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韓夜一行人終於帶着司徒雲夢離開了青天,司徒雲夢遙望故地一眼,再無留戀,一心一意跟隨衆人穿越雙天交界處。
身後的青色神光逐漸暗淡,眼前的漆黑土層愈發深沉,衆人又遁入一片深淵之中,黑暗中時常能聽到地龍的蠕動之聲,但除了這些,更有一個頗爲優美的女聲在厚實的土層中迴盪,那聲音婉轉低鳴、飽含深情,給衆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聲音我聽過。”韓夜面色凝重地道:“我們一路從紫天上來,這聲音好像一直伴隨着我們。”
“對啊。”韓玉坐在韓夜身邊,雖然她看不清四周的動靜,卻把婉轉的女聲聽得真切,她道:“小玉沒記錯的話,這個聲音是從神樹開始的,我們沿着神樹上來,一路上這深情之聲也從沒停過。”
司徒雲夢聽兄妹倆交談,蹙着柳眉嘆了口氣,道:“那是夕瑤的魂靈之聲……她是留於碧天灌養神樹之巔的女神,只可惜爲情所困而觸犯天規,被天帝罰作億萬魂靈以滋養神樹根枝,你們在神樹上聽到的女聲,皆來源於她。”
“又是爲情所困。”韓夜沉思了一番,而後又看向倚於他身旁一臉憂鬱的司徒雲夢,執起其手,若有所悟地道:“她是爲情,你也是爲情,神靈自己尚且逃不過悲涼的宿命,更何況身爲仙子的你?對嗎?”
司徒雲夢皺着柳月愁眉,凝重地點了點頭,道:“夕瑤等不到她心中思念的那個人,而我卻比她好上千倍,不是該知足了嗎?所以,當我知道你們費勁千辛萬苦來找我時,我便不忍再讓你們深陷這段痛苦之中,如果大家都能平安,只要記住這段曾有的溫情就好了。”
“可你還是沒逃過我的魔爪。”韓夜自嘲地冷淡一笑,繼而又鄭重地道:“是我強迫你陪我們上路的,我也必要爲我們大家的將來賭上性命。”
司徒雲夢聞言,只把若蘭素手輕輕放在韓夜的胸口,柔聲道:“事到如今,還能怎樣?我不與你隨行、任你赴險,難道還要看着你將神界鬧翻天嗎?抑或是從衆神那裡聽到你殞命的噩耗嗎?與其這樣,倒不如陪着你,生死相系,自然沒有遺憾了。”
“你能想通就好。”韓夜說着,緊緊牽起司徒雲夢的手,認真地道:“所以我也聽你的,去赤天找玄女,與其逃避、不如直面宿命,雖然我們不能戰勝她,卻能讓她知道我們的決心!”
儘管司徒雲夢知道希望非常渺茫,但既然跟着韓夜上路了,原先多慮的想法也消去了大半,塵世間,還有什麼比灰飛煙滅更糟?既然不怕灰飛煙滅,何必有那些多餘的憂慮?
漸漸地,黑暗從衆人身上褪去,上方傳來一絲幽綠的亮光,綠光從神樹根枝的縫隙裡射入黑暗,指引着衆人前進的路。鐵雕低鳴一聲,迎上那綠光,綠光恰似清溪一般流淌到衆人全身,只讓衆人感覺如沐春雨、重獲新生。
在那片生生不息的綠光裡,鐵雕帶着衆人衝出了黑暗的土壤,霎時間,靈動的清風拂過每一個人的面頰,一片綠茫茫的枝葉海洋展現在衆人眼前。
碧天處於神樹之巔,也就是神樹的樹冠所在,其上擁有最爲繁茂的枝葉和最爲寬廣的春光。在這裡,神樹的枝條已然延伸到天涯海角、撐滿了碧天的下半邊天;在這裡,神樹的綠葉已然飄揚在四面八方、遮掩了碧天的大片神光;在這裡,神樹的花朵已然綻放於漫天遍地、映亮了碧天的無限春色。
神界裡,仙類能夠自由活動的地域便是神樹所包容的這四五重天,而碧天相當於下方四界與上方四界的過渡,承上接下,上有神界金宮玉殿的肅穆莊嚴,下有仙界聖山祥雲的飄逸自然。
原本神界打算在這裡大興土木,因此建了許多懸空的瓊樓玉宇、星臺月閣,而後又擔心動工太多會影響神樹的生態,便有許多建築棄之不用。留守的神靈多是用以控制神仙上下通行的守衛,他們也不曾去廢棄的樓臺整修,致使神樹的枝葉瘋長,久而久之,這些樓臺便隱沒於枝葉綠影的海洋中。碧天本就不缺乏祥雲和仙氣,那些白茫茫的雲霧時而飄散於此,與綠影白碧相交,更給深藏在枝葉中的瓊樓玉宇復添幾分神秘和隱逸。
這正是:
洋洋樹巔枝繁茂,
重重綠影葉妖嬈。
玉宇瓊樓今何在?
花遮草掩隱碧霄。
“好一派生意盎然之地啊。”韓夜望着滿天春光感嘆道。
“是啊,春光無限碧雲天,與子攜手嘆流年。”司徒雲夢一如往常地將雙手置於腹間,附和着韓夜道。
“現在纔不是看風景的時候呢!兩個笨蛋!”魔劍薛燕飛舞在夜夢二人上方,遙看神樹之巔,神樹到了頂端便再無綠葉,有的只是映着綠光的蒼天,薛燕擔憂地道:“之前我們是沿着神樹層層往上纔到了第五重天,現在神樹快到頂了,接下來我們要怎麼上到第六重天啊?”
“那個……辦法倒是有,只是有難度。”星辰撓了撓頭,頗有些忌憚地望了望薛燕,見她又要發火,這才改口道:“哦哦!其實也不難,就看運氣好不好了。”
韓夜聞言,有些疑惑地問:“此話怎講?”
星辰見薛燕沒衝他發火,這才鬆了口氣,道:“是這樣的,爲防神仙混亂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神界早已嚴格控制下層仙類的出入,爲此天帝在第五重天碧天設立了五天門,即東天門、西天門、南天門、北天門、中天門,這五方天門皆有了不起的神明看守,過了天門就有一道通往第六重天的階梯,我們沿那階梯而上,穿過炎黃法陣就能到達黃天了。”
魔劍薛燕聽了,只不以爲然地道了一聲:“簡單,早說就好了。”
星辰心想:“什麼事到了你這裡就都簡單了,你以爲你是天王老子他娘啊……?”想到這裡,他便接着道:“哪有那麼簡單啊?我不是說了嗎!五方天門雖然都通向上一重天,但守門的神將絕不是泛泛之輩,東有交泰、西有重華、南有執衡、北有定恆、中有行嵩。東天交泰神君手持狂風青雲刀,掌風;西天重華神君手持雷光紫缺劍,掌雷;南天執衡神君手持烈火朱雲尺,掌火;北天定恆神君手持寒冰玄冥戟,掌水;中天行嵩神君手持承天杏黃旗,掌土!連我這樣的神仙,平時路過五天門他們也不正眼瞧,何況你們這些蝦兵蟹將呢?”
“什麼蝦兵蟹將!你纔是呢!”薛燕不悅地爭辯道:“再說了,又沒說一定要打,還是老辦法,矇混過去唄!”
“你以爲神君是那麼好打發的嗎?”星辰無奈地道:“神君聖目如炬,首先一眼就看到你們誰是仙、誰是魔、誰是鬼、誰是人,到時再給他們解釋什麼抓魔頭上天,現在咱們手裡的捆仙繩又斷了,還能解釋清嗎?”
薛燕肯定地道:“憑本姑娘三寸不爛之舌,能!”而後她便伶牙俐齒地道:“虧你還是個有權有名的神仙,你不借着上頭的威望震一震那些門吏小卒,人家當然看不起你!待會兒到了天門前,你還說是抓了呆瓜上天定罪,我是需要馴服的妖劍,呆瓜妹是無辜而受蠱惑的凡人,小夢夢是慘遭挾持的仙子,而你則是制服魔頭的大英雄,徒手伏雕、空拳降魔,這不挺好嗎?”
“但願你的鐵齒銅牙能蒙過去吧。”星辰頗爲無奈地聳了聳肩,便繼續保持陣型,帶着大家向着上方飛,途中能見到許多下四重天常見的神鳥仙獸,但那些不過都是過眼雲煙,轉眼便逝去於衆人眼前。
過了比較漫長的一段時間,鐵雕從陰翳的巨大綠葉中衝了出來,眼前明光一閃、涼風一過,終於豁然開朗。
衆人於雕背之上低頭回望下方,下方是白綠相間的雲海與神樹之巔,瓊樓玉宇在其中若隱若現;衆人於雕背上舉目眺望四周,四周皆是無邊無際的綠光,遠方看去只有一些孤零零的懸石和星臺月閣,時而有寂寥的風自遠方出來,更添幾許莫名悲涼。
司徒雲夢端雅坐於韓夜身旁,把白蘭般的妙手一撫耳畔青絲,嘆道:“可憐了一番好天地,下方生意盎然,上方卻寂寥無常,這就是神與仙的差別嗎?這就是衆生與孤家的不同嗎?”
“下凡過自己的快樂日子去,這神仙地,不來也罷。”韓夜這麼說着,藉着美酒消着自己的愁,便牽起身旁女子的素手,望着天邊道:“我想好了,經歷了這麼多,要是我們還有命活着,我情願隨你去裡蜀山安度餘生,沒什麼不好。”
和韓夜安度餘生,這是司徒雲夢做夢都想要的,只是她太過顧忌,以至於今天就算聽了此話,她也只是心頭一動,繼而蹙着柳眉、飽含內疚地道:“等我們活下來再說吧……都是我不好,原以爲躲起來就能消除你和神界的矛盾,現在看來,命運還是在左右着我們。”
“我也是……原以爲與天相抗就是在改變命運。”韓夜望了一眼浩茫的蒼天,便看向一臉嬌羞的蘭香仙子,釋懷地道:“現在我明白了,其實你也是在改變命運,只是與我的方式截然相反。”
司徒雲夢頷首道:“爹嘆天命,大哥憤天命,受他們影響,我也不敢盲目順應天命……只是,我覺得到人間走了一遭,反而不那麼眷念天際,這是爲何……?”司徒雲夢轉首問道。
薛燕聞言插話道:“像你這樣的人就不該留在神界,浪費!依本姑娘看,你當初下凡是明智的,什麼破神仙,這不準那不準的,做得好撐死也就升個正神天官,做得不好或者一不留神還要掉腦袋,昇仙如伴虎,成神似履冰,這神仙還做個屁呀!聽姐妹的話,早點回家,老妖婆那裡咱們都別去了!”
“整個神界,就她敢這麼叫玄女大人。”星辰小聲嘀咕道。
“怎麼樣!”薛燕似乎聽到了星辰的話,沒好氣地用劍頂着他,道:“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還怕那個老妖婆?有種把姑奶奶拆了送去鐵匠那裡打鐵,神仙就可以仗着神力欺負人是不?姑奶奶偏不吃這一套!”
司徒雲夢再聽薛燕風趣講話,又不由自主地擡袖掩面而笑,聲如銀鈴脆響,而後她才頗顯擔憂地道:“燕兒說得有些道理,但玄女那裡我一定得去的,還記得我教你的仁義禮智信嗎?”
薛燕點了點劍首,道:“記得,你在蜀山思過峰上講的,你教我的我全記着呢!”
司徒雲夢柔聲道:“我若現在下凡,玄女知情必然親自追捕,若牽連其他生靈,就是不仁;我私動凡心,玄女念我一往情深不予追究,而我卻私自逃走留她受天帝責罰,這就是不義;我身爲青天花海的守護者,臨走還不與執法天神知會一聲,這就是不禮;明知玄女會追趕還一味逃避,明知躲不過太久還只顧眼前,這就是不智;玄女與我也算半個朋友,我曾對她承諾要留守於此,此刻要走卻還不讓她知情,這就是無信。”
薛燕聽了連連搖晃劍首,嘆道:“你呀!快成腐儒了你!女書呆子一個!仁義禮智信這種東西,你跟蜀山那些老頭子講講也就罷了,怎麼自己也拿來當回事呢!好生糊塗呀!”
司徒雲夢安寧地把雙手放在優美的腿股之上,頗感歉意卻又肯定地道:“雖然有些思想太過陳腐,但它包含的很多重要東西是爲人處世之原則,人間如此,神界也未必例外,我既在人間走過一遭,更須明白這個事理。與昔日恩人爲敵,背信棄義,燕兒你說,我該那樣對待玄女大人嗎?”
薛燕使勁晃了晃劍身,不耐煩地道:“哎呀!算啦算啦!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獨怕小夢夢你一人!成天說教,生怕人家不知道你高風亮節,要去都去了,不和你爭了!”
司徒雲夢唯恐薛燕受了自己委屈,流波般的玉眸裡幾欲滲出晶瑩,她便鎖着柳眉,把白袖放在胸前愧然道:“我對不起燕兒,也對不起大家,讓大家的性命做賭注,成全我一人的高潔……!”
“又來了又來了!”薛燕沒好氣地道:“什麼對不起啊,你以後不要再講了,聽着煩!”
“對啊!”韓玉也勸道:“姐姐根本不必自責,這次找玄女是我們大家的決定,沒有人不願和你去啊!”
“我可沒說……!”星辰聞言趕緊搶着擡手說話,卻見薛燕把劍尖指着他,又見韓玉把帶着些怨恨的秀目死死盯着他,他便萎靡不振地垂下手來、耷拉着腦袋道:“我可沒說我不願意……”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司徒雲夢,一行人繼續乘着鐵雕飛行,不久之後便看到了一座形如五嶽的黃土懸空山。此山巍峨高峻,四周仙霧繚繞,似仙人臥於雲中,又似黃麟眠於鴻蒙,頗爲雄奇。
星辰手指那遮天蔽日的山嶽對衆人道:“那就是中天山,又稱神界中嶽,山頂上雲海處有中天門,行嵩神君在此監察來往生靈。”
韓夜望着那神聖之山,清眸裡露出一絲驚異,便道:“果真是‘人間有五嶽,神界有五門’?”
“嗯。”司徒雲夢嫺靜答道:“常言道,泰山如坐,華山如立,衡山如飛,恆山如行,嵩山如臥,今日見這碧天中嶽,果真如此。”
韓玉點頭道:“聽這交泰、重華、執衡、定恆、行嵩,不正是五嶽之名嗎?八門陣裡說‘天有八風,地有八方’,玄元心經裡又說‘神有九天,人有九境’,如今來碧天一看,倒真像哥哥所說,‘天有五門,地有五嶽。’”
衆人都想去神界的中嶽上一觀,便飛了過去,但飛過山頭到了雲海之中,卻不見什麼天門和階梯,只見一片光禿禿的黃雲之海。
“這就是中天門?”薛燕不以爲然地道:“鳥都沒見着一個!”
星辰正要開口解釋,這時,下方高大的山嶽中開始迴盪起一個沉重蒼老之聲,道:“汝等是何人啊?”
星辰不敢大意,忙面朝雲層中央拱手拜道:“行嵩前輩,小神便是星辰,今日有公務在身,正要帶着這些生靈上到赤天,麻煩你打開中天門,放我等過去。”
“嗯?”下方山中的迴音漸漸變近,接着,一道神聖黃光從中嶽山巔轟然而出,衝入衆人腳下的雲海,雲海翻騰形成漩渦,一個上身是人、下身是霧氣的黃面大神從漩渦中升了起來,他高三丈,肩披麒麟黃袍、手執承天杏黃旗,眼裡綻黃芒、身後顯祥光。目光如炬的他只把在場的人掃過一遍,便道:“一個後天之魔,名韓夜;一個先天之仙,名蘭香;一個因癡而亡之鬼,名薛燕;一個因執念而返天之人,名韓玉,加上星辰小神,天地六界,獨佔其五,不簡單。”
“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魔劍薛燕不滿地心想:“唧唧歪歪了這麼久,放行還是不放呀?”
“當然不放!”行嵩神君把聖目望向薛燕,忽而怒叱道:“本將乃五門神君之一,五神君皆識得讀心術,汝心裡在打哪些詭詐主意,以爲本將不知!汝等魚龍混雜之輩,擅闖天門,殺無赦!”
“你倒挺神氣,還本將本將地叫自己……結果還不是個看門的?”魔劍薛燕心裡咒罵着這個天門神君,言語卻頗爲恭敬地道:“您就是中天門的行嵩神君啊?久仰大名。關於我們擅闖天門這件事,其實是有隱情的,你先聽我……”
薛燕還沒把話解釋完,行嵩神君卻將承天杏黃旗對着薛燕一揮,道:“長舌多嘴的女鬼!暗地褻瀆本將還敢巧言令色!落!”
行嵩神君的“落”剛出口,薛燕忽而感覺劍身一沉,唰啦一聲便從雲端落了下去,轟然砸在中嶽的山巔之上,登時山頂塵土飛揚。
“燕兒!”司徒雲夢花容失色地驚呼道。
韓夜望了一眼下方山頂上飛揚的塵土,有些憤然地質問行嵩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哼!”行嵩神君手持承天杏黃旗道:“她心中褻瀆神靈,按律該打得魂飛魄散,現將她封入山中,聽候赤天衆神發落!”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薛燕再怎麼巧舌如簧也和這等蠻橫的神靈說不通,而韓夜本還打算說服行嵩神君放他們過去,誰料這神君十分不講情面,竟如此對待薛燕,這讓一向冷靜的韓夜也有些怒火中燒,手底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行嵩神君見韓夜對他怒目而視,便道:“汝這是什麼眼神?十地羣魔無不憎惡神靈,汝也是其中一個,給本將下去!落!”
說着,行嵩又把手中杏黃旗朝着韓夜一揮,韓夜猝不及防,只覺腳底繫了兩個百萬斤的巨石,身體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便不由自主地從雲端落下去,砰然一聲撞在了雲海下的山上,前塵未落定,新灰又揚起。
司徒雲夢和韓玉見韓夜被行嵩的怪招打落進山中,此刻奄奄一息,她二人不禁也頗爲擔心,行嵩神君看出她們的想法,便把杏黃旗也朝着她們一揮,道:“這麼想看他,也一起下去!落!”
行嵩說罷,司徒雲夢和韓玉只覺腳底一沉,二女皆是倏地一聲便莫名其妙地朝着雲端下方落去,司徒雲夢在這種緊要關頭反倒沒想着自己,她一把抓住韓玉的胳膊,將其摟到自己的香懷之中,而後二女才雙雙墜地,砰然一聲,又激起一陣塵土。
韓夜見司徒雲夢和韓玉也掉到了中嶽山巔上,心中甚是緊張,便想向她們靠近,怎奈整座山似乎受了承天杏黃旗的作用,山上的每一寸土石都在吸附着衆人,令衆人的身體一點點陷入岩土之中,更別提起身了。
星辰見行嵩神君連番把人打落到山上,便是神仙也無法忍氣吞聲,他怒視行嵩道:“行嵩!我念你是守護天門的神將才好言好語與你說話,現在你竟如此對我的同伴,這是何意!”
“哼!”行嵩冷冷瞥了星辰一眼,道:“星辰,本將乃是在幫你,你豈能不知好歹?韓夜和魔劍本是魔物,私闖神界就該誅連九族;韓玉一介凡人爲虎作倀,起碼也要打散魂魄、令她永不超生;蘭香跟着這些人不明善惡、擅離職守,須打入輪迴,下世做牛做馬!你竟還跟他們有什麼糾葛,糊塗!”
星辰聽了行嵩所說的懲罰,不禁身體都有些顫抖,而後他才定了定心神,微微垂頭問行嵩道:“這麼說,你確實是幫了我,讓我將功折罪、不受責罰,也保住了神界的顏面。”
“到底是計蒙殿下跟前的紅人,還算識相。”行嵩說着一改臉色,笑道:“神魔自古不兩立,你若能棄暗投明,我們還是同僚。”說着,行嵩便要下到那中嶽山上,邊下還便道:“這些人就先由本將收監,到時送交赤天便沒你的責任了。”
“是嗎?你還真替我着想啊……”星辰緩緩擡起頭來,星眸裡綻出熊熊的火焰,他道:“可我爲什麼覺得,你們這些仗勢欺人、是非不分的神靈越來越叫我討厭了呢!”
行嵩神君懷疑自己聽錯了話,回過頭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望着星辰,道:“你剛剛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和神界作對嗎?”
“你這個迂腐張狂的爛神,憑什麼代表整個神界!”星辰發覺自己從未如今天這般充滿勇氣,憤怒使他忘記了怯懦,只見他把手一指行嵩神君道:“韓哥雖是魔,在我心裡卻比你們這些自詡不凡的神靈偉大百倍;蘭香雖是仙,在我心裡卻比你們自稱衆生平等的神靈仁善千倍!還有,那個凡人姑娘今後我也打算一直這麼照顧、守護她!”
“所以呢……?”行嵩冷漠無情地盯着星辰,忽而怒聲叱道:“所以你就敢藐視神靈?背叛你的故鄉?”
“我並非藐視神靈,也並非違背衆生的意願,只是自我遇到了這些所謂的妖魔凡人,才明白什麼纔是真正的仁義。”說着,星辰便張開右手,於右手上化出角龍弓來,他道:“我想,就算計蒙殿下在這裡也不會反對我的做法。他們是重情重義的良善之輩,我既帶他們到這裡來,就要保護他們平平安安地回去!”
行嵩神君把雙手環於胸前,聽星辰說完這番話,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自詡仁義的小神仙啊,你可知,天地是無仁的!”說着,行嵩神君手上承天杏黃旗一揚,下方整座中天山都發出巨響,無數碎石從山體裡崩落掉到更下方的神樹枝葉裡,中天山的吸力驟然加大,彷彿要把韓夜等人都吞進它的肚子裡去一般!
韓夜只覺渾身如同散架,但司徒雲夢的情況比他更糟,爲了保護韓玉不受傷,她幾乎是用一個人的身體在抵抗兩個人所受的壓力,因而此刻已是刺痛入骨、強痛鑽心,除了緊閉着玉眸和鎖着柳眉,再無其他可想。
“姐、姐姐……”韓玉看司徒雲夢如此保護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受於中天山和杏黃旗的壓迫,她一介凡人又能做什麼?
“可惡!”星辰朝着行嵩拉開了弓,左手上聚起一股箭形靈氣,他怒喝一聲,將手中的靈氣箭射向行嵩,道:“吃我一箭!彗星襲月!”但聽嗖地一聲,靈氣箭驟然劃破長空,在空中捲起一陣兇猛的寒冷旋風,那模樣正似襲月的彗星一般。
“你不會以爲你打得過我吧?自不量力的小神。”行嵩神君不慌不忙地一揮手中的承天杏黃旗,身前便凝成一道堅固土石形成的巨牆。
“所以我沒打算攻擊你。”星辰自信地一笑,卻見那彗星箭衝到行嵩神君面前時突然拐彎,向下對準中嶽山巔衝去。
“什麼!”行嵩神君頗感意外,卻見那彗星箭轉彎後徑直射入中天山的山體裡,但聽一聲悶響,中天山一陣動盪,而後吸力頓消、恢復平靜,韓夜等人也因此不再受杏黃旗和中天山的壓迫,得以喘息。
行嵩眼見星辰用這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解救了韓夜等人,不由勃然大怒,便揮手朝星辰打出一道神靈氣波,道:“和神界作對,無論你是誰都死路一條!”
星辰把雙手護於身前,硬着頭皮擋住了那靈氣波,人卻被力道不斷往後退去,他咬牙道:“死路一條就死路一條吧!反正我也做了承諾,再不離開她了,也再不膽小懦弱地混日子了!”
“那就如你所願!巨巖之拳!”行嵩大吼一聲,抓着杏黃旗的右手忽而變成一個龐大的石拳,石拳在朝着星辰打去的過程中不斷伸長變大,等快速攻到星辰面前時,那石拳竟如同山一般巨大,轟然一聲便把星辰擊飛出去!
那邊廂,就在星辰鼓起勇氣和行嵩神君相鬥之際,一個身穿深藍俠裝的男子緩緩從土石裡爬起身來、仰望天空,對身旁也是剛剛飛起的魔劍道:“燕兒,還能動嗎?”
“這話該本姑娘問你。”魔劍甩了甩身上的泥土,對韓夜道:“想不到連小神仙都那麼勇敢,我們可不能讓他孤軍奮戰啊!”
韓夜望了一眼不遠處剛坐起身、嬌喘吁吁的司徒雲夢,想起她身邊還有韓玉照顧,便暗自點了點頭,對薛燕道:“那就走吧,解決了那神君再說。”
“這次乘着本姑娘上去!短程之中,御劍更快!”魔劍薛燕義不容辭地說着,便橫於韓夜身前。
韓夜沒說什麼,只輕輕跳到魔劍上,魔劍載上了韓夜,而後便飛快地衝向雲端,徒留下韓夜的一縷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