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郎緩過來,見年邁的老母親滿面淚痕,顫抖着嘴脣歉聲道:“娘,兒子讓您操心了…”
姜劉氏哭得直噎氣,抱緊兒子,一遍遍給他順着胸口,“娘不操心,娘只要你好好的……兒啊,你千萬想開點,嗚嗚嗚嗚…”
姜二郎垂下眼皮,好一會兒才說:“娘,既然冷家想和離,就和離吧,但要我拿三十兩銀是不可能的。”
頓了頓,又說:“冷氏知道家裡情況,咱們弟兄幾個已分家,沒道理我和離還要爹孃與兄弟幾個替我掏銀子。”
這次生病,冷氏的表現徹底寒了姜二郎的心。
平時她鬧點脾氣他都忍了,但她竟然趁自己病重,拿走家裡所有錢跑回了孃家。
今早他還想,等自己病好,就去岳家一趟,將妻子接回來。
畢竟倆人是十來年的夫妻,哪有不吵架拌嘴的。
他想,只要自己勸一勸哄一鬨,再認個錯,妻子念及孩子和這個家,還有這麼多年的夫妻情誼,總會跟他回來,好好過日子。
可萬萬沒料到,今日她娘和弟弟弟媳找上門,要求和離。
無論爹孃怎麼解釋,旁人怎麼勸說,冷家就是一口咬定要和離,還說冷氏在姜家受盡悽苦,早已過不下去。
不僅和離,還要三十兩的賠償銀。
姜二郎不信,這和離主意是冷氏提的。
自己雖然身體有些弱,但家裡重活與地裡農活都是自己在做,冷氏不願意下地,他也儘量滿足。
所以和離前,他一定要親口問問,冷氏是不是真的跟自己過不下去。
若果真如此,他也沒啥捨不得,反正他二房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便是此生無妻,也沒啥大不了。
姜劉氏聽兒子同意和離,連忙勸說:“兒啊,和離不是小事,你千萬考慮清楚,冷氏…說不定只是氣話,只要咱們禮數週全,再跟他們賠個不是……”
“不要……咳咳咳……”姜二郎急得連咳幾聲,感覺胸口又開始疼了。
緩過一口氣,他說:“娘,咱們沒錯,成親前我一直好好的,沒有生過什麼大病。”
他這病,是成親兩年後做勞役受寒所致,那會兒沒分家,爹孃和兄弟們十分愧疚,拿出所有家底給他治病。
估計那會兒冷氏就有了和離打算,偷藏藥包裡的參片,將屋裡所有值錢物件和錢財打在一個包裹裡,塞在凉榻下。
若不是阿孃無意間發現包裹,並打開察看,發現不對去質問她,冷氏可能會不顧肚子裡的孩子,偷偷帶着包裹一去不返。
今日岳家忽然讓嫁出去十來年的閨女和離,想必他們已經盤算好下一步怎麼做。
無非就是想拿閨女再撈一筆彩禮錢。
可妻子一直以來彷彿着了魔,看不清她爹孃兄弟的貪婪,聽不進自己的勸告,一門心思要幫扶孃家。
這些年來,自己好像並沒有哪裡對不住妻子及岳家。
該送的禮一樣沒少,該花的錢也沒少花。
兩年前小舅子成親,他應妻子要求,爲了給出豐厚隨禮,曾邀上大哥三弟去山裡打獵,天寒地凍在外待了好幾天纔回家。
那時他也才病癒沒一年,硬撐着竟也沒倒下。
回到家冷氏不僅沒過問一句,還一個勁地催促他去將所有獵物要過來。
最後,打回的獵物大哥和三弟一個都沒要,全給了自己。
便是這樣,冷氏還不滿足,硬是要自己再去跟爹孃借了一貫錢,一起帶回孃家。
至今那一貫錢,他都沒還給爹孃。當然,爹孃也從未要過。
所以,若是冷氏鐵了心要和離,便離吧,他不欠她冷傢什麼
第二天,
姜二郎出面跟冷家人說,他同意和離,但要求冷氏將兒子虎子帶回來,兩人面對面商談和離事宜。
於是,冷氏在下午帶着虎子回家,兩夫妻在桌子兩旁相對而坐。
“你一定要和離嗎?”姜二郎忍住心裡難過,低聲問。
帶着面巾的冷氏點點頭。
姜二郎閉了閉眼,問:“爲什麼?”
冷氏默不作聲。
“是因爲我的病?可我已經好了,李郎中都說了,我已經完全康復。”姜二郎忍住心中悲涼,試圖挽救。
冷氏依舊垂頭不吭聲。
姜二郎不禁落淚,趕緊別過頭,用袖子擦去。
兩人沉默好久,姜二郎又問:“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說出來咱們一起商量商量。”
冷氏終於擡起頭,淡聲道:“二郎,我的難處就是嫁給了你,這些年我過夠了窮日子。”
頓了頓,又說:“你放過我,咱們和離吧。”
聞言,姜二郎心灰意冷,站起身,“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我成全你,希望你從此安好。”
走出屋子,姜二郎親自去請村正,又讓大侄子去西村請來當年的媒人。
既然和離,就要離的徹底。
於是,村正陳三友,及當年媒人,都到場見證姜二郎與冷氏和離。
冷家也請了冷氏族中長輩過來撐腰。
兩家商議到最後,二妮與虎子歸姜二郎撫養,姜家付給冷氏十五兩銀子安置費,以後嫁娶各不相干。
並由陳村正代寫了兩份和離書,兩家簽字畫押,對方的長輩作保,再有曾經的媒人摁了手印作證。
自此,姜二郎與冷氏正式和離。
櫻寶不知道,只因爲自己得到的五百文錢,竟造成了二伯與二伯孃的家庭破裂。
不過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內疚。
因爲那冷氏並不是二伯的良配,自己的五百文不過是個導火索罷了。
只是可憐了二妮與虎子,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
但上輩子冷氏在二伯去世後,依然早早拋棄年幼子女,去過自己小日子了。
這輩子,二妮和虎子好歹還有她們親爹看顧着。
“櫻寶,快點呦,爹要走啦。”
姜三郎假裝不等小閨女了,邁步往外走。
櫻寶果然急得不行,戴上虎頭帽就跑過去,攔住爹爹張手要抱。
姜三郎抱起小閨女放進揹簍背上,去前院招呼大侄子二侄子一起去鎮上。
今兒是元旦前最後一個大集,人來人往,都是採買年貨的民衆。
櫻寶站在揹簍裡,居高臨下看向道路兩旁的攤販。
賣雞鴨的,賣老鵝的,賣雞蛋雜糧的,賣野味的,賣小兒玩具的,還有賣絹布頭花的,最多的就是年符門神與吉祥燈籠,紅彤彤掛在木架子上,給灰暗的寒冬帶來一抹暖意。
櫻寶看的津津有味,不時要求老爹近前去問一問。
一個攤販將小兒玩具擺在地上,像什麼小泥豬、小泥牛、泥雞鴨,泥娃娃,還有泥老虎跟泥哨子,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都塗了相應的顏色,看起來格外漂亮。
“寶兒想要哪一個?”姜三郎問。
櫻寶搖頭,“不要。”
她對這些早沒了興趣,不過好奇過來看看罷了。
幾人呼呼啦啦擠在人羣中,各自去看稀罕玩意。
姜成姜泉兄弟倆一晃就沒影兒,急得姜三郎大聲叫喊:“你兩個別走散了,回頭我在外頭等你們一起回去!”
“知道了三叔!”姜成在人羣裡答應了一聲。
櫻寶站的高,能看到兩個堂哥在雜耍攤子前不動窩。
“爹,咱們去那邊看頭花。”櫻寶指向路邊。
“好。”
於是,父女倆開始逛路邊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