己。
凌春的視線在餘修和餘疏林之間轉了轉,最後落在了坐姿僵硬的周律師身上,敷衍的伸手與他握了握,說道:“也沒什麼,就是在覈對一些餘女士留下的文件罷了,順便清點一下遺產。”
聽到這話,餘修臉上的微笑掛不住了,忙說道:“今天不是來說監護權的事情的嗎?疏林剛剛中考完,精神有些不好,還是早點將監護權的事情定下來吧。那什麼,周律師,文件……”
“餘先生,您別急嘛。”凌春笑眯眯開口,轉身坐到周律師身邊,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拖過來,慢悠悠道:“清點遺產也不妨礙監護權的選擇,況且這也是爲了小余先生好,他人小不懂這些,大人當然就得多費點心。要知道,我的委託人可是十分關心小余先生的。”說完還不忘朝餘疏林眨眨眼,那神情,很有些邀功的意味。
餘疏林也跟着眨眨眼,回以一笑——這個凌律師,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