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中的黑色汽車兩邊車窗玻璃落下。兩隻手伸了出來,手指裡都夾着一根三七牌香菸,菸捲剛剛燃生些許菸灰,便被道路正面迎來的風颳散不見,明亮紅潤。
施清海收回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用舌尖輕舔一下微澀的牙齒,搖頭說道:“說起來,關於鄒鬱懷孕後的那段日子,我一直沒有對你說謝謝。”
“不客氣,說是我應該做的……可能味道有些怪,不過真沒有花什麼精神,只是沒有讓你老施家斷子絕孫,值不得一謝。”許樂嘲弄說道,夾煙的手搭在車窗上,空着的尾指與無名指不停敲打着車身。
施清海將菸頭扔到窗外,回答道:“如果你能把我結婚的事情搞定,我就正經謝你一次。”
“雖然我也信奉婚姻自由,但你要清楚,我並不是何英大法官,可以連費城的面子都不給。”許樂有些惱火回答道:“她父親是聯邦國防部長,我能做什麼?”
“這個問題得你自己去想。我的青龍山身份太敏感,如果弄的動靜太大,我擔心會有反效果。”施清海無恥地回答道。
許樂一口吸盡末截煙,將菸頭摁到車載菸灰缸上用力地擰了擰,說道:“在臨海酒吧裡,你重複過無數次,你是個單身主義者。爲什麼這次如此執着?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們組織給你安排的新任務。”
“放心,我從來不會把工作和生活混淆在一起。”施清海看了他一眼,嘲諷說道:“不是所有四科出來的人,都像你的張小萌那樣。”
這一記明箭射的許樂鮮血淋漓,尷尬目光左右亂閃,似在看路面交通情況,實際上卻是在看空氣。
“這一年時間,我和張小萌女士在工作上有過幾次接觸,這個女人似乎改變了不少。”施清海微笑望着他被窗外風吹起的黑髮,說道:“如果你想重溫舊夢,我可以爲你從中搭橋。”
許樂無言以對,只有沉默,很久之後回答道:“一,我和她已經過去了。二,如果我想和她再在一起,並不需要你做什麼,我知道議會山怎麼走。三,這個事情的難度和你現在要做的事情並不對等。”
“好吧,我給你解釋一下,我爲什麼要娶鄒鬱。”
施清海語氣認真起來。說道:“一,她是我兒子的媽,而我活了差不多三十歲,只有這一個兒子。二,她長的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我喜歡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另外從擇優遺傳上來講,我和她結婚,將來可以爲聯邦演藝界提供無數偶像,就像你的簡水兒那樣。”
“不要總說我的我的!不論是張小萌還是簡水兒,那都是她們自己的。””許樂伸出右手認真警告道,“不過你的理由雖然荒謬,但確實很有道理。”
鄒鬱那張嫵而不媚、妍而不靜的臉蛋兒與那身凜意的紅衣相配,非常迷人,不然不可能讓利家七少爺和費城李瘋子都將心意繫於其身。
和她相處親厚的許樂承認,不去理會國防部長千金的身份,她也是自己所認識的女子最美麗的。
沒有之一,只有之二,與簡水兒並列。
“說回最開始的感謝,我不止感謝你在那段日子裡替我照顧她們母子,其實我更感謝你改變了她某些性情。”
施清海又點燃一根香菸。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愉悅,說道:“如果她還是當年thirteen門前的權貴千金模樣,我真的很難發現她可愛的一面,然後生出就此了卻單身生涯的衝動,哪怕我們生了個兒子。”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一直都有很精彩的一面,只可惜自幼定了太子妃的角色,沒了自尊,卻多了自傲,現在只是將真實可取的那面展露出來而已,和我沒有什麼關係,說起來,或許還是孩子的影響更大一些。”
“和孩子有關,但沒有和你的關係大。”
“這話聽着有些醋意?”許樂皺着眉頭,故意問道。
“不。”施清海大聲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這就是你的性格魅力了,你很難讓人產生負面的情緒,而所有和你相處久了的人,似乎都會像鄒鬱那樣,變得比較可愛一些。”
……
……
自己擁有傳說中的性格魅力,可以影響身邊的人?許樂想着施公子在車中做出的評論,有些自慚與小得意,這種情緒甚至一直維繫到他坐在總統官邸的餐桌前,依然讓他的墨眉線條比平日挑的更高。
“許樂中校,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能和我們分享一下嗎?還是說……你願意這時候先和我們分享這盤土豆泥?那位先生看樣子要遲到很長時間,我可不希望親手做的食物稍後會變成一盤冰塊兒。”
餐桌對面,一位窗着淡青色衣服的夫人,正端着手中的大碗土豆泥,在往名貴的古董瓷盤裡盛放。她望着若有所思的許樂。微笑着問道。
許樂猛然驚醒,有些緊張地將瓷盤遞了過去,說道:“夫人,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回到首都特區的他,拒絕了包括果殼公司在內所有的慶功晚宴和餐會,但今天這場宴請,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推掉,因爲這是聯邦總統家庭的私人晚宴,他對面的夫人是聯邦第一夫人。
“我想我和帕黛兒都很願意聽前線有趣的事情,不過還是先吃飯吧。”第一夫人微笑着說道。
許樂看了一眼身邊沉默不語的總統千金,忽然間心頭微動,想到西山大院裡的那椿難事,清了清喉嚨,微笑着接過瓷盤,準備尋找機會和這位和善而又致力於女性權利及婚姻自由的第一夫人好好聊聊。
雖然總統官邸在固定的日期內,都會開放給民衆參觀,但對於第一家庭的生活,民衆們依然保有強烈的好奇心與窺探欲,只是由於第一憲章對於公民隱私的強烈保護,以及官邸方面的隱晦要求,沒有任何一家媒體膽敢做出詳細地描寫,要知道總統先生本人是律師出身,以他的性格。說不定真能做出以總統身份起訴媒體的事情。
所以聯邦民衆對於第一家庭的日常生活只有猜測,總統先生每天會不會都吃林園的夏日特餚?第一千金養的那條狗用的防蟲圈難道真是綠方公司專門研發的?第一夫人做菜用的鍋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沾?
在東林時,在以前,許樂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猜測,當然如今他非常清楚,總統官邸的晚宴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第一夫人的廚藝……似乎還不如自己,至少從明顯過焦的薯粉圈上,可以看到她所使用的廚具,絕對不是人們想像的那般高科技。
柔和的燈光籠罩着安靜的餐桌,許樂壓制着進食的速度以配合總統家人。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單獨受邀進入總統官邸享用第一夫人親手烹煮的晚宴,然而他依然緊張。
哪怕他的神經再粗,可骨子裡依然只是個普通人,這裡可是總統官邸,這裡住着整個聯邦,不,應該說是整個宇宙最有權力的人。
緊張的另一個原因是,他不明白爲什麼總統先生對待自己如此親密和善,無論是基金會大樓事件,特赦事宜,還有很多很多細節,比如此時的晚宴。
這和費城李家無關,總統先生意圖特赦自己的時候,那位老爺子還沒有進入傾城軍事監獄。這也和莫愁後山無關,要知道邰夫人早已經放棄了自己。這更和自己立下的功勞無關,聯邦總統嘉獎戰鬥英雄時,向來一握手便是數排,哪有這種私人宴請……令人感到溫暖和吃驚的待遇?
“很抱歉,我來晚了。”總統先生卷着衣袖,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黝黑的臉上浮現着樸實的笑容,大聲說道:“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這個工作每年可以掙比我當律師時更多的錢,因爲當總統比當律師更需要加班。”
許樂站起相迎,餐桌旁的三人都笑了起來。
帕布爾總統寵溺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頂,然後示意許樂坐下,轉身對妻子笑着說道:“謝謝你準備了我最愛吃的抹香土豆泥,可是我們的年輕英雄剛剛從前線回來,應該最需要來幾份油煎高脂肉塊。”
第一夫人笑着準備說什麼時,許樂急忙回答道:“總統先生……”
他想到那些從小吃到大的,纖維感糟糕透頂的蛋白合成肉,眉頭微耷片刻後,猶豫着說道:“在5460上……部隊的給養很好,而且我們在森林裡吃了不少野味,味道很好。”
帕布爾總統愣了愣,然後大笑着說道:“我沒有聽見這句話,因爲我不想讓HTD局的人來控訴我們英勇的戰士。”
坐在許樂身邊的總統女兒好奇看着他。語速非常緩慢地問道:“好……吃嗎?”
“還可以,你也知道那裡屬於敵佔區,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屬於暫時空白地帶。”許樂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帕布爾總統用帶着皇朝標識的銀匙挑一了抹香醬混在土豆泥中,吃了一大口後滿意地搖了搖頭,然後擡起頭來,望着他微笑說道:“已經沒有敵佔區了。”
許樂笑着回答道:“是的,總統先生。”
帕布爾總統微笑說道:“剛剛洪予良上將傳來了另一個好消息,聯邦艦隊在西林外圍的荒蕪星域設伏成功,帝國六年前出發的一批遠征艦隊全體覆滅。”
許樂驚喜地望着總統先生,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聯邦在西林的軍事行動,真正畫上了一個圓滿無比的句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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