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飛雁長鳴
1
雁道人此時睜開了眼,他的眼眸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
冷天淵也靜靜地看着,好像在看一齣戲。
一個女人慢慢地走了進來,她的表情那麼的嬌媚。
她穿着的淡紅色的絲裙領口開的這樣的低,彷彿露出了裡面的一縷白色,她的微笑撫媚而又多姿,滿頭的海棠珠花在慘淡的陽光裡是這樣的耀眼。
這個妖豔的女子一進門就在死死地盯着沐凌風在看,她的眼眸那麼的多情。
多情,多情的女子是不是總被多情的男人欺騙?
沐凌風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劍,他在看着那個女子,他的臉拉得很長。
郭鐵英也因此停止了手中的劍,他冷冷地看着陽生和客尺。
腳步聲,沉重的腳步聲,彷彿要把地板都要踏碎。
一個大漢一步一個腳印走了進來,微塵蕩了起來。
他的頭髮幾乎已全部掉光,眼睛出奇的大,好似佔了整個頭部的全部,他精赤着上身,彷彿是一尊天神。
在他的肩頭之上還站着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一身素淨的雲煙衫,表情也是淡淡地,她也在盯着沐凌風在看。
沐凌風的臉拉得更長了。
2
硃砂公子看了看沐凌風,捋了捋鬢邊的黑髮,笑着說:看來討債的來了。
客尺也笑着說:這債恐怕你也有。
硃砂公子斜着眼,說:長安硃砂,妻妾成羣,駕馭女人的能力自然出衆。
客尺微微一笑說:是嗎?
腳步聲又來了。
沐凌風嘆了口氣說:今天這裡的客人實在不少。
又是一位女子施施然走了進來,她平淡得就像菊花,她身上散發着一股蘭花的味道。
客尺微笑着說:你看是不是?
硃砂公子也嘆了口氣,他微微笑着說:這裡的客人還真是多。
走過來的人自然是蘭玉,她在笑。
硃砂公子身形已變,已到了蘭玉旁,他斜着眼說:你來幹什麼?
他的語氣輕柔而低沉。
蘭玉也斜着眼說:我爲什麼不能來?
那嫵媚的女人突然大聲對硃砂公子說:哼,我們爲什麼不能來?
站在那條大漢身上的素淨女子也淡淡地說:我們本就應該來的。
硃砂公子突然就閉上了嘴,可他還在笑,他笑得那麼邪惡。
3
郭鐵英的劍已指向了陽生,他冷冷地說:是你殺了郭琳琅?
鐵劍中的寒氣如針一般刺進了陽生的額。
陽生額頭的黑色絲帶在飛舞,他的白髮像是流水中的花朵。
陽生說:是。
郭鐵英突然對着雁道人說:那武當的“醉劍”柳金蟬也是死於你手?
陽生微微一笑說:那是他該。
雁道人睜開了眼,他在盯着陽生。
陽生也看着他。
雁道人那深灰的眼睛裡透出了一種溫和的色彩。
因爲他在陽生的眼裡看見了一些純淨的東西。
過了許久,風突然吹了過來。
雁道人緩緩地說:我信你。
郭鐵英的劍在顫抖。
雁道人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很慢。
然在陽生還未看清時,他的人就已經到了樓下。
可這時郭鐵英的臉色彷彿竟成了絳紫色,他衝着雁道人大聲說:你門下弟子柳金蟬死於南疆“黑沼”之手,你竟不聞不問,虧你還是他的師叔,當真是辱沒了武當的名聲。
雁道人還在慢慢地走,他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也沒有看見。
郭鐵英繼續大聲說:你們武當牛鼻子道士一向眼高於頂,那知竟怕了“黑沼”一名小小的陽生。
雁道人突然停了下來,風從他的身邊飛過,他的道袍竟紋絲不動。
郭鐵英面露喜色,只要雁道人出手,他就有必勝的把握。
4
那嫵媚的女人冷冷地看着沐凌風,彷彿就要把沐凌風給吃了。
站在大漢身上的素淨女子也表情冷酷地盯着沐凌風,彷彿也要把沐凌風吃了。
沐凌風冷汗涔涔而落,剛纔的瀟灑一掃而光,他對着他嫵媚女子訕訕地說:金燕啊,好久不見呀。
客尺暗歎:原來這女子竟是江湖中人稱“高空飛燕”的女飛賊,金燕子。
那金燕冷冷地說:哼,確實好久不見。
沐凌風又說:近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吧。
金燕還是板着臉,說:沒有你,過的自然好得很。
沐凌風突然笑嘻嘻地說:如此甚好,我以爲你又想我了呢,如果因爲想我而過的不好,那我得承受多大的罪孽呀。
那素淨女子突然冷冷地說:她沒想,可我想了。
她的聲音還是依舊平靜,就像她的人。
沐凌風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呀,還是個小孩子,應該回家躲在閨房裡,吹吹小曲兒,學學針線。
那素淨女子說:我不是孩子,可是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陸童音暗自嘆了口氣。
沐凌風咧開了嘴,笑嘻嘻地說:白帆,你講的這個笑話真好笑。
說完之後,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
可旁邊的其他人沒有一個人笑。
白帆突然說:你笑夠了沒有?
沐凌風笑着說:沒有。
白帆冷冷地問:這並不可笑。
沐凌風說:怎麼不可笑,你若有了我的孩子,我就要當爸爸了,我怎能不高興;你若沒有,那你講的這個笑話也挺令人可笑。
白帆皺了皺眉,眉宇間殺氣已出。
長劍,兩柄長劍。
長達十尺的長劍刺向了沐凌風。
一柄是白帆的,柔軟而細膩,那已不能叫做劍,或着說應該叫鞭。
一柄是那條大漢的,他的劍長而厚,彷彿如同一柄大鍘刀。
每一劍揮出都帶着電閃雷鳴之勢。
他在喉。
風聲呼呼,白帆的劍如靈蛇,大漢的劍如鐵錘。
他們一上一下,陰陽相濟。
沐凌風在退,他沒有拔劍。
是不忍?還是不願?
他還在笑,無論悲傷難過,他都是一個喜歡笑的人。
因爲他知道他曾經哭得太多。
陸童音又在嘆氣。
5
樓外的天空這樣的清澈如海。
雁道人沒有動,或者說他在想什麼。
他的白髮裡有着太多的滄桑,對於這些江湖中的事,他早已厭倦。
大雁,一羣大雁從樓頂飛過,他們在歡樂的鳴叫着。
有時,鳥兒是不是比人還要快樂,還要團結,還要自由。
那羣大雁擺成一個人字形帶着喜悅的叫聲飛去,卻抖落了一根羽毛。
那根羽毛在落,它飄落的就像是那些無家可歸的浪子,那些在邊城戍守的將士,那些在生命的路途中匆匆消失的過客。
它在空中畫了一個優雅的弧度。
它是那麼的安靜。
郭鐵英還在說:你就此離去,江湖中人只怕再也沒有武當的立足之地了,你此舉不但毀了你自己,還有整個武當。
那片羽毛晃晃悠悠地落在雁道人的手裡。
郭鐵英還在說。
那條灰色的羽毛突然像是鳴叫的大雁般飛了過來。
氣勢如虹的羽毛,那羽毛已是一柄劍。
一柄會鳴叫的劍,那羣飛過的大雁突然又回來了,他們也在叫。
他們叫得那麼悽慘,那麼傷心,那麼悠遠。
他們聽見了那羽毛的尖銳的叫聲。
他們或許以爲自己落下了自己的同伴。
郭鐵英持劍格擋。
鐵劍劍身龍吟不止,郭鐵英面目已紅。
突然,“嗖”的一聲,他手中的鐵劍再次脫手,“哚”的一聲再次釘進了柱子。
樓外雁,盤旋四周,長鳴不絕。
雁道人何時已離去。
郭鐵英冷汗涔涔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