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汐子倒地的聲音,讓病房裡的幾個人都聽到了,除了此刻一心一意眼裡心裡只有肖暖的秦正南。
鍾正誼最先轉過身來,在看到地面上躺了一個人的時候,連忙走了過去,在看到汐子那張蒼白的臉,立刻蹲下來將她扶了起來,“汐子?汐子?”
姚準和莊立輝、崔承恩也走了過來,聽到鍾正誼的聲音,姚準眉宇間頓時一緊,頓了一下,大步走過去,蹲了下來。
“怎麼回事?她怎麼了?”瞧着面無血色的汐子,姚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推開鍾正誼,抱起汐子站了起來,“叫醫生啊,叫醫生!”
說完,抱着汐子向醫生辦公室大步走去。
“我怎麼知道,她暈倒在這裡了。”鍾正誼擰着眉,瞥了一眼姚準,跟上了他的步伐。
“醫生,快,有人暈倒了!”這裡是住院部,醫生辦公室就在附近,姚準直接將暈倒的汐子抱了進來。
值班的三名男醫生看到有人昏迷了,連忙起身,“爲什麼會暈倒,快,放到旁邊注射室牀上。”
將汐子小心翼翼放在病牀上之後,姚準正要離開把空間交給醫生,他的眸子在收回的瞬間,落在了汐子的脖子上。
雪白的頸子後面和側面,竟然有一些血跡。
他心裡一顫,忙將她的身子側了側,在看到脖子後面的頭髮上已經被鮮血糊住的時候,他瞬間睜大了不可思議的眼睛,大聲叫道,“醫生,快,快,她流血了,流血了!”
醫生看了一眼汐子的情況,讓護士把姚準推了出去。
這邊,鍾正誼還在給另一個醫生解釋着,“她好像摔了一跤,在樓梯上摔的,不知道傷哪了。”
“好,我們先看看情況,家屬先出去。”醫生立刻合上記錄本,關上了注射室的門。
“鍾正誼,她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受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姚準一臉焦慮,滿腹的狐疑沒處可問,只能把所有疑問都拋給了鍾正誼。
鍾正誼擰着眉瞪了他一眼,“季妍告訴我,肖暖摔下來的時候,汐子因爲受到驚嚇,又被肖暖撞了一下,她也摔了一跤……暈倒,應該跟這摔跤有關係。姚準,不是我說你,在汐子這件事上,你太不理智了!季妍和秦先生他們都可以接受我,我曾也是羅天佑的下屬,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爲羅天佑做了很多事……季妍,一個女人都可以原諒我,你呢?姚準,你一個大老爺們,竟然這麼不懂寬容。汐子,除了汐子冷了一點之外,是個好女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她第一個敢說出喜歡的男人……”
“別說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她摔跤了?”姚準煩躁地打斷了鍾正誼,“你知道不知道?她後腦勺摔出血了,頭髮衣服上還有脖子裡,全都是血……”
姚準說不下去了,想起方纔看到的情景,拳頭緊緊攥起,“咚”一聲,用力砸在了牆壁上。
“應該沒事的,汐子以前頭部也受過傷,流了很多血,休息了一段時間就沒事了。”鍾正誼有點不忍心再苛責姚準了,擡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示以安慰。
注射室的門被打開,汐子連同病牀被推了出來,幾個醫生的臉上,個個都是擔慮焦急的樣子,“快讓開,病人顱內出血,必須立刻送手術室,搶救!”
姚準和鍾正誼皆是瞬間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病牀上的汐子,傻傻地被護士推開站在旁邊,愣了幾秒鐘之後,才雙雙反應過來,去追汐子的病牀。
“醫生,她到底嚴重不嚴重,顱內出血是什麼意思?”姚準大步追上了一個醫生,拉着他的胳膊問。
“沒時間給你解釋,作爲家屬,就應該在她摔倒之後的第一時間送醫院!真是愚昧!”醫生推開姚準,跑着進了手術室。
姚準還想追上去,被鍾正誼一把拉住,大聲斥責,“姚準,你有意思沒?平時她對你那麼好的時候,你去哪了?現在她進手術室了,你這樣做出一副關心她的樣子給誰看?你是不是想故意拖延醫生搶救她的時間啊?”
鍾正誼的這句話,讓姚準愣住了,他僵硬地轉過頭來,染了猩紅的眸子看向他,“沒有……我沒有那麼惡毒!我是沒想過娶汐子,但是我更沒想到讓她受傷讓她死!我沒那麼殘忍!”
“可是你已經殘忍了!她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姑娘,心心念念要爲你洗心革面,一心一意做你的女人,爲了你認真努力地學習中國禮儀中國食物的烹飪……甚至,爲了你忍心吞聲低三下氣……姚準,就算她以前是殺人犯,是十惡不赦的人,那你也應該給她一次機會是不是?可是,你沒有……若不是你傷害了她,她就不會打算離開這裡,自然不會回秦家去取東西,今天肖暖和她的悲劇都不會發生!姚準,你纔是罪魁禍首!你現在,最好什麼也別說了,什麼也別做了,就祈禱着她們兩個女孩趕快醒來吧!”鍾正誼毫不客氣地大聲吼道。
姚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抱住腦袋,身子靠在牆上,一點點滑下去,蹲在了地上,將腦袋深深地埋在了雙腿之間。
鍾正誼瞧着他頹敗的樣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慢慢走到了手術室門口,瞧着門上那亮起來的“手術中”三個字,閉上眼睛,曾經和汐子相處的一些鏡頭慢慢在腦海裡浮現。
他遇到羅天佑的時候,汐子已經是羅天佑的得力手下,那個時候,她不過十五六歲。經歷和命運,把這個長得一副柔柔弱弱模樣的日本小女孩,生生地打磨成了一個不會笑,只會僵硬地執行主子命令的冰冷女人。
一開始,他很不喜歡汐子的冷漠,不願跟她交流。但是慢慢一起合作幫羅天佑做一些事情之後,他發現汐子很聰明,而且處事果敢,沒有一點女人的優柔寡斷。而且,他知道了她之所以唯羅天佑的命是從,那是因爲羅天佑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沒有什麼願望,只希望能留在羅天佑身邊一輩子。
兩個人成了羅天佑的左右手之後,鍾正誼發現,汐子是個外冷內熱的女人,而且好幾次他不小心看見她一個人的時候,會邊吃零食邊看宮崎駿的動漫,時而咯咯咯笑出聲來,時而會傷感地落淚,那種小女生的多愁善感,跟平日裡那個機器人般的汐子完全不一樣。
後來,鍾正誼發高燒一次,羅天佑讓她好好照顧他,她便日夜守候在鍾正誼身邊,耐心地位他喂藥擦洗身子,毫無怨言。從那之後,他纔開始對她交心,兩個人聊的多了起來,便慢慢長了“兄弟”。
汐子來中國,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不是姚準,而是秦正南。在冒充莊曉暖的期間,她多次對鍾正誼說,“如果我真的是莊曉暖,那該多好,秦正南是我遇見的最溫暖的男人。他給我的關心跟羅先生給的完全不一樣,羅先生把我當女兒一樣看待,而秦正南,不僅把她當女兒一樣寵愛,還當妹妹一樣愛護,更當愛人一樣寵溺着。”
可是後來,自從姚準上了她的牀之後,隨着身子的付出,她的心也慢慢改變了……直到如今,她毅然離開日本背叛羅先生,跟隨姚準來到了中國。可是,這麼久以來,她仍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
想到這裡,鍾正誼睜開了眼睛,“汐子啊,等你出來了,哥給你介紹個好男人。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做,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中國的好男人很多,咱一定找一個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寵着你的,再也不會讓你感受到這個社會的陰暗和不美好的男人……”
半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一個女護士走出來,手裡拿着單子,問,“誰是家屬?”
姚準和鍾正誼連忙走上前,“我們是……”
“誰來簽字,要做開顱手術。”護士將手裡的手術風險通知單遞到了鍾正誼手裡,“儘快籤,耽誤不得。”
開顱?
姚準抓住了護士的胳膊,大力搖着,“你說清楚,她爲什麼要做開顱?她到底怎麼了?”
“顱內出血,處理不及時,導致病情加重,現在如果不開顱,直接準備後事吧!”護士推開姚準,冷冰冰地說,“都成這樣了,才送來,已經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了。再說,人摔了不能隨便移動,這點常識都沒有!”
鍾正誼連忙在手術下面簽了字,“我是她哥,簽了,快搶救吧!請你們用一切辦法搶救,謝謝!”
護士從鍾正誼手裡拿過簽字的通知單,轉身離開了。
姚準想要衝向手術室,被鍾正誼攔了下來,直接擡手狠狠抽了他一個耳光。
“啪——”響亮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格外刺耳,引得路過的醫護人員和病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在看到這兩個男人個個憤怒的樣子,都默不作聲地趕緊離開了。
一巴掌下去,姚準安靜了下來,低下頭來,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慢慢地蹲下了身子。
鍾正誼擡手看了看自己發麻的手掌,嘆了一口氣,“姚準,你冷靜點!你如果真的心疼汐子的話,等她出來了,就好好照顧她。就算你們不能成爲夫妻,也請你用對待朋友的心去對待她,至少不要像看待惡人或仇人去看待她,那樣,她也會滿足。”
姚準沒有說話,閉上眼睛的時候,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掠過的,全都是曾經和汐子暗夜糾纏的畫面……夜裡的她,那麼美,那麼溫柔,那麼深情……
“啪——”
突然,姚準擡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兩邊臉一起紅了。
姚準啊姚準,你爲什麼要把一起的責任都推給一個無辜的女人呢?就算沒有那麼多糾葛,這樣的女孩向你示好,你難道會一直拒絕到現在?
不!答案是否定的。
是因爲在他眼裡,一開始就把汐子定義成了壞女人,所以之後,不管她再做任何事情,他都拒絕用心去感受去辨別。
他的心,果然是被矇蔽了。
瞧着臉上有了自責的姚準,鍾正誼鬆了一口氣,還好,一切都來得及,姚準還有機會去接受汐子。
手術室的門,一會被打開來,護士急匆匆出去……沒幾分鐘,只見拿了幾包血漿的護士又從外面進去……隨後,有三個掛着教授銘牌的老醫生,亦是行色匆匆地進了手術室。
姚準一直垂着腦袋,並沒有發現這些事。
鍾正誼不淡定了,隨手攔下了一個準備進手術室的護士,“護士,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多人進進出出的?”
“病人情況危急,專家正在會診,請不要打擾。”護士推開鍾正誼,說完立刻進了手術室。
聽了這話,姚準才驚醒過來,等着手術室的門愣了好久,突然轉身跑了出去。
肖暖病房裡。
秦正南仍一動不動地握着肖暖的手,暖暖地笑着對她說着話。
姚準突然跑了進來,還未進套間裡的病房,就喊道,“南哥,南哥,救命啊,救命啊……”
坐在外間的莊立輝幾個人詫異地跟過來問,“怎麼了?那個汐子小姐怎麼樣了?”
姚準來不及回答他們,大步跨進了病房,“噗通”跪在了秦正南身邊,“南哥,求你,救救汐子,救救汐子……”
安靜的環境突然被打斷,秦正南停下來,眉心不悅地蹙起,卻沒有轉過身去,“發生什麼事了?”
“南哥,”姚準跪在地上用腿往前蹭了幾步,擡手抓住了秦正南的胳膊,眼睛紅得馬上要掉下眼淚來,“南哥,汐子在手術室,醫生說她情況危急……南哥,你快幫我求求醫生,讓醫生務必把汐子救過來,她不能有事啊……”
“她怎麼了?”秦正南這才轉過頭來,沉聲問了一句。
“她和肖暖一起摔下來的,肖暖從樓梯滾下來的都沒事了,她只是摔了一跤醫生卻說她危險了……南哥,醫生一定是不好好醫治的,你幫我啊……”姚準滿臉的祈求,使勁搖晃着秦正南的胳膊。
秦正南轉眸看了一眼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肖暖,遲疑了一下,站了起來,“帶我去看看。”
……
此時,在手術室門口的鐘正誼發現手術室上面的“手術中”三個亮着燈的字突然熄滅了,他忙上前一步。
隨後,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大羣醫生走了出來。
“醫生,我妹妹怎麼樣了?”鍾正誼拉着爲首的一個年長的醫生問。
醫生連口罩都沒取下來,滿眸哀傷地搖了搖頭,一個字沒說,轉身走了,後面的幾個醫護人員跟了上去。
鍾正誼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手術室,滿眸的驚恐,“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們把人還沒給我推出來,搖頭晃腦幾個意思?告訴我,汐子怎麼樣了?”
後面沒有離開的幾個醫生和護士走過來,醫生取下了口罩,滿眸的歉疚,“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鍾正誼瞧着醫生那一張一合的嘴巴,腦子裡瞬間空白,上前揪住了醫生的衣領,“什麼意思?盡力了什麼意思?”
旁邊的醫生上前推開了鍾正誼,一個女醫生不客氣地說,“你們把人送來的時候已經休克了,那個時候,她大腦裡的淤血已經漫延了,加上外傷傷口感染,病人在摔跤之後又進行了大量的活動,導致顱內出血嚴重,開顱手術還沒開始做人就沒了生命體徵。我們全院的專家都盡力了,是你們自己耽誤了她,現在不要怪我們。”
聞言,鍾正誼感覺自己的大腦被重重砸了一下,雙腿不受控制地向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牆上,難以置信地搖着頭,“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醫生看到這情景,給護士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秦正南和姚準來的時候,剛好在拐彎處碰見了離開的那一行醫生。醫生這邊已經瞭解了情況,知道方纔救治的人跟秦正南有關係,就主動停了下來,“秦先生,抱歉,叫汐子的病人,我們盡力了,送來的太晚,我們只能說抱歉!”
秦正南和姚準的眸子同時一縮,秦正南問,“您是說?”
“不可能!”不待醫生回答,姚準大力推開醫生,從人羣裡擠過去,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手術室。
“秦先生,抱歉了!您太太送來的及時,我們經過搶救保住了她的命。可是這位小姐,腦袋受了傷之後,不僅沒有及時送醫,還進行了大量的活動,導致腦部充血嚴重,手術也回天乏術……抱歉。”幾位醫生一起向秦正南充滿歉意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秦正南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這邊的姚準,已經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衝進了手術室。
空蕩蕩的手術室裡,在位於中間的手術牀上,一面白色的布蓋在牀上的人身上,只露出了一雙腳……
姚準的腳再也走不動了,滿眸不可思議地看着病牀上的白白布覆蓋着的身子,微微張着嘴,整個人直接石化了。
他的視線裡,慢慢只剩下了那一張冰冷的牀,周圍的一切都在消失……他慢慢地,慢慢地擡腳,走了過去,在病牀前停了下來。
她的臉已經被白布蓋上了,一頭柔順的長髮披散下來,讓周圍的氣氛顯得更加悽然。
姚準努力了好久,才擡起顫抖的雙手,想去把遮蓋在她臉上的白布揭開,心裡一直在重複着一句話:一定是出錯了,一定是出錯了,這個人,一定不是汐子,一定不是……
可是,那手在空中顫抖了良久,也沒敢去揭開那面白布……手在垂下來的時候,姚準的眼淚落了下來。
他直起身子仰起脖子,想努力讓自己不哭出來,可是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點都不聽使喚,唰唰下落……身子也跟着顫抖起來,最後,他雙手捂住臉,趴在了汐子身上,泣不成聲……
鍾正誼在得到醫院的允許後,進來看到這個情景,閉上眼睛,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
汐子,爲什麼,爲什麼你明明知道自己受傷了不去看病,還要硬撐着到處走呢?汐子……你好傻,難道不知道只有留得青山在,才能收穫愛嗎……汐子啊,你才二十來歲,你怎麼殘忍到用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好傻,好傻。
……
秦正南站在手術室外面,聽着裡面傳來的姚準那大聲哭泣的聲音,緩緩轉身,離開了手術區。
回到肖暖的病房,進去之前,他給季妍打了電話過去,“季妍,把孩子讓保姆看着,加大保鏢護院力度。在我和暖暖回去之前,這幾天,你和正誼,幫姚準好好打理一下汐子的後事。”
“汐子的後事?”正在家裡逗着寶寶的季妍一愣,連忙把孩子遞給了小蘭,走到一邊,“先生,您說的是汐子小姐?”
“恩。好好料理吧,爭取把骨灰送回日本。”秦正南沉聲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這邊的季妍,握着手機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汐子怎麼了?出了什麼意外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季妍眼圈已經泛紅,雙手顫抖着滑開手機,撥通了鍾正誼的手機。
……
秦正南迴到病房,對崔承恩和莊立輝說,“爸,你們回去吧,我在這裡陪着暖暖就行了。她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很快就醒來,你們不要擔心,有事我會給你們電話。”
莊立輝心疼地看了一眼病房裡的女人,悄悄揉了揉紅紅的眼睛,艱難地點了點頭,“好,我們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會讓暖暖覺得我們吵,我們還是回家去幫你們帶帶孩子。正南,你要多多跟暖暖說說話,我怕……我怕她做噩夢,這丫頭,一歲多開始就喜歡做夢,有時候做噩夢醒來了,閉着眼睛使勁哭……有你在,聽到你的聲音,她就不會害怕了。”
秦正南心頭一陣酸楚,卻仍是努力地給老人笑了下,擡手握住了莊立輝的手,“爸,您放心,醫生說只要暖暖醒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向陽,還拜託您二老照顧了。”
“正南,好好照顧暖暖,我和立輝晚上給你們送飯再來。”崔承恩擡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鼓勵安慰。
“恩!”秦正南重重點頭。
回到病房,秦正南再次靜靜地坐在了肖暖的旁邊,深邃的眸裡盛滿溫柔的深情,一動不動地看着肖暖,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融融。
寶貝,別偷懶了,快醒來,你從上午都睡到下午了,該醒來給兒子餵奶了!
……
一直到下午五點鐘,肖暖還沒有醒來,主治醫生進來,輕聲詢問秦正南,“秦先生,秦太太最近要輸液,恐怕母乳不能再給寶寶吃,我們建議現在給她把回奶針加上,能減少一些痛苦。”
秦正南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不。我太太一定不會同意現在就給寶寶斷奶的,等她醒來再說吧。不給寶寶吃可以,擠出來就行了。等她能給寶寶喂的時候,再喂。”
醫生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堅決,只好離開。
秦正南撫摸着肖暖柔軟的小手,“你說過,要給寶寶餵母乳喂到一週歲。前段時間,找寶寶的時候,因爲漲奶得了急性乳腺炎,那麼痛你都忍受過來了……我想,現在的你肯定也捨不得我們兒子還不到半歲就沒母乳吃了,吃吧?所以,我做主給你留下繼續給兒子哺乳的權利,你快醒來,我幫你擠奶,好不好?”
牀上的人,仍然沒有動靜,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能讓人確定,她只是昏迷了,還沒醒來。
站在太平間的停屍間門口,看着鍾正誼和季妍幫汐子換上衣服,姚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從未有過的感受,太難受,太難受!睜開眼閉上眼,看到的都是汐子的臉,讓他心裡更加疼痛。
就在季妍即將把那層白布再次給汐子蓋上的時候,姚準突然發了瘋般衝了進去,左手推開鍾正誼,右手推開季妍,自己站在了汐子身邊,閉上了眼睛。
從下午2點多她停止呼吸到現在凌晨,已經過了十幾個小時了……他纔有勇氣過來看一眼她,看一眼,希望這不是她,也希望她忽然就睜開了眼睛,對他笑道,“姚準君,你輸了,你願意過來看我一眼,證明你心裡還是有我的,是吧?”
他多希望,是這樣的……
可是,沒有,安靜得可怕。
姚準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汐子那張蒼白的小臉,面無血色的臉上,竟然掛着些許欣慰的笑……她,她臨終之前,竟是欣慰地去的嗎?
姚準的心,就像是猛然間被萬箭穿心一樣,疼得渾身沒了直覺……豆子般的眼淚一顆顆滾下來,他卻沒有再像白天那樣大聲哭出來,只是任由眼淚肆意流淌……流下來,滴落在了汐子的臉上,她嘴角微微泛起的微笑弧度上……
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她,好美的一張臉,只是缺少了生動……汐子啊,你快對我笑一笑好不好?我記得你當時假裝莊曉暖的時候,那微笑好燦爛好燦爛,燦爛得不僅讓我,讓所有人都未曾懷疑過你……你是可以當一個快樂的女孩的,是不是?所以,你快起來,起來和我一起,我們一起去快快樂樂地生活,好不好?
好不好啊,汐子……你才二十三歲,你這麼年輕,你怎麼能說走就走,怎麼可以啊……你帶了那麼大的遺憾走了,你讓我姚準這後半生該如何去生活……你贏了,你贏了,所以你快起來,起來……我認輸,但是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認輸,我不能在愧疚中生活下去……你不能這麼殘忍地對我,不可以,不可以……
季妍看着姚準哭得渾身顫抖,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想上前去安慰一下姚準,被鍾正誼攬住了她的肩膀,俯在她耳邊悄聲說,“不要擔心,讓他好好宣泄一下吧,一天了,他忍了一天了……”
季妍擦着眼淚點了點頭,可是心裡太難受,那眼淚根本止不住地流下來。鍾正誼只好攬着她走了出去,把門輕輕關上,把空間留給了姚準。
夜裡的停屍間陰森的可怕,更何況第二天就是大年夜,這太平間裡只有一個老爺爺在看着門,偌大的地方寂靜得可怖。
“你怕嗎?”鍾正誼問季妍。
季妍搖搖頭,“不怕。”
兩個人雖然走得很慢,腳步很輕,可是那腳步聲還是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格外清晰,回聲一聲接一聲。
“真的不怕?我記得上次去動物園,連蛇你都不敢看。”鍾正誼攬進了季妍,小聲說。
“那不一樣。這裡雖然都是已故的人,我們今晚雖然有可能打擾到了他們的清靜。但是,我們都是好人,不管是鬼是神,都不會無緣無故來騷擾好人的。”季妍轉眸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因爲善良的人,身上是有股正義的!不管是誰,都會很尊敬他們。”
“好!看來,以後我必須做個好人了!”鍾正誼爲了調節氣氛,勾脣笑了笑,兩個人慢慢走了出去。
姚準用指腹輕輕將落在汐子臉上的淚水擦去,瞧着她那紅裡發着紫的脣,閉上眼睛,吻了過去……
汐子,對不起!來世,我一定不那麼驕傲,一定不那麼絕情,也一定不那麼愚蠢……來世,我會早早去找你,找到你,呵護你,疼愛你,保護你,把這輩子受的苦全部補給你,把這輩子我欠你的,全部償給你。
汐子,安息吧!在天堂,一定會有一個更好的男人懂你愛你護你,給你你想要的所有,所有。
……
凌晨五點的時候,秦正南的手機裡接到了季妍發來的短信:“先生,汐子沒有任何朋友,我們決定年初一火化她。姚準說,想把她葬在江城,因爲她說過,她想成爲中國媳婦。”
瞧着那半屏幕的文字,秦正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回過去一個字:“好。”
既然,這是汐子的願望,那就讓她長眠在這裡吧!
如果非要有一個人爲這場悲劇買單的話,那麼無疑應該是那個還在外逃着的羅天佑。羅天佑,你那恥辱的檔案上,又多了一筆血債……你,知否該回來認罪了?
秦正南的雙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可是他一隻手還握着肖暖的手,他突然發現,她那弱若無骨的手似乎動了一下,他愣了一下,連忙攤開掌心,垂眸望去。
沒錯,掌心裡她的小手,食指的指頭微微動了一下,隨後大拇指也動了……
秦正南連忙擰亮旁邊的牀頭燈,向肖暖的臉上看去。
只見滿臉塗着紅色藥水的她,眼皮輕輕顫了顫,雙脣也微微動了動,然後那顫抖的眼皮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
秦正南激動地屏住了呼吸,輕聲喚道,“暖暖?暖暖?”
肖暖眨了幾次眼睛之後,才徹底睜開了眼睛,那楚楚水眸清澈見底,完全一副還不知道此前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
“渴了……”嘴脣輕輕啓動,發出了聲音,雖然聲音很低很輕,但秦正南還是停了個清清楚楚,連忙站起來,拿起了旁邊的保溫杯,試了一下里面的水溫之後,確定不會燙着她了,纔將吸管插進去,把吸管遞到了她的脣邊,“喝吧,小心點。”
肖暖瞧着眼前的人,那雙靈動的眸子微微眨了眨,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一邊猶豫地張開了脣,明顯是在考慮要不要喝水。
“恩?怎麼了?快喝。”秦正南早已經滿心歡喜,微微挑了眉,輕聲說,那嘴角和眉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寵溺笑意。
他的暖暖終於醒了!終於醒了!
肖暖這才張開了脣,咬住習慣,咕咚咕咚喝了起來,許是真的渴了,很快就將一杯水喝光了。
秦正南俊臉上的笑意裡多了一分滿意,“還渴嗎?”
肖暖輕輕搖了搖頭,“不渴。”
喝了水滋潤了嗓子的緣故,聲音清亮了許多。
秦正南起身給她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旁邊,“給你晾着,渴了再喝,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肖暖沒有再說話,那雙一直盯着秦正南的眸子裡,慢慢浮起了一些秦正南看不懂的東西,她微微偏着頭,輕蹙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可是,那清澈的眸子裡,倒映出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因爲,她的眸光裡,似乎很茫然,很陌生,甚至,很惶恐,充滿了質疑。
“餓不餓?”秦正南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問。
肖暖茫然地搖了搖頭,“不餓。”
雖然說了話,可是那眼神裡明顯是很陌生,秦正南心裡一陣不好的預感滑過……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那可笑的想法,不可能的,她醒都醒來了,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
“6牀醒了。”秦正南悄悄按響了呼叫器,依然溫和地笑着問肖暖,“你知道你是誰嗎?”
“暖暖。”肖暖怯怯地回答。
秦正南心裡一喜,“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叔叔。”肖暖嘴巴嘟起來,非常清晰的發出了這個音節。
叔叔?大叔吧?
“那你想起來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嗎?”秦正南繼續問。
肖暖似乎沒聽明白他的話,眨了眨眼睛,擡眸看了看天花板,“媽媽……爸爸……爺爺……”
秦正南瞬間擰了眉,看向肖暖的眸子裡蘊起了濃濃的震驚,還有難以置信。
她怎麼了?真的不記得他了?怎麼會,怎麼會喊爺爺?媽媽?
“暖暖?我是秦正南,是你丈夫。”
秦正南想去捉肖暖的手,她卻撅起嘴巴不悅地擰起眉頭抽回了自己的手,嘴巴里還在喚着,“爺爺,爺爺……媽媽……”
不可能的!這丫頭一定是在跟他開玩笑!一定是!
秦正南搖了搖頭,剛站起來,外面的門被推開,兩個醫生、三個護士走了進來。
秦正南連忙讓開位置,“醫生,我太太醒了,可是……她好像不認識我了?”
主治醫院王教授是個資深教授,聞言,不由地擰了擰眉,走到肖暖跟前,俯身檢查了一下她的眼睛,讓護士給她量了下血壓等指數。
肖暖都乖乖地配合着醫生,只是嘴裡一直在兩個字兩個字地喚着,“爸爸,媽媽,爺爺……”
護士問了肖暖幾個問題,她都一副茫然的樣子,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叫暖暖。
王教授擰着眉看了看肖暖的情況,把秦正南叫到了外間,“秦先生,很抱歉,我懷疑秦太太由於頭部受到了撞擊,得了心因性失憶症,恐怕對一段時間內的事暫時想不起來了。”
心因性失憶症?
秦正南那緊蹙的劍眉擰得更緊,深邃的眸子裡盛滿了無助和心疼,“暫時想不起來,那什麼時候能想起來?”
“這個也只是我初步懷疑,這樣吧,我現在讓各科室值班大夫過來會診一下,馬上給你一個確定的答覆。”王教授說。
“好!辛苦了!”秦正南點點頭。
醫生離開之後,秦正南迴到病牀邊的時候,肖暖已經被護士扶着坐了起來,手裡拿着電視機的遙控器,在不停地按着,臉上是簡單的滿足的笑意。
心,驟然一痛,秦正南捏緊拳頭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暖暖,你聽過秦正南這三個字嗎?”秦正南已然不相信她不記得他了,他陡然變得嘶啞的聲音,問她。
肖暖撅着嘴巴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而且那眉宇間有明顯的嫌棄,似乎是煩他打擾聊了她玩玩具一樣,緊接着,她又低頭按起了遙控器。
秦正南感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越來越困難,肖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上,那眼神卻陌生得讓他害怕……他好想將她壓到,問她,你怎麼可能忘記我?你個鬼精靈一定是在戲弄我,一定是,是吧?
可是,他沒有……他生怕自己每一個衝動的動作,傷害到了她,嚇着了她,他不敢輕舉妄動。
王教授很快帶來了會診團,秦正南站在角落裡,看着被十幾個醫生圍得嚴嚴實實的肖暖,一開始她似乎有點害怕,不過很快就適應了過來,醫生問她什麼她便答什麼,只是所有的回答都是兩個字。
“你叫什麼啊?”
“暖暖。”
“你多大了?”
“三歲。”
“你爸爸叫什麼?”
“立輝。”
“你媽媽叫什麼?”
“韓秋。”
“你還有什麼親人?”
“爺爺。”
“那你爺爺叫什麼?”
“養林。”
“……”
她每回答一個問題,他的心都會跟着顫一下……她記得這麼多啊,都記得啊,都是對的……可是,可是她爲什麼說她只有三歲呢?
醫生又對肖暖做了一系列的測試之後,王教授把秦正南再次叫了出來,擰着眉嘆了一口氣,“秦先生,你也看到了,你太太確實失憶了。或者準確地說,她並非失憶,只是所有記憶和智商都回到了三歲的時候,她現在的智商也只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商。”
所有記憶和智商都回到了三歲的時候?
秦正南幽深的眸子裡瞬間放射出一縷縷冷冷的眸光,搖頭堅決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