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天空先還晴空萬里,忽然就颳起大風。
緊接着烏雲壓頂,電閃雷鳴,隨之就是暴雨傾盆。
陡起的狂風將院子裡的菌棚都刮飛,家裡屋子的瓦片也飛落不少。
櫻寶與二妮紅宵都在家中,透過窗戶望向外頭。
“二哥哥不會遭雨了吧?”紅宵有點擔心。
二妮:“二哥一般午前出發,這會兒應該還在家中。”
櫻寶也挺擔心二哥會不會在回縣城的路上,萬一遇到這種暴雨可就糟了。
旁的不說,這種雷電很是兇險,若冒雨趕路,很有可能被雷電擊中。
那裴時先算是做了會好事,應該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上輩子自己偶爾聽到此事時,纔是個八歲孩子,根本不知其中兇險,只當做一個故事聽了,並無多少感觸。
現在想來,竟忽略了很多。
傾盆暴雨加電閃雷鳴,斷斷續續下來兩個時辰,在午後終於停息。
姑母與侄兒侄女幾個見雨停,趕緊出去收拾殘局。
好在家裡只有菌棚壞了,其他並無什麼損失,菌耳什麼的都已經被端進屋內。
張玉英與紅宵也沒上學,昨日就跟學堂夫子請了假留在家中。
“小郎,你別出去了,外頭還飄着雨呢。”張玉英見弟弟跑來跑去幫着收拾雜物,就讓他回家待着。
張小郎抿嘴一笑:“我不怕雨。”
一家人正在院子裡清理積水,姜成還拿着鐵鍬將院牆下的貓洞疏通疏通,好讓院子裡淤積的雨水儘快流淌出去。
正忙活着,忽然院門被人敲響,一個人在外頭高喊:“娘!娘!您開門啊!爹被埋進屋裡了,嗚嗚嗚嗚······”
姜雲娘聽出是大兒子的聲音,趕緊去打開院門,就見大兒子全身溼透,身上頭上全是泥漿,不由喝問:“你剛纔說什麼?”
張玉昆朝地上一跪,嚎啕大哭:“娘,咱家屋子塌了,爹在牀上睡覺,就就被埋進去了·····”
姜雲娘踉蹌一下,推着大兒子道:“屋子塌了趕緊找人救命啊,你跑到我這裡做什麼?”
張玉昆嗚嗚哭着,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姜雲娘從屋裡找了一把鑿子就往外跑,顯然要去救人。
姜成與張玉英見了,也趕緊拿了工具跟上,回頭還對二妮與櫻寶道:“你們留在家裡做飯,哪裡也不要去。”
二妮與櫻寶點頭。
櫻寶猶豫一下,掏出一瓶藥液交給大堂哥:“若是傷重就喝這個看看。”
姜成接過藥瓶,點點頭,轉身跟着姑母跑去。
此刻紅宵也哭了,隨後向張家跑。
張小郎遲疑着,也跟了過去。
沒一會兒,幾人到了張家,就見張家三間破屋子與兩間茅草屋的頂子全被風颳飛,其中一間茅屋整個兒趴了。
張甲原本跟小妾住在正房西屋,後來他吃五石散將身子弄垮,身體長瘡流膿,整日臭烘烘,小妾就很嫌棄,藉口要帶女兒,讓張家搬去偏房茅屋居住。
結果一場暴雨,就將屋子摧毀,張甲也被埋進廢墟里。
姜雲娘一趕到就開始刨着廢墟,邊刨邊哭。
大兒子二兒子與紅宵也幫忙刨挖,連五歲的張小郎也撿拖得動的物件拖。
再看小妾與小妾她侄女,站在正屋窗口偷摸着冷眼旁觀。
姜雲娘氣不打一處來,扒的更快。
這偏房本就是草屋,只要底下的人不是正好被房樑砸中,生還的可能還是很大。
不一會兒,靠近牀鋪位置的雜物被清理開,就見張甲一身泥水髒污的露了出來。
但他一條腿被砸中,情況很是不好。
姜成將小堂妹給的藥瓶塞給姑母,說:“這是小堂妹給的,說是若傷的重,就給他喝下。”
姜雲娘沒有遲疑,立刻將藥瓶拿過來,用衣襬給張甲擦擦臉,給他灌了下去。
張甲還算清醒,見是自己前妻來救,忍不住哭起來。斷斷續續道:“雲娘,我···我對不住你······”
姜雲娘眼淚流的更兇,連忙轉過身離開。
姜成幫忙將張甲擡出廢墟後也走了,紅宵兄妹與張小郎留了下來,給父親清洗換衣。
張甲一條腿雖然被砸中,好在之前蓋着被子,所以腿骨並沒有斷,只是被砸中的地方淤青紅腫,加上他本身就有病,看着很不好。
張玉昆與妻子實以爲父親命不久矣,便沒準備讓親爹睡牀上,而是在堂屋地上鋪一張門板,將張甲擡在門板上,給他身上蓋了一牀舊被,自己便就着手準備妝老衣。
一通忙活後,張玉昆便不再管爹,自己先去屋裡睡一會兒。
堂屋地上,張甲躺着門板,身上已經換上壽衣,靜靜等死。
結果到了第二天也沒死成。
這一整天,除了姜成給他喝的一小瓶藥,就是紅宵喂他的一碗粥,其他時候滴水未進。
更別提有人爲他請醫了。
張甲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躺了一天,忽然想明白很多事。
人到了這種時候,兒子沒用,自己以爲的紅顏知己更沒有一點真情。
一整天,紅顏知己無數次從他身旁走過,卻一次都沒有彎腰看他一眼,哪怕喂他喝口水都不曾。
而自己最嫌棄的前妻卻趕來救了他,將他從廢墟里扒出來。
那一刻,張甲瞬間後悔了,後悔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
所以當前妻救下自己,又頭也不回地離開,張甲忽然就不想活了。
他想,若自己死了,她還會再來看他一眼吧,也許還會爲自己流一次眼淚。
如此,自己便自足了。
到了傍晚,紅宵與二哥張玉英、弟弟張小郎從姜家過來,手裡端着一碗粥,還拿着一隻鹹鴨蛋,準備餵給父親吃。
小妾從屋裡出來,冷冷道:“別假心假意了,讓你爹好好去罷,他這樣兒活一天受罪一天,何苦呢?”
紅宵頓時怒了:“我爹還好好的呢,現在臉色都好很多,你不讓咱們給他吃東西,是不是盼他早死你好改嫁?”
小妾怒了,上前幾步猛地扇了紅宵一嘴巴:“放你孃的屁!”
又一指直挺挺躺在門板上的張甲,罵道:“他那樣能活?你個小賤蹄子跟你娘一樣就是個爛好心的廢物!還污衊老孃?你便是一日喂他吃八頓他也活不過幾天!”
紅宵被她一巴掌打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張玉英早已憤怒地衝出去,舉起拳頭砸向小妾,“敢打我妹妹?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