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的傷
第一章 邊城往事
1
邊城,二川樓。
二川,記川,忘川。
然此間並無河流,記憶已無,何來忘卻,只留一團模糊的幻影罷了。
樓頂,客尺的眼已開始有些迷醉,遠處城牆上的旗在風中搖擺,煥發出蒼涼而又破敗的色彩。
一點星垂平野闊,一望無垠之處隱含了多少的殺機。
客尺輕撫劍鋒,淡然一笑,笑中有苦澀或是厭倦,但他知道還有激情,
激情是他的原本,特別是在拔劍出鞘的那一刻。
或許他該拔劍了,但他沒有。
他感覺到一種味道。
風如刀,二川樓之頂,一柄劍正對着客尺。
客尺望着他,他望着客尺。
他有一張精緻的面孔抑或是他帶了面具。
他說:“我要殺你!”聲音冷漠。
然客尺卻聽出了一點虛假的成分。
於是客尺笑。
然後他也笑,他收劍,說他叫唐一。
客尺說我叫客尺。
最後他們成了朋友,原因很簡單,因爲心太冷,彼此取暖纔是最好的決定。
客尺望了一下唐一的劍,劍氣光寒,很刺眼,有血的味道。
2
紅樓,軟簾輕軟人亦軟。
溫青眼眸無暇,顧盼神飛。
客尺感到一股熱量在升騰。
簾外雨潺潺,冬日已寒。
然當軀體交融的一剎那。客尺聽見溫青的呼吸是如此的柔軟,他看見寂寞以熱量的形式散失,他感到從未有過得愉快。
溫青在笑,笑容裡有天真,沉澱眼底之後,總是客尺看不清的溫柔。
或許,客尺本來就不懂,他是流浪的人,並不適合做任何人的情人。
3
邊城,風沙吹不盡往事多少年。
城牆之上,客尺面對狂沙長嘯不絕,歌聲蒼涼豪邁穿梭於天地之間。
一點秋雨一點寒,然更多的是心寒,那是劍客的殤。
那種殤太久遠,已無法消除。
三人已佇立於客尺眼前,長風蕭索,長衣獵獵。
客尺又一次聞到了相同的味道,很真實。
一人說:“刀客----石冰峰!"
另一人說:“劍客----馬顏!”
還有一人默然無語,手中也無兵刃。
然客尺卻意識到一種絕望的陷阱正將他包圍。
多年以前,他曾經絕望過,那時他還是一個少年,困於山中,無路可走。
然如今的絕望卻更爲真實,因爲這是死亡的威脅。
那人冷笑。
客尺突然覺得那笑很熟悉,然後他就想到了唐一。
“我不怪他,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沒有資格不讓別人殺我。適者生存,自然的法則,無法更改。”
可這時唐一突然出現在客尺身後,他大喝一聲說:“我來幫你!”
然後他的人同劍一同衝了過去,似一道光華燦然於黑夜,羣星已然黯淡。
同時,在城頭也留下了兩具屍體----刀客石冰峰,劍客馬顏。
又是陰雨,落在空曠的天地,聽見靈魂的抽噎,如此真切,痛徹心扉。
那第三個黑衣人已離去。
客尺沒追,唐一也沒有。
唐一背對着客尺,面對空曠的大漠,客尺看見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拉的修長,閃着冷清的意味。
客尺聽見他的聲音似乎來自幽冥:“我將離去,從此你又要一個人喝酒了。”
客尺“嗯”了一聲,把淚水嚥下,看見天空一隻不知名的鳥抖落羽毛向南飛去。
4
寂寞如影隨形,死亡的陷阱一天多似一天,客尺似乎覺得天空的雲呈蒼黑色愈壓愈低。
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了,他疲憊了。
紅樓,溫青依然笑靨如花,叮嚀如鈴,令人愉悅。
客尺放下劍,笑容苦澀。
她已發覺,亦作愁苦狀。
客尺無奈,只得會心一笑。
她亦笑。
檀香滿屋,雲霧繚繞。
與溫青在一起的日子裡,客尺常常覺得生命充滿了幻覺,就像一場夢,醒來以後,總是悵然若失。
無情,多情,多情更似顯無情。
5
二川樓,一劍縱橫黃金扇。
黃金扇眼角微閉,一副不屑之態。
因爲他有資格,一劍縱橫九萬里,大漠黃金扇。
黃金扇冷冷的說:“你叫客尺?"
客尺說:“是。”
他又問:“你的劍呢?”
客尺沒有回答他,劍就在他的袖中。
然後他覺得這人是徒有虛名。
客尺直接出劍刺向了他,他還不想死,至少現在不想。
黃金扇的二指死死的夾住了他的劍。
他冷冷的說:“這不是你的劍!”
客尺又突然明白這人是個高手,這人很瞭解他,這的確不是他的劍。
他的真正的劍在左袖中。
他用的是左手劍。
黃金扇還在笑,他的笑開始變得可怕,然後客尺的右手劍已化爲碎片散落四周。
風吹來,很冷。
6
在一個人喝酒的日子裡,客尺常常想到唐一。
他會想唐一會去哪裡,會喝什麼酒,會找什麼樣的女人。
有許多事件,客尺都無法確認,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二川樓,或許客尺想到了不該想的事。
黃金扇的黃金劍已刺進他的肩胛。
客尺急退五步,退出他劍的範圍,任由鮮血橫流,拔出左手劍。
黃金扇點點點頭。
眼睛裡放出了光。
然客尺卻讀到了悲哀,黃金扇的悲哀,一個將死了的人的悲哀。
一劍光寒。
劍氣滲入空氣,深入肌膚,寒冷自劍尖散發。
黃金扇似泥巴一般頹然倒地,他的嘴角有血,他似乎有話要說。
但他已沒有機會。
客尺想笑,可傷口突然很痛。
血流出——黑色。
7
或者在這個時刻,客尺應該想起什麼,然他卻什麼也沒有想起。
毒在向上蔓延。
他的眼漸漸變得模糊,模糊中他看見一個人在向他走來,是溫青.........她還是那樣可愛...............
她走到客尺的身邊在笑,她在撫摸客尺。
客尺聽到她溫柔的呼吸,他想到許多不該想到的往事。
然後他猛然清醒。
一柄三寸匕首已然送入胸口。
溫青還在笑,一成不變的笑。
客尺也笑,那是苦笑。
8
溫青把客尺送入紅樓之內。
紅樓之內一片鮮紅,那就像那年的火。
溫青說:“我姓唐,唐一的唐。”
客尺想到一些往事,他沒有吭聲,他已沒有力氣。
溫青說:"那天的那三個黑衣人就是我派去的,只不過,我又讓唐一殺了他們。”
客尺問:“爲什麼?”
溫青說:“爲了讓你想他.”
客尺咳了咳:“想他?”
溫青笑笑說:“感情是你最大的弱點,也是你致命的傷。”
客尺想到那年的火光,他一人手刃蜀中唐門三十八口,但他沒有錯。
黃金扇突然走了進來,他揭下人皮面具,是唐一。
依然是精緻的面孔,依然是虛假的笑容。
然他眼中卻有淚光。
那一刻,客尺突然明白那也是他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