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藍雅家的鐘點工打電話給阮景遇,語氣着急而擔憂,“喂,是阮先生嗎?我是鐘點工小李,藍姐這段時間有跟你聯繫過嗎?”
阮景遇放下手中的文件。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對勁,“沒有,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鐘點工小李着急的道,“我也不知道出什麼事了,我聯繫不上藍姐了。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繫上她了,本來按照慣例我星期三和星期六是要去別墅打掃衛生的。這個星期三我打藍姐電話一直沒人應答,起初我也沒在意,我以爲她在忙。第二天我又打,還是無人應答。等到星期五,我打電話已經變成關機了。我覺得藍姐不太對勁,以前不管是出購物,還是去旅遊,都會提前跟我說一聲的。我越想越不對勁。我就直接過來了。我來了才發現,別墅的門被她從裡面反鎖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阮景遇就霍然起身,抓起車鑰匙直奔別墅。
路上,他不停的撥打小姨的電話,一直都是關機。他的劍眉蹙成一團,深眸中有一抹擔心閃過。雖然上一次在辦公室跟小姨吵的很厲害,可她總歸是小姨。是他的親人。小姨這種失聯的情況,讓他很擔心。他甚至開始聯想,是不是上次自己在辦公室裡面跟小姨的爭吵導致了小姨的失聯?可類似的爭吵,之前也有過的。小姨的心理應該沒這麼脆弱。
一路忐忑,一路加速。終於到了藍雅家門口。
鐘點工小李一臉擔憂的在門口等着。手上拿着鑰匙。
阮景瑞接過鑰匙扭動着門鎖,門真的是從裡面被反鎖了。他敲門,慢慢的變成了砸門。砸了許久,裡面也沒有反應。他開始踹,但是因爲是那種安全性能很好的防盜門,所以很難踹開。
不得已,他撥打了開鎖電話。
半個小時後,開鎖匠幫忙打開了別墅大門。
門一開,門口站着的三人都楞住了。因爲藍雅就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們。
阮景遇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鐘點工小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藍姐,原來你在家啊?我還以爲你……唉……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可你怎麼了?”
她走上前,才發現藍雅已經瘦的快虛脫了。一雙眼眸紅腫不堪,甚至有些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所以,剛鬆懈下去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
阮景遇付了開鎖匠薪水之後,開鎖匠匆匆離去。
鐘點工小李自然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找了個藉口匆匆離開了。
阮景遇走上前,沙啞的叫了一聲,“小姨……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藍雅的身子晃了晃,阮景遇及時扶着她,“小姨,你沒事吧?去醫院吧?”
看着小姨那張慘白的臉色,還有那雙紅腫卻脆弱的眸子,他擔心的想要送她去醫院。
藍雅卻是很用力的擠出一個微笑的弧度,然後虛弱的小聲道,“小姨餓了,想吃意大利麪。你……給小姨做……”
阮景遇從她那乾裂的脣瓣,還有虛弱的樣子,不難看出她好久沒吃東西了,連忙起身脫下西裝,挽起袖管從冰箱裡找了食材,去給她做意大利麪。
聽着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的節奏聲,藍雅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偌大的廚房裡,景遇的身影修長而高大。無疑,夏纏是幸福的。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可夏纏的確是個幸福的女人。能夠擁有景遇這麼好的男人,堅定如一,始終陪伴左右。可她呢?她的子齊呢?
她苦笑,早已流不出眼淚了……
差不多半小時後,一大盤意大利麪端到茶几上。
藍雅不顧形象的大吃起來,彼時,她也毫無形象可言。
將一大盤意大利麪都吃完後,她又接過景遇遞過來的牛奶,喝了一大口。倚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終於是恢復了點體力。她轉身看着景遇,“扶……扶我去臥室……”
阮景遇將她扶到臥室,她從衣櫃裡面找了一身乾淨的居家服,讓景遇扶她去洗澡。
她洗澡的時候,阮景遇就守在門口,深怕她體力不支而暈倒。但是,索性是她身體還能支撐。
差不多半小時後,已經換上乾淨衣服,清洗乾淨的藍雅走了出來。雖然腳步很慢,可是相比於剛纔,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慢慢的走到落地窗前,將原本遮着的窗簾給拉開,一大片明亮的光線照進來,刺的她有些晃眼,下意識的擋住眼睛。可慢慢的她垂下手臂,努力讓自己適應這種明亮的光線。
良久之後,她看着阮景遇,微微的揚起脣角,揚起一個堅強的弧度,“景遇,小姨要離開這裡了。”
阮景遇微微一怔,隨即沉聲問,“你都想清楚了?真的決定離開那個男人了?”
藍雅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決絕,“對,想清楚了。這一個星期,我一個人呆呆的回憶着曾經。一路走來,那些自以爲值得的堅持,到頭來卻是毫無價值。也許以前都是我太固執了,太鑽牛角尖。自以爲值得的,便毫無怨言的堅持。甚至,不去理會這種堅持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回過頭來想想,一開始錯的就是我。我是個不光彩的第三者,我不道德,我錯了。後面,我又怎麼能奢望到老天爺對我眷顧?我想,我現在幡然醒悟還不算太晚。離開了他,離開了這裡,至少,我的後半輩子不會再這樣暗無天日。景遇,小姨從來沒問過你。你是不是覺得小姨這些年錯的很離譜?你會不會打心眼裡瞧不起小姨這種固執的錯?”
阮景遇走上前,眸光誠摯而無奈的看着她,透出一絲溫暖,“我怎麼會瞧不起你?你是我的小姨,是跟我有血緣關係的唯一一個親人。即使明知你一直在錯着,我還是把你當我最親的小姨!”
一席話,說的藍雅感動不已,伸出雙臂,“來,抱抱小姨吧。我們已經好久沒有擁抱了。”
“我是想找你的。”藍雅深吸了一口氣,打斷她。
丁美雲微微一怔,“找我?你找我幹嘛?”
“我們三個人之間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明天九點,我們在上島咖啡見。我們三個人見面。”藍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果斷而決絕的道。
丁美雲短暫的沉默之後,突然收起了之前的冷嘲熱諷,口氣亦是有些決絕的道,“是應該做個了結了,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早晨九點上島咖啡見。”
掛了電話,藍雅一夜無眠。
第二天八點鐘的時候,她就早早的將自己打扮利索,開車趕往上島咖啡。
她到上島咖啡的時候,咖啡廳剛營業。她挑了一個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機給丁美雲發了一條短信,“我到了,等你們!”
丁美雲很快就回道,“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後,丁美雲和任子齊一起向着這邊走來。兩人臉上均是沒有什麼表情,丁美雲走子前面,任子齊走在後面。就像是他們之間的婚姻關係一樣,丁美雲永遠是主導。亞匠史技。
藍雅覺得心口有些悶痛,一點一點的滲透,然後密密麻麻的凝聚起來。她大概有半個多月沒有見到任子齊了……
丁美雲走過來之後,看了藍雅一眼。第一次,她沒有用鄙夷或者是不屑的眼神掃她,而是用一種疲憊的眼神看着她。想來,她也是對這種三人關係疲憊了吧?苦苦熬了這麼多年,不甘心又能怎樣?最終還是覺得疲憊不堪!
藍雅又何嘗不是呢?她今天訂的是一張四人桌,她坐在一邊,丁美雲來了之後坐在她的對面。
而任子齊隨後跟上來,微微楞了楞。
似乎,他選擇坐在那一方的邊上,卻說明他的選擇。
對此,藍雅心底還是有一絲期待。她還沒真的絕望,只是想要今天了斷而已。
可丁美雲好像是已經徹底放開了,她眼眸中沒有期待,有的只是果斷。她已經對這個男人不期待了……
任子齊眸光有些複雜的看了藍雅一眼後,坐到了丁美雲的身邊,也就是藍雅的對面。
藍雅心底最後那一絲期待被徹底碾壓成了渣,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還是怪她沒出息,都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居然還奢望着這個男人能選擇她。其實,她現在完全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一個男人當下能給的反應,就是最真實的答案了。
可她覺得耗費了這麼多年,最後還是完美的來個總結吧。雖然心痛難受,但是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的攪動着手中的咖啡,嗓音有些低啞,卻堅定,“今天約你們出來,是想做一個了結。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太累太複雜了。相信感到疲憊的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的……”
丁美雲擡眸看着她,突然出聲打斷,“先讓我說吧。藍雅你說的沒錯,三個人中不止你一個人感到疲憊。我也感覺到了真實的疲憊,以前爭強好勝,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你。所以我一直堅持着,哪怕很多次我的底線被觸及,我的自尊被踩到了,我也是歇斯底里的鬧一鬧就翻篇了。我在這段婚姻中一直承擔的都是防守的角色,這些年來,我也想過各種辦法也挽回我的婚姻,可我似乎還是失敗了。所以,我累了,我很疲憊了。我現在想放手了。”
她的話說完了,藍雅和任子齊臉上的表情均是一僵,隨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丁美雲。
丁美雲眼底閃過一抹苦澀,自嘲的笑道,“你們兩別這麼看着我, 我說的是實話。任子齊我曾經揚言過不會同意跟你離婚的,哪怕是你自己放棄財產主動跟我離婚,我也不會同意的。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任子齊你提離婚吧。”
任子齊臉上的表情複雜無比,手中端着的咖啡杯也僵在半空中。
丁美雲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一反常態的認真對他道,“你儘快起草一份離婚協議,我立刻簽字。”
藍雅是徹底愣住了,她沒想到丁美雲居然先放棄了。這讓她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就那樣呆呆的看着兩人。
任子齊手中的咖啡杯放下,沉沉的來了兩個字,“別鬧。”
藍雅的心沉了又沉……
丁美雲冷笑,揚脣,“任子齊,我沒鬧了。你看我現在多平靜,我只是太累了,我想放手了。我想讓自己過的輕鬆點,每天不要再抱着防賊的心態過日子,這些年的這種三角關係已經讓我疲憊不堪了。我想解脫了,所以你提離婚吧。至於爲什麼要你來提離婚,我想你也應該心知肚明。我丁美雲當初嫁給你的時候,是抱着跟你過一輩子的心態,在婚後的這二十多年裡,我也是這麼做的。所以在這段婚姻裡,我沒有過錯。是你愛上了別的女人,包養了她這麼多年,你是過錯方,所以你應該主動承擔離婚的代價。再者說了,我丁家的家業都是靠我父輩打拼下來的。我們是家族企業,盤根錯節,根基穩定。就算是我想要分你股份,我們家族的元老也不會答應的。當然了,這些年你也爲企業做了貢獻。離婚後,我會適當的給你一筆補償金。畢竟,我曾經愛過你!”
藍雅這會將眸光移向任子齊,這個時候只要任子齊堅定如一就可以了。只要他點頭,她的愛情就可以修成正果了。沒想到在最 絕望的時候,又迎來了重生。她眸底有着抑制不住的光芒,直直的看着對面的男人。
任子齊眸底再度閃過一抹複雜後,看着丁美雲,沉聲道,“說了別鬧,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丁美雲對於他這樣子明顯挽留的態度有些詫異。
而最最詫異的當然要數藍雅,她沒想到丁美雲已經放手了,而那個一直說愛她的男人居然開始挽留了。
丁美雲冷冷的揚起脣角,“任子齊,我是認真的。婚後的日子裡,我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你身上。我每天想辦法給你煲湯,絞盡腦汁的換着花樣做你愛吃的菜餚,等着你回家。還要像捉賊一樣到處去找你們,想要拆散你們。我不幸福,我好累。很多人都勸我放手,我卻一直在堅持。我覺得只要我努力了,你的心是會回到我們家裡的。我們是原配夫妻啊,我們也曾花前月下過啊。可一直一直努力付出的人,也想要回報。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報,也會覺得累的,會覺得堅持不下去了。好在,我現在已經不會再把生活重心放你身上了。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當年我在跟你結婚之後,生的那個兒子其實並沒有死。而爲了能跟你幸福的生活,毫無芥蒂的生活,我撒謊說我那個兒子已經死了。其實那個兒子被我送到了偏遠的鄉下,而我在四年前幸運的找到了他。現在兒子就是我生活的重心,我在兒子身上看見了新的希望。我的認真很優秀,他是我這輩子的驕傲。所以,我們離婚吧!”
任子齊有片刻的呆滯,怔然的看着她。
丁美雲再度苦笑,然後誠摯的跟藍雅道歉,“對不起,事到如今我必須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多年前,雖然不是我直接害死你的孩子,但是也有我間接的原因。這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的一件錯事,其他的任何事情我都沒覺得自己有錯。包括在大街上攔你抽你,我都沒覺得自己錯了。我那時候深愛着身邊的這個男人,我只是在捍衛我的婚姻。不管你能不能原諒,我還是有必要說對不起的。事實上,因爲那件錯事我也付出了代價。我跟任子齊沒有孕育出一個孩子,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想這大概是老天爺對我報應吧?”
藍雅是從來都沒有想到丁美雲會跟她說對不起,錯愕之餘,喃喃的搖頭,“過去那些事情我已經不願意再去回想了。”她其實又何嘗不是遭到報應,纔會失去那個孩子的?如果當年 沒有她介入她的婚姻,也就不會被她圍堵在商場裡。也不會出現她抱着孩子瘋狂逃走的失去的事,她也不會摔跤,也不會把孩子摔出去很遠,孩子也就不會被車撞了。一切都因果循環啊!
丁美雲又苦笑,“也許我早就應該放手了,好了,我要說的都說了。下週我會去英國看我兒子,我希望在那之前能簽了離婚協議。”
她站起來,從錢包中抽出幾張鈔票,瀟灑的道,“今天我請客。”
藍雅明顯的看見任子齊的眸底閃過一抹慌亂,他甚至下意識的去拉了一下丁美雲,只不過被她擋了。
丁美雲邁步的同時,最後看向他們兩人,坦誠的道,“對不起,祝你們幸福的虛僞話我 說不出來。最後,還是希望我們各自安好吧!”
看着她邁步走出去,任子齊竟也跟着站了起來。
藍雅也激動的跟着站了起來,她有些忍不住的拽着他的手臂,“子齊,你跟她離婚吧。她已經同意離婚了,你剛纔聽見沒有?她同意了,她真的同意離婚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本來我今天已經打算放棄了,可她居然同意離婚了。”
這一刻,她再也按耐不住的狂喜起來。一改剛纔的沉悶和絕望,她覺得自己又迎來了新的希望。甚至,她竟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可她想不到的是,對面的男人居然滿眸的決絕,然後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掰開她的手指。他站在她面前,突然異常嚴肅的道,“小雅,對不起。是到了我們兩人做了斷的時候了,這些年都是因爲我的猶豫不決才傷害了兩個女人。跟你失聯的這半個月來,我過的很平靜。我到了這種年紀,也沒有那種渴望激動的心態了。我反倒向往平靜的生活了,平淡的工作,過着平淡的日子就行了。”
藍雅措手不及,“你……子齊……你是什麼意思?”
任子齊一臉的堅定,眸底有無奈更有決絕,“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吧,我跟丁美雲不可能離婚的。你知道啊?我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不在乎什麼風花雪月了,提出離婚我將一無所有。我的事業,我的權勢,我的地位全部沒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想維持現狀,迴歸家庭。”
藍雅像是被驚雷劈中了一樣,雙腿都忍不住發軟,“你………你的意思是不會離婚的?你愛她嗎?愛嗎?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好嗎?你根本就不愛她,你愛的是我!”
她激動的有些歇斯底里了,引來周圍人的側目。
任子齊覺得有些尷尬,微微的沉目,“小雅,你還不明白嗎?愛不愛對這個年紀的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事業,我是個有事業心的男人。其實,這麼多年了,我對丁美雲也是有感情的。可能沒有太多的激情,但是她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始終關心我,給我家的溫暖。而愛你的代價太沉重了,我已經無力負荷了。小雅,對不起,你可以恨我,可以埋怨我,但是請你放過我!我是個自私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原諒。我現在只想在以後的生活中,好好的彌補之前犯下的錯。而我能對你做的,只有金錢上面的付出了。我會給你一大筆錢,算是對你這些年的青春損失費吧。”
藍雅震驚的瞪大雙眸,雙腿一軟,竟癱倒了下去。
而任子齊的視線移向門口,看見丁美雲的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之後,丟下一句話就追了出去,“對不起!小雅!損失費我會讓秘書劃到你戶頭的!對不起!”
看着男人追出去,然後攔在丁美雲的車頭,着急的解釋着,挽回着,藍雅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
不知道任子齊說了什麼,丁美雲終究是讓他上車了,然後兩人的車消失在她的眼前。
藍雅笑,瘋癲的笑着。笑的滿臉都是淚水,笑的脆弱無比。原來她堅持了這麼多年的愛情是這麼脆弱,原來愛情終究抵不過那人的事業。在愛情和事業面前,他還是選擇了事業。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