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垂目默思,眼眶微現水光,似是想到了什麼往事,觸動心絃。
天舞悄聲走上前伸出玉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髮,像是安慰可憐兮兮的小貓一般。
魅不由破涕爲笑,但是想到此刻情形,卻是心神一凜,急道:“天舞姐姐,我們現在要幫着山莊打退魔僧他們嗎?”
天舞一聲輕笑答道:“這個不用你擔心,自有他們出手,我們不必添亂就好啦。”
說罷她偏頭向葉青的背影望了一眼,最後一句話似是說給他聽的。
魅跟着她的目光回身望去,見葉青正佇立河邊,凝神觀戰。
她想到適才對方表現出的實力,確實非常強大,心下稍定。
此時天色越加昏暗,寒風吹襲,氣氛壓抑。
葉青這邊的交戰結束快的出乎意料,湖對岸的血鷹與魔僧對這邊的狀況均是驚疑不定,停手默思。
無提望着魔僧,雙掌合十道:“大師若知難而退,保證不再踏足夜色山莊,今日可免一場干戈。”
魔僧聞言微笑問道:“小和尚氣度不凡,你在哪座寺院修行?”
“小僧自幼在菩提寺出家。”無提恭聲答道。
“哦?”魔僧聞言卻是面色微凝,眼角笑意更濃,“原來是佛門聖地菩提寺,失敬失敬!”
無提見他嘴上十分客氣,似是一片真心仰慕,心下卻是對魔僧的態度有些疑慮。
這些話從這位外號魔僧的人口中道出,不免要打個折扣,甚至是截然相反亦有可能,果真如他所言嗎?
無提正在暗自揣摩對方的想法,卻聽魔僧接着問道:“菩提那個老傢伙想必還未死吧?”
這話可是頗爲不敬,無提面色微肅,目注對方,朗聲回道:“家師身體無恙,閣下難道與菩提寺有什麼過節嗎?”
魔僧並不答話,只是嘴角浮現一縷意義不明的詭秘笑容,自顧說道:“菩提寺中都是些得道高僧,佛法深湛,我可沒資格跟貴寺有什麼過節,只是神往已久,無緣得見而已。”
無提聞言一怔,對方言外之意似是想拜會菩提寺。但對方既是魔教之人,無提更怕對方心懷不軌,會對寺中師兄弟們不利,自己也不願邀請對方。
正在此時,天上忽然開始零星地落下豆大的雨點。
雨勢迅速變大,一場冷雨終於傾盆而下。
衆人運用內力在體外形成罡氣護罩隔絕雨水,雖然此舉會微微加快內力消耗,但若被雨水沾身,同樣也會影響到戰鬥中的動作。
哪怕是極其微小的影響,也有可能對戰況帶來巨大的變化。
葉青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體驗到下雨,身周的雨水在他頭頂上空自行繞開,如撐傘般緩緩落在他身後。
他目中閃過一絲訝異,一閃即逝,只因他並未運功控制水滴,雨水是自行繞開不令他的衣衫沾溼。
彷彿雨水是聽見了他的心聲,而自發避開了他。
葉青無暇細思,卻見血鷹忽然隨着腳下黑鷹俯衝而下,落在樹梢,和魔僧站在一起,他輕笑着對魔僧道:“大師怎麼和這些小輩聊起天來了?這雨夜又冷又溼,我們合力解決他們好回去交差呀。”
東方星河亦隨之落下,站在無提與夜歌行身旁說道:“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你這隻落湯雞,難道準備落荒而逃嗎?”
他後一句卻是對血鷹說的,血鷹的身上雖然未見任何水滴,但是他腳下的黑鷹翅膀邊緣卻在緩緩滴着水。
血鷹只是望着東方星河不住冷笑,目光冰寒銳利:“我好心留你一條狗命,你卻得寸進尺,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血鷹口頭逞兇,目光卻更多的落在魔僧身上。
魔僧只是站立在原處一步未動,淡淡地望了血鷹一眼,道“小老弟何不加把勁兒,把他們全都給料理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呀。”
血鷹心下不屑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暗想:我還不是怕你這老傢伙背後捅刀。口中卻是恭聲回道:“魔僧是教中的前輩高人,在下還是懂得一點尊老愛幼的。”
魔僧不置可否,衆人見他們二人相互推脫挖苦,似是意見不和,均是心感奇怪。
東方星河正欲主動出手,忽聞身旁傳來一聲震天巨吼。
這一聲巨吼把衆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
卻見那一直被衆人忽視的赤身巨人忽然仰天怒吼,神態猙獰至極,狂態畢現。
衆人不知巨力爲何忽然再度發狂,但心底都覺得事有反常,均是微微後退,靜觀其變。
巨力方纔雙目已毀,一時像個無頭蒼蠅般肆意發泄,東奔西躥。
此刻他通體赤紅的龐大身軀鼓脹欲裂,駭人肌肉盤根錯節不住顫動,筋肉宛若遊蛇般在體表奔走,頗爲滲人。
巨力的神態仿若極爲痛苦,一聲巨吼之後便站在原地急促喘息,但他身體上的異變仍未結束。
葉青也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巨力的異常,忙運轉起月華之瞳凝神觀望,只見巨力的體表漸漸有赤紅色的氣霧冉冉升起。
葉青眉頭微皺,忽然目光一凝,視線隨着紅色氣霧不斷向上,望向無盡高空。
隨着雙瞳驟縮,他的視線不斷上升,隱約見到極高遠的天際似有一個小黑點。
葉青聚氣于丹田,身化輕煙無聲無息間於原地消失。
除了身後的天舞和魅猝然一驚,對岸的魔僧幾人注意力被巨力所擾,一時未曾發現。
葉青的身軀不斷拔高,御風破雨,在昏暗的大雨中迅若鬼魅。適才他注意到巨力頭頂的雨滴與別處不同,在東方星河幾人交戰之地的上空雨水裡有極淡的紅色,頗爲詭異。
那顏色極淡,融入雨水中幾乎無形無色,若不是葉青凝神注目觀察,也多半會忽略過去。
隨着他身形不斷閃爍,地面上的衆人已經越來越小。
如此不知升至多高,那黑點已越加清晰,他的目光微凝,只見一隻渾身漆黑的怪異大鳥在雲層間盤旋,而它的爪子裡還抓着一個白瓷瓶。不斷有紅色的液體從瓶口緩緩流出。
那紅色液體十分古怪,遇水即化,一小滴落入雨水中便擴散成一大片。
怪異的巨鳥和藥水,想必就是地面上巨力異變的原因。
葉青無暇細思,只覺不能讓它再繼續下去。
那巨鳥看見葉青忽然現身,似是一驚,雙翅一展,怪嘯一聲,就要俯衝抓向葉青。
它這一使力,爪中的瓷瓶被捏碎,紅色液體傾瀉而出,竟化成一片紅霧。
這鳥行爲古怪,紅霧更是蹊蹺,葉青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只聽一聲劍鳴,一道驚虹般的劍氣如電疾射。
那巨鳥俯衝而下,直直撞向鋒銳無倫的劍氣。
一瞬之間,巨鳥已被一分爲二,高空之上驀然爆出一股血色煙花。
葉青還劍歸鞘,伸手一招,漫天血雨凝頓半空,他將巨鳥的屍首和着血雨一同遠遠拋出,毀屍滅跡。
眼下巨鳥捏碎的瓶中藥水已盡散入雨中。葉青覺得還是不要讓雨水再次落地的好,連忙飛速下降,一路引着雨水在身後聚成水龍,再遠遠的引導它們直直落入下方的長河。
做完這些,葉青回身向下,直往落星湖畔墜去。
葉青再次回到原地時,暗自調息。
天舞看到他忽然出現,心下稍定,急問道:“你去哪裡了?”
“天上,剛纔那裡有點古怪……”葉青正待細說詳情,忽然面色一僵,指着湖對岸,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那玩意是?”
“哦,那就是剛纔的紅色巨人啊。”天舞回道。
葉青雖已有猜測,還是覺得眼前的事態有些詭異。
方纔還是紅色皮膚的巨人,現在已經面目全非,在東方星河幾人面前的是一隻比方纔還要大一倍的龐然怪物。
四足四臂,渾身還冒出根根鋒銳的猙獰骨刺,在原先是頭部的地方此刻生着一隻血色巨目。
它已經完全喪失了人形,被它的血色巨目盯住,似乎會在心底產生不可抑制的恐懼。
此刻這個怪物已經敵我不分,速度和力量比最初時更快、更強。
血鷹和魔僧已遠遠避開,躲在一邊,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心中瞭然:鬼婆果然還有後招。
但是東方星河他們勢必不能讓這隻怪物在此肆意破壞,正在設法將它引去別處。
三人將身法運至極限,閃避之間已經頗爲驚險。
此刻的巨力舉手投足之間無不蘊含難以置信的沛然巨力,在它身周狂風呼嘯,被拳風震散的雨滴也迅若飛蝗,大地不斷傳來隆隆震響。
巨力再次大發神威,葉青心神一凜,已準備援手,心下急思對策。
一道瘦小的身影裹在斗篷裡緩緩自林中走出,魔僧訝然回頭,看着來人,輕笑道:“還是鬼婆厲害呀!”
血鷹無動於衷,似是對魔僧這句馬屁有點反感,微微挪開一步。
此刻他已站在地上,他腳下的黑鷹適才受紅色藥水的影響狀若癲狂,被他放出去發泄藥力去了,不過這藥力以這隻黑鷹多半是承受不了,只怕最後會爆體而亡。
他雖被鬼婆的藥損了一隻代步黑鷹,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一隻鷹他還未看在眼裡,不值得計較。
鬼婆注目場中情形,一一看過東方星河等人,又移轉目光望着湖對岸的葉青,待看到他身後的魅,卻是目露疑色。
過了片刻,只聽她道:“巨力的藥效差了些,還得勞煩你們二人出一點力。”
魔僧笑着道:“好說,好說,等這三個小子氣力弱了,憑血鷹小老弟一個人便足以輕鬆滅掉他們。”
血鷹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魅悄聲走到葉青身旁,低聲道:“鬼婆已經現身了,她善用毒,千萬不要靠近她,也不要碰她的東西。”
她語氣十分鄭重,得她細心相告,葉青微微點頭,思慮片刻,還是說道:“天舞,你們兩個先回山莊吧。”
“怎麼?這就想趕我們走啦?”天舞輕聲一笑,“還是說,你以爲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
“當然不是……”葉青支吾了一下。
“而且,你莫要忘了,你若是有什麼萬一,我身上的毒可還沒解呢!”天舞漫不經心地隨口道,又輕輕拉着身旁的魅,嫣然一笑,“現在又多一個啦,所以我可不能看你稀裡糊塗的就莫名死掉。”
葉青啞口無言,卻不由失笑:“放心,那你們在此稍等吧。”
說完,他縱身躍過湖面,遙遙望着在雨中佇立的鬼婆、魔僧、血鷹。
三人見葉青飄然落地,神色各異。
葉青在原地待了片刻,見他們並無立刻動手的打算,移目看向巨力與東方星河他們的戰況。
他們三人雖然盡力守禦躲避,目前並無負傷,但若內力體力消耗甚劇,會影響到接下來的戰鬥。
葉青脣舌微動,施展傳音入密對他們輕聲道:“小心些,將這怪物引向湖邊。”
東方星河三人同時聽到葉青所言。
東方星河對夜歌行道:“夜師兄先退後吧,去青弟那邊匯合,這邊交給我倆就行。”
“好,你們倆千萬小心。”夜歌行知道現在不是謙讓託大的時候,自己內力消耗甚巨,身法已受影響,若是直面巨力,難保全身而退。
夜歌行乘機抽身飛退,來到葉青身側,向他微微頷首示意,靜心默默調息。
東方星河與無提二人展開輕功,身化輕煙,迅快如電,將巨力緩緩引向湖邊。
鬼婆一直在靜觀對方應對之策,見夜歌行抽身而退,立刻明悟過來,悄聲對身側二人說道:“別讓他們得逞,現在你們一齊動手。”
魔僧聞言卻是輕輕一笑,道:“我的功夫嘛,有自己人在身邊難以發揮實力,且讓血鷹小老弟先去會一會這位少俠吧。”
血鷹對這個安排自無不可,他也不答話,姿態隨意的向葉青走了幾步,一雙銳利兇狠的鷹目一眨不眨地緊盯着葉青。
葉青坦然與其對視,神態自若,嘴角浮現一絲笑意,道:“我還以爲你們會直接逃跑呢。”
血鷹哈哈一笑,繼而神色一冷,不屑道:“都是哪裡來的小子,盡會扯些口舌之利。”
“我叫葉青,如果你們今日僥倖未死,記得以後報仇要找對人。”說着葉青將目光淡淡地掃過血鷹與他身後的魔僧和鬼婆。
隨着葉青話音剛落,天地間傾盆而下的急雨驟然一頓,凝於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