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的風,震耳的雷聲,正好掩蓋了夜行人的聲息。
白衣人距離孟平川的書房已不足兩丈,他已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劍尖直指窗影上孟平川的咽喉,鋒利的劍刃在燈光下泛着烏光,彷彿一條要噬人心血的毒蛇。
白衣人的身形如流星般向前射去,長劍已將洞穿窗紙刺入孟平川的咽喉,忽然斜刺裡一道白光疾飛而來,“叮”的一聲,白衣人的身形已斜斜飛了出去。
這一聲響,驚的孟平川猛的從房中衝了出來,大吼道:“什麼人?”
燕南飛和白衣人相對而立,彼此凝視着對方,白衣人的確是他們早上見到的那人。
江上飛不知何時已來到碰了孟平川的身邊,道:“這件事稍後再向孟大俠解釋,請稍安勿躁。”
閃電還在接連不斷的閃過,隆隆的雷聲連綿不絕,隨着一聲悶響,瓢潑般的大雨從天而降。
燕南飛的眼睛更亮,他已感受到了白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越來越強,白衣人的眼睛似乎在發光,他似乎因爲遇到了一個和自己相當甚至武功高過自己的對手而愈加興奮。
兩個人一動不動,彷彿兩尊廟中的雕像,任憑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頭上的雨水順着髮梢流過眼睛,但他們的眼睛仍然眨也不眨,反而睜得更大了。
一道刺眼的閃電在他們的頭頂劃過,忽然,白衣人動了,身形一閃,一道白光疾刺而來。
燕南飛右手一抖,劍已出鞘,身形一展,向前撲出。
兩個人就像兩隻矯捷的獵鷹,撲到了一起,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起伏交錯,劍光白練般翻飛,耀人眼目,長劍相擊,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他們的身形愈來愈快,兩道身影已化爲了兩道交錯在一起的光幕,落在他們身上的雨點全部四射而出,竟似在他們的四周布上了一道隱形的屏障。
孟平川站在檐下,看着交手的兩人,只覺得手腳似乎都已有些冰冷,自己要是對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要取勝恐怕都已無望。
突然一聲清脆的“叮”聲響過,一道劍光向牆外飛去,燕南飛和白衣人的身形瞬間停止,燕南飛的劍尖停在白衣人咽喉前兩寸處,白衣人雙手垂落在身側。
白衣人臉上一片平靜,連眼神也沒有一絲波動,彷彿不知道他的面前正有一柄隨時可以刺穿他咽喉的長劍。
走上殺手這條路,這樣的結果本來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過不知道這一刻究竟什麼時候纔會到來。
他常常會想,當這一刻到來的時候,他到底會想到些什麼,會想到自己的父母,還是朋友,又或者是自己曾經要過的女人和自己賺的花的財產。
現在這一刻終於來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覺得以前聽人說的人死前會想到很多事情的說法並不是適合所有人的。
他靜靜地看着燕南飛,等待着那一劍刺過來,他想知道當劍鋒刺入咽喉時會是什麼感覺。
可是他並沒有等到這一刻,因爲燕南飛忽然收起了劍,劍已入鞘,就意味着他已不會在動手殺他。
白衣人怔住了,他不明白,燕南飛爲什麼不殺他,他本已料定自己必死無疑。
他帶着一臉的疑惑與驚訝問道:“你爲什麼不殺我?”
燕南飛淡淡道:“我爲什麼要殺你?”
白衣人再次怔住,過了半晌,才道:“今天你不殺我,將來有一天若有人請我殺你,我還是會動手的。”
燕南飛道:“我知道。”
白衣人道:“你還是不殺我?”
燕南飛道:“我說過,我爲什麼要殺你。”
白衣人不解,道:“那你爲什麼要阻止我?”
燕南飛道:“因爲我還不想讓他死。”
白衣人不由苦笑,道:“你真是個很奇怪的人。”
燕南飛淡淡道:“我的確是。”
白衣人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有什麼事嗎?若是沒有,我要走了。”
燕南飛道:“有一件。”
白衣人等着他說下去。
燕南飛道:“你到底是誰?“
白衣人道:“你想不到?“
燕南飛道:“你帶着人皮面具。“
白衣人笑了笑,道:“好眼力,果然不愧是燕南飛。“
他在脖子下一摸,隨即一張精緻的人皮面具已提在他手中。
燕南飛看着白衣人的臉,這是一張白玉一般的臉,精緻的五官,整個臉上看起來那麼勻稱,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沒有一絲瑕疵。
燕南飛看着這張臉,腦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聽說最近江湖中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殺手,人稱玉面殺手,年紀不大,但武功很好,已殺了不少成名英雄。“
白衣人笑道:“你竟然還聽說過我。”
燕南飛道:“你的武功的確很好。”
白衣人道:“可惜我還是打不過你,但能敗在燕南飛手裡,我也認了。“
在這一刻,他們的眼神忽然都變得柔和,他們的心裡,忽然都有了一種不尋常的相惜之情。
或許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豈非都是同樣的人,同樣是劍客,也同樣會爲了生存而殺人。
燕南飛忽然問道:“你是柳葉的人?“
白衣人道:“我只是一個靠殺人吃飯的人。”
燕南飛眉間忽然閃過一絲疑惑,但只是一閃而逝,隨即道:“只要有人出錢請你,你就殺人?”
白衣人臉上忽然露出一股傲色,道:“我從不免費殺人。”
燕南飛道:“我明白了,你走吧。”
白衣人笑了笑道:“有機會我一定請你喝一杯。”
燕南飛竟然也笑了,他笑道:“你也喝酒?”
白衣人道:“一個人若是連酒也不喝,那他的人生豈非太無趣了!”燕南飛承認。
他又道:“但這個世上,值得我請喝酒的人,還沒有幾個。”
燕南飛道:“看來我豈非榮幸極了。”
白衣人道:“的確是的,再見。”說完,他已向牆外掠去。
燕南飛望着白衣人離去的身影,怔怔的出神。
江上飛看着白衣人離去,什麼話也沒說,因爲他知道,燕南飛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他正要招呼燕南飛趕快回到屋裡,忽然見燕南飛身形猛的一轉,劍已揮出,劍光化作一道白練斜斜一劃,幾點金光無聲的落地。
燕南飛已借這劍劃之勢,斜刺裡疾飛向左面的房頂,藉着昏暗的燈光,依稀可見房脊上一個黑影一閃即逝,燕南飛的腳尖剛點上瓦片,身形忽然又向右疾飛而去。
就在他的腳即將踏上房檐時,一篷黑影忽然迎面而來,燕南飛憑藉多年的經驗,已看出這篷黑影正就是江湖人常用的毒砂。
毒砂來勢迅疾,距離燕南飛也本就不遠,而燕南飛正處於半空,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更沒有借力之處, 就算江上飛就在旁邊,恐怕也已無能爲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