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爺……您會不會認錯人了?”吳寒聽到男人說什麼督造神兵,又對吳心一口一個敬稱,一時間心裡又驚又奇,可看到吳心面色不太好,便代吳心問了一句。
“錯不了。”男人一揮手。
“這……”吳寒張了張嘴,看向吳心,欲言又止。
“有話進去說。”吳心起身便走向鐵匠鋪後院,背身頭也不回道:“吳寒,打烊收工,你先別過來。”
吳寒聞言關上店門,男人笑了笑,隨吳心走向鐵匠鋪後院。
鐵匠鋪後院空間不大,一個天井邊上包括竈房在內只有三間小屋,吳心把男人帶到逼仄的客室裡,回身就問:“你是何人?”
他雖然雙眼被布條矇住,男人卻有種被兩道銳利的目光掃視的感覺。
也不管吳心看不看得到,男人先施了一禮。
“鄙人東方景,二十年前在大夏龍庭中擔任小軍機時見過吳先生,吳先生既然隱姓埋名,一定也知道咱們這些大夏龍庭出來的人處境不妙,唉,我我也是偶然發現吳先生的所在,才情難自抑上來相認,若有失禮之處,往先生不要見怪。”
雖說前朝體制中,士農工商裡工匠排在第三,地位低下,但面對吳心時,東方景態度十分恭敬,這是因爲有些匠人的技藝已能讓他一定程度上超脫於體制之外,吳心便是這麼一位匠人。
吳心緩緩坐下,穩穩按着扶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也知道我們的身份若暴露,便會處境堪憂,那你又何必來找我,隱姓埋名豈不更好?”
“吳先生且聽我說完。”東方景不緊不慢道,“而今百家煉氣士雖佔據了大夏龍庭,但我大夏八百年基業,豈是朝夕就能葬送的,實不相瞞,如今我之所以還在幽州,而未遠走他鄉避世隱居,乃是因爲秦公已重聚龍雀殘部。”
“秦公?”吳心神情微動,“哪個秦公?”
“是大司馬秦荊。”東方景說出秦荊名諱時停頓了一下,可見對其十分尊敬,又接着說道:“鄙人如今乃是秦公手下一百二十傳火使其中之一。”
“傳火使?”吳心低聲自語,大夏以火德立,以傳火使稱呼的,多半是龍雀的高層。
“正是。”東方景點頭,“鄙人今日前來,是想請吳先生出山,十日前秦公得獲一批鑌鐵,欲爲旗下精銳鑄造利器,惜哉羣賊立天宮後,而今技藝高超的匠人,多掛職匠盟之中,所以龍雀雖有上等鑌鐵,卻缺乏能人巧匠……”
“上等鑌鐵?那要恭喜秦公了,可我如今不過是個瞎子,幫不上什麼忙。”
東方景正說到一半,吳心就搖頭打斷了他。
“這……”東方景微微皺眉,“其實我本來早就該認出吳先生的,只是……先生當年一雙眼睛識金斷玉,聖皇都親口褒讚過,日前我見先生雙眼已眇,便遲遲不敢確認……恕在下失禮,先生的眼睛出什麼事了?”
吳心沉吟了一會:“事到如今,也沒什麼說不得的了。”
“當年危急存亡之秋,聖上下達無數密令,欲挽國之將傾……我是內務府禁軍兵甲督造,也收到密令,不惜一切代價鑄造神兵,助大夏精銳破敵,不過當年連國相都說過,國之將亡乃百十年積累之故,豈是區區……”
吳心本想說豈是區區金鐵兵器能阻止的,想到東方景的身份,語氣一頓,移開話題道:“上命不可違,那之後我動用禁法,以生人活祭之法鑄劍,此法有傷天和,鑄劍時,我雙目果然染上怪病,沒過多久就瞎了。”
“生人活祭麼……”東方景表情有些微妙,“此法的確有傷天和,況且,人之濁軀,在煉爐中焚燒恐怕會留下許多雜質,於鑄劍何益?而且還會燒出毒氣,先生雙目所生的怪病,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你來這是與我討論鑄劍術的麼?”吳心淡淡道。
“這卻不敢,只是聽到生人活祭,我便多想了一些。”東方景放低語氣。
“不怪你,當初用這禁法鑄劍,我也是三日未眠,才咬牙下了決心。”吳心頓了頓,“爾等不識鑄劍術,所知礦物不過金、銀、銅、鐵、錫、鉛、汞這寥寥幾類,卻不知世上礦物對應着天罡地煞之數,共有一百零八種。”
“真是造物玄奇。”東方景怔了一下,感慨道,“在下孤陋寡聞了。”
吳心點點頭:“不必妄自菲薄,你只需知道越是稀有的礦物,便越難以煉得。譬如昆吾赤銅、寒魄精金等神物,除非聖人以入微神念加以真火淬鍊才能得到,但我以禁法,卻也能獲取一些。”
“怎麼獲取?”東方離不禁聽入了神。
“人體的血肉骨骼之中含有諸多礦藏,將人體投入煉爐,即可將其體內礦物鑄入兵器中,便能使兵器神異非常。越是修爲高深的煉氣士,身體淬鍊得越好,體內神礦就越多,這便是禁法存在的緣由。”
東方景略一沉思,道:“我曾聽聞凡兵鑄造得再精巧,也不過堅硬鋒銳,能削鐵如泥罷了,而有的神兵置於室中,便能使三伏之日冷如深冬。本以爲這只是傳言,此時我卻認爲,只有此等神兵,才能配得上吳先生以雙目爲代價去鑄造。”
吳心卻搖頭:“你說那柄玄冥斷水是五百年前吾家先祖所造,此刀在內炁加持之下能能觸水爲冰,斷水截流,在浮黎十六州內亦能排入前十,我學藝不精,技藝差先祖遠矣,當年我鑄劍至最後關頭,更逢上百家攻入大夏龍庭,卻是功虧一簣了。”
“雙目眇去,竟鑄劍未成……”東方景默然良久,嘆道:“可惜啊可惜,不然此劍鑄成,先生的神匠之名甚至可以載入史冊。”
又話鋒一轉:“不過如今還爲時未晚,先生且與我去見秦公,秦公愛才如命,先生乃是神匠,秦公定會尋天下靈丹妙藥,請醫家大宗師出手,助先生眼疾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