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第711章 與誰問拳,向誰問劍

第711章 與誰問拳,向誰問劍

鬱狷夫其實是個很爽利的女子,輸了便是輸了,既無不甘,更無怨懟,大大方方起身,不忘與陳平安告辭一聲,走了。

鬱狷夫如今所想之事,正是已經被陳平安婉拒的第三場問拳。

我拳不如人,還能如何,再漲拳意、出拳更快即可!

她偏不信那曹慈所說言語,偏不信輸給陳平安一場便再難追上。

陳平安與之抱拳告別,並無言語。

符舟落在城頭上,一行四人飄然落地。

諸多劍修各自散去,呼朋喚友,往來招呼,一時間城頭以北的高空,一抹抹劍光縱橫交錯,不過罵罵咧咧的,不在少數,畢竟熱鬧再好看,錢包乾癟就不美了,買酒需賒賬,一想就惆悵啊。

陳平安穿了靴子,抹平袖子,先與種先生作揖致禮,種秋抱拳還禮,笑着敬稱了一聲山主。

離開蓮藕福地之前,種秋就已經與南苑國新帝請辭國師,如今到了另外一座天下的劍氣長城,種秋打算當一次徹底的純粹武夫,好在世間劍氣最多處,細細打磨拳意,說不定將來有一天,還有機會能夠與那俞真意重逢,自己已不是國師,俞真意應該會是那得了道的神仙中人,雙方道理是定然講不通了,種秋便以雙拳問仙法。

陳平安早早與曹晴朗對視一眼,曹晴朗心領神會,便不着急向自己先生作揖問候,只是安安靜靜站在種夫子身旁。

這會兒陳平安笑望向裴錢,問道:“這一路上,見聞可多?是否耽誤了種先生遊學?”

裴錢先是小雞啄米,然後搖頭如撥浪鼓,有些忙。

師父好像個兒又高了些,這還了得,今兒高些,明兒再高些,以後還不得比落魄山和披雲山還要高啊,會不會比這座劍氣長城更高?

陳平安揉了揉她的腦袋。

裴錢突然哎呀一聲,肩頭一晃,好似差點就要摔倒,皺緊眉頭,小聲道:“師父,你說奇怪不奇怪,不曉得爲嘛,我這腿兒時不時就要站不穩,沒啥大事,師父放心啊,就是冷不丁踉蹌一下,倒也不會妨礙我與老廚子練拳,至於抄書就更不會耽誤了,畢竟是傷了腿嘛。”

裴錢踮起腳跟,伸手擋在嘴邊,悄悄說道:“師父,暖樹和米粒兒說我經常會夢遊哩,說不定是哪天磕到了自己,比如桌腿兒啊欄杆啊什麼的。”

陳平安恍然大悟,“這樣啊。”

裴錢如釋重負,果然是個滴水不漏的理由,萬事大吉了!

然後裴錢瞬間身體僵硬,緩緩轉頭。

齊景龍帶着徒弟緩緩走來這邊,白首哭喪着臉,那個賠錢貨怎麼說來就來嘛,他在劍氣長城這邊每天求菩薩顯靈、天官賜福、還要念叨着一位位劍仙名諱施捨一點氣運給他,不管用啊。

陳平安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武鬥?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裴錢眼睛一亮,白首如獲大赦,兩人一對視,心有靈犀,白首咳嗽一聲,率先說道:“武鬥個錘兒,文鬥夠夠的了!”

裴錢附和道:“是唉,白首是劉先生的得意弟子,是那山上的修道中人,我是師父的開山大弟子,是個純粹武夫,我與白首,根本打不到一塊兒去,何況我學拳時日太短,拳法不精,如今只有被老廚子喂拳的份兒,可不敢與人問拳,真要武鬥,以後等我練成了那套瘋魔劍法再說不遲。”

白首急眼了,“你練成了那套劍術,也還是純粹武夫啊,是劍客,不是劍修,一字之差,天壤之別,還是打不到一塊去的!”

裴錢也急眼了,啥個意思,瞧不起我的劍術?就是瞧不起我裴錢嘍,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我師父?!我師父可從來都是以劍客自居的,是我那騎龍巷左護法將膽兒借給你白首了嗎?!裴錢大怒,以行山杖重重拄地,“白首,咱倆今兒就武鬥!現在,這裡!”

陳平安雙指彎曲,一個板栗就砸在裴錢後腦勺上,說道:“純粹武夫,出拳不停,是要以今日之我,問拳昨日之我,不可做那意氣之爭。道理有點大,不懂就先記住,以後慢慢想。”

裴錢轉頭委屈道:“可是白首瞧不起劍客,師父行走江湖千萬裡,一直以劍客自居的,白首瞧不起我不打緊,我跟他又不熟,可是他以劍修身份,瞧不起師父劍客,我可不答應。”

白首當下只覺得自己比那鬱狷夫更腦闊兒開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裴錢一身拳意,洶涌流轉,彷彿有原本靜謐安詳的涓涓細流千百條,驟然之間便匯聚成一條飛流直下的瀑布。

竹樓崔前輩昔年喂拳,偶說拳理幾句,其中便有“瀑布半天上,飛響落人間”比喻拳意驟成,武夫氣象橫生天地間,更有那“一龍四爪提四嶽,高聳脊背橫伸腰”,是說那雲蒸大澤式的拳意根本,自古老龍布雨,甘霖皆從天而降,我偏以四海五湖水,返去雲霄離人間。

陳平安:“嗯?”

裴錢一身拳意驀然消散,乖巧哦了一聲,耷拉着腦袋,還能咋樣,師父生氣,弟子認錯唄,天經地義的事兒。

崔前輩教拳,最得其意者,不是陳平安,而是裴錢。

最少陳平安是覺得如此,裴錢學拳太快,得到的意思太多太重,陳平安這個當師父的,既欣慰,也擔憂。

白首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要是我白首大劍仙這麼偏袒姓劉的,與裴錢一般尊師重道,估計姓劉的就該去太徽劍宗祖師堂燒高香了吧,然後對着那些祖師爺掛像偷偷落淚,嘴脣顫抖,感動萬分,說自己終於爲師門列祖列宗收了個百年不遇、千載難逢的好弟子?陳平安咋回事,是不是在酒鋪那邊喝酒喝多了,腦子拎不清?還是先前與那鬱狷夫交手,額頭捱了那麼結實一拳,把腦子錘壞了?

陳平安正色道:“白首算是半個自家人,你與他平時打鬧沒關係,但就因爲他說了幾句,你就要如此認真問拳,正式武鬥?那麼你以後自己一個人行走江湖,是不是遇上那些不認識的,湊巧聽他們說了師父和落魄山幾句重話,難聽話,你就要以更快更重之拳,與人講道理?未必一定如此,畢竟將來事,誰都不敢斷言,師父也不敢,但是你自己說說看,有沒有這種最糟糕的可能性?你知不知道,萬一萬一,只要真是那個一了,那就是一萬!”

“一旦如此,天底下那麼多下山歷練的修道之人,一山只會比一山更高,江湖水深,處處看似池塘實則深水潭,你一個人在外邊,吃了大虧,嚐了大苦頭,他人之小錯,你卻仗着拳意傍身,遞出大錯之拳,然後他人親朋、長輩對你出手,師父就算事後願意爲你打抱不平,師父有那十分氣力,又能問心無愧出拳幾分?師父還能遇見那人,便一言不發,只管傾力出拳?師父還怎麼一拳將其撂倒後,與他只說一句,說我那弟子只是拳小理大,既然如此,身爲人師,便以新拳與你說舊理?”

裴錢低着頭,不說話。

白首頭腦一片空白,哀莫大於心死,少年只知道自己這輩子算是玩完了。

崔東山微笑道:“劉先生,種先生,我們隨便走走?”

一行人心有靈犀,離開原地,只留下那對不算太過久別重逢、卻也曾隔着千山萬水兩座天下的師徒。

陳平安說道:“師父說過了自己的道理,現在輪到你說了,師父只聽你的心裡話,只要是心裡話,不管對不對,師父都不會生氣。”

裴錢還是不說話。

死死攥緊那根行山杖。

這是破天荒的事情。

陳平安有些無奈,只得再說一些,輕聲道:“要是以前,這些話,師父不會當着崔東山他們的面說你,只會私底下與你講一講。但是你如今是落魄山祖師堂的嫡傳弟子了,師父又與你聚少離多,而且你如今長大了不少,還學了拳,與其照顧你的心情,私下與你好好說,萬一你卻沒上心,那麼師父寧肯你在這麼多人面前,覺得師父害你丟了面子,在心裡埋怨師父不近人情,也要死死記住這些道理。世間萬物,餘着是福,唯獨道理一事,餘不得。今日能說今日說,昨日遺漏今日補。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師父與你說這麼多煩人煩心的規矩,不是要你以後自己走江湖,束手束腳,半點不快活,而是希望你遇事多想,想明白了,無礙道理,就可以出拳無忌,一次江湖是如此,十次百次更是如此,再有委屈,回山上,找師父。師父不需要弟子爲師父打抱不平,師父既然是師父,便理當爲弟子護道,裴錢,知道師父心底有個什麼願望嗎?那就是陳平安教出來的弟子也好,學生也罷,下山去,無論天下何處,拳法可以不如人,學問可以輸他人,術法無需如何高,但是唯獨一事,所有天下的任何人,不管是誰,都不用來他們來教你們如何做人。師父在,先生在,一人足矣。”

裴錢早已泣不成聲,懷抱那根心愛的、朝夕相處的、經常與它悄悄說自己心裡話的行山杖,擡起手臂,左手擦一擦眼淚,右手再抹一抹臉,只是淚水停不下,她便放棄了,仰起頭,使勁皺着臉,哽咽道:“師父,我前邊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爲覺得如果是真正的武鬥,只要白首用心對待,我是肯定打不過他的,但是弟子真的對他很生氣,反正打也打不過他,但是拳必須出,弟子是師父的開山大弟子,就是不許他瞧不起師父和劍客,打不過,也要打!”

“原來是這樣啊。”

陳平安撓撓頭,“那就是師父錯了。師父與你說聲對不起。”

陳平安彎下腰,伸出手掌,幫着她擦拭淚水。

裴錢有些難爲情,自己咋個鼻涕都有了嘞,趕緊轉過頭,再轉頭,便笑逐顏開了,“師父怎麼可能錯嘛,師父,把‘對不起’三個字收回去啊。”

陳平安捏了捏她的臉頰,“你就皮吧你。”

他方纔差點忍不住都要取出養劍葫飲酒,這會兒已經沒了喝酒的念頭,說道:“知道自己出拳的輕重,或者說是你出拳之前,能夠先想此事,這就意味着你出拳之時,始終是人在出拳,不是人隨拳走,很好。所以師父錯了就是錯了,師父願意誠心與你說對不起。然後師父說的那些話,你也要稍稍用心,能記住多少是多少,有想不明白的,覺得不夠對的,就與師父直接說,直接問,師父不像某些人,不會覺得沒面子。”

裴錢搖頭晃腦,悠哉悠哉,“‘某些人’是不像話,與師父跟我,是太不一樣哩。”

陳平安一板慄敲下去。

裴錢翻着白眼,一手持行山杖,一手向前伸出,搖搖晃晃,在陳平安身邊逛蕩,不知是假裝醉酒還是夢遊,故作夢囈道:“是誰的師父,有這麼厲害的神通哇,一板慄就能打得讓人找不着東南西北嘞,這是哪裡,是落魄山嗎……真羨慕有人能有這樣的師父啊,羨慕得讓人流口水哩,若是開山大弟子的話,豈不是要做夢都笑開了花……”

陳平安取出養劍葫,喝了口酒,倒是沒有再打賞板栗。

可能再過幾年,裴錢個兒再高些,不再像個小姑娘,哪怕是師父,也都不太好隨便敲她的板栗了吧,一想到這個,還是有些遺憾的。

於是陳平安就又一板慄砸下去,打得裴錢再不敢轉圈胡鬧,伸手揉了揉腦袋,在師父身邊側着走,笑嘻嘻問道:“師父,書上說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師父你說會不會哪天,我突然就被師父打得開竅了,到時候我又學拳,又練劍,還是那種騰雲駕霧的山上神仙,然後又要抄書,還得去騎龍巷照看鋪子生意,忙不過來啊。”

陳平安笑道:“修道之人,看似只看資質,多靠老天爺和祖師爺賞飯吃,實則最問心,心不定神不凝求不真,任你學成萬千術法,依舊如浮萍。”

裴錢使勁點頭,“師父你雖然如今的修士境界,暫時,暫時啊,還不算最高,可是這句話,不是飛昇境打底往上走,還真說不出來。”

陳平安笑問道:“你這都知道?你是飛昇境啊?”

裴錢說道:“道理又不在個兒高。再說了,如今我可是站在天底下最高的城頭上,所以我現在說出來的話,也會高些。”

陳平安喝了口酒,“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陳平安突然笑了起來,“若是從紮根地面算起,這兒可能就是四座天下最高的城頭了,可如果不說與大地接壤,那麼浩然天下中土神洲的那座白帝城,可能更高些。至於青冥天下的那座白玉京,到底有多高,書上沒記載,師父也不曾問人,所以與劍氣長城的城頭,到底誰更高,不好說,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親眼看一看。”

裴錢好奇問道:“是大驪京城那座仿造白玉京的老祖宗?師父去那兒做什麼?好遠的。聽大白鵝說,可不是這兒的劍氣長城,乘坐渡船,登了倒懸山,過了大門,就是另外一座天下,然後我們就可以想逛就逛。大白鵝就說他曾經是有機會,靠自己本事去往青冥天下的,只不過我沒信他,哪有自家先生還沒去、學生就先去的道理嘛,師父,我勸不動大白鵝,回頭師父你說說他,以後這愛吹牛的臭毛病,得改改。師父,我能不能知道你爲啥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啊?據說白玉京裡邊,都是些道士啊女冠啊,師父你要是一個人去那邊,我又不在身邊,肯定賊沒勁。”

陳平安笑道:“也不是去遊歷的。”

裴錢愈發疑惑,“找人啊?”

陳平安點頭道:“算是吧。”

裴錢皺眉道:“誰啊,架子這麼大,都不曉得主動來落魄山找師父。”

陳平安啞然失笑。

人家還真有擺天大架子的資格。

其中一位,揚言“得問過我的拳頭答應不答應。”

向天下出拳,分開雲海。

隨後一位,笑言“就由本座陪你玩玩。”

十二飛劍落人間。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想起了那些多年以後才知曉些許內幕的少年時分事,只是很快又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處,便輕聲笑道:“師父如今有兩願,從來沒跟人講過。兩個願望,可能這輩子都做不到,但是會一直想。”

裴錢伸手使勁揉了揉耳朵,壓低嗓音道:“師父,我已經在豎耳聆聽了!”

陳平安搖頭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了,師父即將遠遊,再來與你說。大話太大,說早了,不妥當。”

裴錢哀嘆一聲,“那就只能等個三兩年了!”

陳平安喃喃道:“兩三百年都是做不到的,說不定過了兩三千年,真能活這麼久,也還是希望渺茫。”

所幸即便希望渺茫。

終究還是有希望的。

陳平安雙手籠袖,腳步緩慢卻始終堅定,笑眯起眼,仰頭望天。

陳平安很快收回視線,前邊遠處,崔東山一行人正在城頭那邊眺望南方的廣袤山河。

白首站在齊景龍身邊,朝陳平安使眼色,好兄弟,靠你了,只要擺平了裴錢,以後讓我白首大劍仙喊你陳大爺都成!

陳平安與裴錢轉頭說道:“劍客與劍修,按照天下風俗,的確就是天壤之別,你不可在白首這些言語上過多計較。”

裴錢這會兒心情可好,根本無所謂那白首講了啥,她裴錢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她那偷偷藏好的小賬本,很厚嗎?薄得很!這會兒她在師父身邊,便一改先前在渡船上的小心翼翼,走路大搖大擺,這就叫“走路囂張,妖魔心慌”,還需要個錘兒的黃紙符籙貼額頭,她擡頭笑道:“師父,學拳抄書這些事兒吧,我真不敢說自己有多出息,但是師父的肚量,我學了師父最少一成功力,一成功力!這得是多大的肚量了?裝那兩盤菜、三碗大米飯,都不在話下!還容不下一個白啥首啥的傢伙輕飄飄幾句話?師父你小瞧我了!”

唯獨一人崔東山坐在城頭上,笑呵呵。

能夠讓裴錢傷心傷肺哭鼻子、又笑嘻嘻歡天喜地的,便只有自己先生了。

關鍵是裴錢哭哭笑笑過後,她還真會用心去記事情,想道理,是所有的懂與不懂,而不是挑挑揀揀,餘着大半。

曹晴朗見到了那個恢復正常的裴錢,也鬆了口氣。

先前先生,無論是言語還是神色,真是先生了。

齊景龍笑道:“不說點什麼?”

白首試探性問道:“要是我認個錯兒,真就一筆揭過了?”

齊景龍微笑道:“難說。”

白首猶豫不決。

齊景龍輕聲說道:“其實此事,不涉及太過絕對的對錯是非,你需要認錯的,其實不是那些言語,在我看來,談不上冒犯,當然了,於理是如此,於情卻未必,畢竟天底下與人言語,就意味着肯定不是在自言自語。你自己心態不對,走過了一趟落魄山,卻沒有真正用心,去多看多想。不然你與裴錢相處,雙方本不該如此彆扭。”

“我還怎麼個用心?在那落魄山,一見面,我就給那裴錢一腿打得暈死過去了。”

白首難得在姓劉的這邊如此哀怨,瞥了眼不遠處的小黑炭,只敢壓低嗓音,碎碎唸叨:“我那陳兄弟爲人如何,你不清楚?就算你姓劉的不清楚,反正整座劍氣長城都清楚了,裴錢要是得了陳平安的七八分真傳,咋辦?你跟陳平安關係又那麼好,以後肯定要經常打交道,你去落魄山,他來太徽劍宗,一來二去的,我難道次次躲着裴錢?關鍵是我與陳平安的交情,在裴錢這邊,半點不頂事不說,還會更麻煩,說到底,還是怪陳平安,烏鴉嘴,說什麼我這張嘴,容易惹來劍仙的飛劍,現在好了,劍仙的飛劍沒來,裴錢算是盯上我了,瞅瞅,你瞅瞅,裴錢在瞪我,她臉上那笑容,是不是跟我陳兄弟如出一轍,一模一樣?!姓劉的,我算是看出來了,別看陳平安方纔那麼教訓裴錢,其實心裡邊最緊着她了,我這會兒都怕下次去鋪子喝酒,陳平安讓人往酒水裡倒瀉藥,一罈酒半壇瀉藥,這種事,陳平安肯定做得出來,既能坑我,還能省錢,一舉兩得啊。”

齊景龍笑道:“看來你還真沒少想事情。”

白首心中哀嘆不已,有你這麼個只會幸災樂禍不幫忙的師父,到底有啥用哦。

裴錢蹦蹦跳跳到了衆人眼前,與那白首說道:“白首,以後咱們只文鬥啊。”

面子是啥玩意兒,開玩笑,能當飯吃不?

她遇到師父之前,小小年紀,就行走南苑國京城江湖無數年,那會兒還沒學拳,在江湖上有個屁的面子。

白首一聽這話,差點激動得學那裴錢大哭一場。

只是裴錢稍稍轉身,背對她師父幾分,然後抿起嘴脣,微笑,然後一動不動。

白首就像捱了一記五雷轟頂。

陳平安伸手按住裴錢的腦袋,裴錢立即笑哈哈道:“白首你是立志要當大劍仙的人唉,劉先生收了你這麼個好徒弟,真是師父大劍仙,弟子小劍仙,師徒兩人就是兩劍仙,下回我陪師父去你們太徽劍宗做客,我帶上幾大捆的爆竹慶祝慶祝啊。”

陳平安說道:“好好說話。”

裴錢咳嗽一聲,“白首,先前是我錯了,別介意啊。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之前師父與自己說了一句對不起,分量多重?天底下就沒有一杆秤,稱得出那份分量!

拆分出一丁點兒,就當是送給白首了,毛毛雨。

白首頭皮發麻,臉色僵硬,“不介意。”

老子是不敢介意啊。

裴錢微笑道:“我學拳晚,也慢,這不就要過好些天,才能躋身小小的五境?所以等過幾年,再跟白首……白首師兄請教。”

白首硬着頭皮問道:“不是說好了只文鬥嗎?”

裴錢笑呵呵,“那就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曹晴朗瞧着這一幕,其實還挺開心。

原來不止自己怕裴錢啊。

陳平安以心聲漣漪與齊景龍問道:“白首在裴錢這邊如此拘謹,會不會修行有事?”

齊景龍笑着回答:“就當是一場必不可少的修心吧,先前在翩然峰上,白首其實一直提不起太多的心氣去修行,雖說如今已經變了不少,倒是也想真正學劍了,只是他自己一直有意無意拗着本來心性,大概是故意與我置氣吧,如今有你這位開山大弟子督促,我看不是壞事。這不到了劍氣長城,先前只是聽說裴錢要來,練劍一事,便格外勤快了。”

陳平安說道:“只看白首死活不願傾力出手,哪怕顏面盡失,憋屈萬分,仍然沒想過要拿出割鹿山的壓箱底手腕,便是個無錯了。不然雙方先前在落魄山,其實有的打。”

齊景龍微笑道:“我的弟子,會比你的差?”

陳平安說道:“那還是差些。”

齊景龍問道:“那師父又如何?”

陳平安說道:“我今年才幾歲?跟一個幾乎百歲高齡的劍修較啥勁,真要較勁也成,你如今是玉璞境對吧,我這會兒是五境練氣士,按照雙方歲數來算,你就當我是十五境修士,不比你當下的十一境練氣士,高出四境?不服氣?那就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等我到了一百歲,看我有沒有躋身十五境,沒有的話,就當我胡說八道,在這之前,你少拿境界說事啊。”

齊景龍笑呵呵道:“二掌櫃不光是酒水多,道理也多啊。”

陳平安有些愧疚,“過獎過獎。”

陳平安不再跟齊景龍瞎扯,萬一這傢伙真鐵了心與自己說道理,陳平安也要頭疼。

陳平安望向崔東山,開口問道:“是先去見我大師兄,還是先去寧府?”

崔東山似乎早有打算,笑道:“先生你們可以先去寧府,先生的大師兄,我一人拜會便是。”

陳平安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崔東山突然說道:“大師姐,你借我一張黃紙符籙,爲我壯膽。”

裴錢其實這會兒很是如墜雲霧,師父哪來的大師兄?

關於此事,陳平安是來不及說,畢竟密信之上,不宜說此事。崔東山則是懶得多說半句,那傢伙是姓左名右、還是姓右名左自己都記不清了,若非先生剛纔提及,他可不知道那麼大的一位大劍仙,如今竟然就在城頭上風餐露宿,每天坐那兒顯擺自己的一身劍氣。

裴錢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黃紙符籙,交給崔東山後,提醒道:“師父的大師兄,豈不是就是我的大師伯?可我沒給大師伯準備禮物啊。”

崔東山板着臉說道:“你那天上掉下來的大師伯,人可兇,腦闊上刻了五個大字,人人欠我錢。”

裴錢轉頭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笑道:“別聽他瞎扯,你那大師伯,面冷心熱,是浩然天下劍術最高,回頭你那套瘋魔劍法,可以耍給你大師兄瞧瞧。”

裴錢膽戰心驚道:“師父你忘了嗎,我先前走路就不穩,現在又有些腿兒隱隱作痛哩,夢遊磕着了不知道啥個東西啊,耍不出那套微不足道的劍法啊,就不要讓大師伯看笑話了,對吧。”

白首又莫名其妙捱了一記五雷轟頂。

夢遊磕着了,磕着了東西……

齊景龍忍住笑,帶着白首去往城頭別處,白首如今要與太徽劍宗子弟一起練劍。

離去之時,白首生平第一次覺得練劍一事,原來是如此的令人倍感愜意。

陳平安祭出符舟,帶着裴錢三人一起離開城頭,去往北邊的城池。

既然先生不在,崔東山就無所顧忌了,在城頭上如螃蟹橫行,甩起兩隻大袖子,撲騰撲騰而起,緩緩飄然而落,就這麼一直起起落落,去找那位昔年的師弟,如今的師伯,敘敘舊,敘舊敘舊敘你孃的舊咧,老子跟你左右又不熟。他孃的當年求學,若非自己這個大師兄兜裡還算有點錢,老秀才不得囊中羞澀萬萬年?你左右還替老秀才管個狗屁的錢。

只不過老秀才當年有了像模像樣的真正學塾,卻也不是他的功勞,畢竟寶瓶洲離着中土神洲太遠,家族那邊起先也不會寄錢太多,真正讓老秀才腰桿硬了、喝酒放開肚子了、今兒買書明兒買紙筆、後天就終於給湊齊了文房四寶、各色清供的,還是因爲老秀才收了第三個入室弟子的關係,那傢伙才同門師兄弟當中,最有錢的一個,也是最會孝敬先生、一個。

“小齊啊,怎麼突然想學棋啦?好事哇,找你大師兄去,他那棋術,還是勉強可以教人的,就是學塾裡邊棋罐棋盤尚無啊,琉璃齋的棋罐棋子,絳州出產的馬蹄坊棋墩,雖然離着學塾可近了,但是千萬別買,實在太貴了。真的別買,寧肯走多千步路,莫花一顆冤枉錢。”

“好的,先生。”

“小齊啊,先生最近臨帖觀碑,如有神助,篆書功力大漲,想不想學啊?”

“知道了先生,學生想學。”

“小齊啊,讀過二酉翻刻版的《妙華文集》了吧?裝幀、紙張這些都是小事,差些就差些,咱們讀書人不講究這些花俏的,都不去說他,可是先賢書籍,學問事大,脫字、訛字嚴重,便不太妥當啊。一字之差,許多時候,與聖賢宗旨,便要隔着萬里之遙,我們讀書人,不可不察啊。”

“先生有理,學生明白了。”

當然那個傢伙,更是最喜歡告刁狀、更是一告一個準的一個。

“先生,左師兄又不講理了,先生你幫忙看看是誰的對錯……”

“啥?這個混賬玩意兒,又打你了?小齊,先將鼻血擦一擦,不忙着與先生講理。走走走,先生先帶你找你二師兄算賬去。”

“先生,左師兄方纔與我解析一書之文義,他說不過我,便……”

“咋個額頭起包了?!造反造反!走!小齊,你幫先生拿來雞毛撣子,戒尺也帶上!哦對了,小齊啊,板凳就算了,太沉了些。”

“先生……”

“走!找你左師兄去!”

“先生,這次是崔師兄,下棋耍賴,我不想跟他學下棋了,我覺得悔棋之人,不算棋手。”

“啊?”

“先生悔棋,是爲了爲學生教棋更多,自然不算的。”

“走,這次咱們連板凳也帶上!倒也別真打,嚇唬人,氣勢夠了就成。”

讀書之人,治學之人,尤其是修了道的長壽之人。

陳年舊事,其實會很多。

崔東山不是崔瀺那個老王八蛋。

崔東山會經常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故事,尤其是故人的故事。

尤其是每次那個人告狀坑師兄弟,或是自己被先生坑,當年那個大師兄,往往就在門口或是窗外看熱鬧。

所以是親眼所見,是親耳所聞。

崔東山比誰都清楚一件事。

所有看似無所謂了的過往之事,只要還記得,那就不算真正的過往之事,而是今日之事,將來之事,此生都在心頭打轉。

不知不覺,崔東山就來到了左右附近。

左右依舊閉目養神,坐在城頭上,溫養劍意。

對於崔東山的到來,別說什麼視而不見,根本看也不看一眼。

崔東山跳下城頭,走到離着城頭和那個背影約莫二十步外的地方。

白衣少年一個蹦躂,跳起來,雙腿飛快亂踹,然後就是一通王八拳,拳拳朝向左右背影。

挪個地兒,繼續,全是那些名震江湖的江湖武把式,拳腳霸氣。

偶爾騰空之時,還要來個使勁彎腰伸手點腳背,想必姿勢是十分的瀟灑絕倫了。

最終一個極其漂亮的金雞獨立,雙手攤掌,做了個氣沉丹田的動作,打完收工,神清氣爽。

一百招過後,以小小玉璞境修爲,就能夠與大劍仙左右不分上下,打了個平手,在劍氣長城這邊,也算討了個不大不小的開門紅。

左右甚至都懶得轉頭看那白衣少年一眼,淡然問道:“你是想被我一劍砍死,還是多幾劍剁死?”

“大師姐,有人威脅我,太可怕了。”

崔東山啪一聲,往自己額頭貼上那張符籙,哦了一聲,“忘記大師姐不在。”

左右伸手一抓,以劍意凝聚出一把長劍。

他甚至都不願真正拔劍出鞘。

身後此人,根本不配。

你崔瀺可以無愧寶瓶洲,無愧浩然天下。

但是你沒資格問心無愧,說自己無愧先生!

我左右,是先生之學生,纔是當年崔瀺之師弟!

但是文聖一脈,從那一天起,我左右纔是大師兄。

崔東山扯開嗓子喊道:“對自己的師侄,放尊重點啊!”

左右仗劍起身。

與那倒懸山看門小道童的起身,相較於後者的那種山嶽矗立之巍峨氣象,左右的站起身,雲淡風輕。

劍氣太重太多,劍意豈會少了,幾近與天地大道相契合罷了。

天地隔絕。

崔東山一歪脖子,“你打死我算了,正事我也不說了,反正你這傢伙,從來無所謂自己師弟的生死與大道,來來來,朝這兒砍,使勁些,這顆腦袋不往地上滾出去七八里路,我下輩子投胎跟你姓右。”

左右轉過頭,“只是砍個半死,也能說話的。”

崔東山換了一個姿勢,雙手負後,仰頭望天,神色悲苦,“噫籲嚱,嗚呼哀哉,長諮嗟!”

左右轉過身。

崔東山趕緊說道:“我又不是崔老王八蛋個瀺,我是東山啊。”

這一天,有朵好似白雲飄蕩的少年,被一把精粹劍意凝聚而成的三尺長劍,從北邊城頭直接撞下城頭,墜落在七八里之外的大地之上。

左右重新盤腿而坐,冷笑道:“這是看在我那小師弟的份上。”

左右皺了皺眉頭。

那位老大劍仙來到了他身邊,笑道:“先前那點異象,察覺到了吧?”

左右點點頭。

若非如此,崔瀺,或者說是如今的崔東山,估計不敢單獨前來見自己。

陳清都感慨道:“那是你小師弟的心聲,你劍術不高,聽不見而已。”

左右面無表情道:“前輩這麼會說話,那就勞煩前輩多說點?”

陳清都搖頭道:“我就不說了,若是由我來說那番話,就是牽連三座天下的事了。”

先前,那個陳平安與弟子一起行走城頭之上,他有心聲,未曾開口道出,只是不斷激盪心胸間。

竟是隻靠心聲,便牽扯出了一些有意思的小動靜。

陳清都只是感慨道:“年輕真好啊。”

那個年紀真不算大的年輕人,方纔有過一番自言自語。

“諸位莫急。”

“且容我先躋身武夫十境,再去爭取那十一境。”

“那我便要問拳於天外。”

“且容我躋身飛昇境。”

“問劍白玉京!”

而那個年輕人,這會兒正一臉尷尬站在寧府大門口。

有了兩個意外。

一個是寧姚竟然打斷了閉關,再次出關,站在門口迎接他們一行人。

再就是。

自己那個開山大弟子,見着了寧姚,二話不說,咚咚咚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陳平安無奈道:“裴錢,是不是有點過了。”

裴錢沒有起身,只是擡頭,喊了一句:“裴錢拜見師孃大人!”

陳平安立即繃着臉,不過分不過分,禮數恰到好處。

最尷尬的其實還不是先前的陳平安。

是曹晴朗啊。

曹晴朗這會兒是作揖好像禮數不夠,跪地磕頭更於禮不合不像話啊。

寧姚扯住裴錢的耳朵,將她拽起身,不過等裴錢站直後,她還是有些笑意,用手心幫裴錢擦去額頭上的灰塵,仔細瞧了瞧小姑娘,寧姚笑道:“以後哪怕不是太漂亮,最少也會是個耐看的姑娘。”

裴錢眼淚嘩嘩流,抽了抽鼻子,那叫一個誠心誠意,“師孃的眼光咋個這麼好嘞,先是選中了師父,現在又這麼說,師孃你再這樣,我可就要擔心師父配不上師孃了。”

寧姚眼角餘光瞥向一旁的某人。

陳平安立即點頭道:“這種擔心,是極有道理的。”

寧姚轉移視線,對那儒衫少年笑道:“你就是曹晴朗吧,比你家先生,更像個讀書人。”

曹晴朗這才作揖致禮,“拜見師孃。”

寧姚點點頭,然後與那種秋抱拳道:“寧姚見過種先生。”

種秋抱拳還禮,笑道:“落魄山供奉種秋,多有叨擾了。”

裴錢突然記起一件事,摘下包裹,小心翼翼掏出那支小楷毛筆,還有那張彩雲信箋,踮起腳跟,雙手奉送給師孃。

然後再踮起腳跟幾分,與寧姚小聲說道:“師孃大人,彩雲信箋是我挑的,師孃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在倒懸山走了老遠老遠的路,再走下去,我害怕倒懸山都要給我走得掉海里去嘍。另外那樣是曹晴朗選的。師孃,天地良心,真不是我們不願意多掏錢啊,實在是身上錢帶的不多。不過我這個貴些,三顆雪花錢,他那個便宜,才一顆。”

曹晴朗撓撓頭。

陳平安與種秋相視一笑。

寧姚看了眼小楷篆文,一看就是小姑娘早先打算送給自己師父的,寧姚揉了揉裴錢腦袋,然後對那拘謹少年笑道:“曹晴朗,見面禮欠着,以後記得補上。”

曹晴朗撓撓頭,再點了點頭。

裴錢目瞪口呆。

哦豁!

師孃這眼光,幾百個裴錢都拍馬不及啊!

難怪師孃能夠從四座天下那麼多的人裡邊,一眼相中了自己的師父!

師孃的家,真是好大的一個宅子。

裴錢跟在寧姚身邊,走在最前頭,裴錢嘰嘰喳喳個不停。

陳平安與曹晴朗並肩而行,種秋有意無意獨自一人走在最後。

陳平安輕聲笑道:“接下來得閒功夫,你就幫先生一件小忙,一起刻章。”

曹晴朗點頭說好。

陳平安手腕一擰,趁着裴錢暫時顧不上自己,有個師孃就忘了師父,也沒啥。陳平安偷偷將一把小刻刀遞給曹晴朗,提醒道:“送你了,最好別給裴錢瞧見,不然後果自負。”

曹晴朗笑着說道:“知道了,先生。”

(本章完)

709.第709章 年紀輕輕二掌櫃771.第771章 學塾那邊781.第781章 肩頭和心頭152.第152章 高出天外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間第幾天991.第991章 劍斬飛昇巔峰739.第739章989.第989章 重提799.第799章 何處不問劍130.第130章 山水少年269.第269章 人間萬事細如毛983.第983章 年輕人們259.第259章 羣山之巔,上有武神64.第64章 三陳779.第779章 兩位劍客367.第367章 劍靈往北,左右往南242.第242章 喝過劍仙的酒好吹牛1016.第1016章 世外高人654.第654章 真人一到便叩關653.第653章 可惜下雨不下錢(二)156.第156章 少年肩頭挑着草長鶯飛第1285章 就怕題外話155.第155章 相談甚歡895.第895章 江湖別過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442.第442章 請君入甕320.第320章 何爲天下無敵1239.第1239章 寫一部少年書第1308章 吾有辭鄉劍397.第397章 竹籃打水撈明月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699.第699章 境界於我無意思595.第595章 我連自己都怕171.第171章 楊柳依依的少女178.第178章 我看一座山749.第749章 多少小魚碧水中191.第191章 做買賣也是修行1099.第1099章 某個門派164.第164章 近朱者赤711.第711章 與誰問拳,向誰問劍1045.第1045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中)140.第140章 千奇(下)921.第921章 果然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75.第75章 佔山爲王315.第315章 誤入藕花深處315.第315章 誤入藕花深處1094.第1094章 滾雪球1158.第1158章 雨過天晴221.第221章 看熱鬧1028.第1028章 一人即半洲646.第646章 劍客行事(一)279.第279章 武無第二,拳高天外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281.第281章 離別而已39.第39章 罵槐345.第345章 聖人駕臨碧遊府434.第434章 舊地重遊772.第772章 再來一碗陽春麪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1099.第1099章 某個門派113.第113章 氣勢如虹906.第906章 天下聖賢豪傑第1309章 連破三境92.第92章 小竹箱540.第540章 沒見過半仙兵?(下)924.第924章 牽紅線722.第722章 爲何話多900.第900章 落魄山待客之道470.第470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中)433.第433章 別飛太遠啊578.第578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三)1280.第1280章 天公作美1132.第1132章 一罈四十年的老酒716.第716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二)422.第422章 有個好先生356.第356章 太平山不太平658.第658章 師徒練拳皆可憐776.第776章 圍殺一人和一人圍殺449.第449章 審大小,定善惡325.第325章 原來如此642.第642章 眼中萬少年567.第567章 我很好,你還好嗎?848.第848章 一斬再斬,唯我得意301.第301章 江湖險惡810.第810章 少女問拳河神954.第954章 練練729.第729章 大家都是讀書人890.第890章 翻不動的老黃曆557.第557章 北俱蘆洲無奇怪1160.第1160章 各自修行211.第211章 天作之合1255.第1255章 三三得幾1068.第1068章 何謂算計278.第278章 城頭兩人四境三戰146.第146章 靠山和幫手1048.第1048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52.第52章 晃了晃1116.第1116章 邀請函775.第775章 雀在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