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老頭整了整神色,眼睛仔細盯着陸然臉上的變化。
陸然,這下有點相信老先生的手段了。岳父大人中毒將歿的事情,這世上除了自家人,就只有範坤一人知道。範坤是不可能提前告訴老頭的,所以,這老頭竟然猜對了,實在有點厲害。
不過到現在,陸然當然還是沒有徹底相信老頭子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相信那套說辭。在他看來,剛纔這一番話應該是純粹的猜測,就像其他算命先生經常用到的那樣,說你家裡誰誰誰有病。
只不過此老頭或許手段比較高明,或許膽子比較大比較自信。嗯,一定是這樣。
他依然很爽快地承認了:“老先生果然厲害。不錯,我家中的確有親人重病在牀。那你剛纔說的其二,是什麼?”
老頭低下頭,輕嘆一聲,自己喝了那杯龍鬚茶,又緩緩道來:“這其二,指的自然是陸公子自己。公子骨骼正而奇,奇而中,中而衡,乃是罕見的六儀之相。”
“嗨,你直接說,別整這些沒用的。”
“呵呵,不急,不急。這看相之術,卻是門因勢利導水到渠成的學問。陸公子目光柔韌,心氣溫和,應彖卦之勢。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當然,這是後話。陸公子如今眉宇承蒙,接蒙卦之勢,十日內山下有險。”
“山下有險?”
陸然聽了又是一愣,跟範坤相視一眼,心裡這下真有點波瀾升起。要說我十天內有險,不說具體點,我還當你識趣,知道收斂。可直接蹦出一句山下有險,這就有點玄乎了。
這老頭跟他們素未謀面,就算有聽說他們昨天拆臺子的事情,也不可能知道他買了寒冰犬之後要去洛神山啊。去洛神山的事情,就是昨天那三個林妹妹,他都沒說。
咕!
陸然嚥了一口口水,第一次,對算命先生起了一點算不上敬意但絕對佩服的心情。
雖然他骨子裡還是覺得這老頭只是個江湖騙子,覺得對方不可能真有神奇手段能“算”到他接下來做什麼事,但不得不說,能點出山下有險,這相當厲害的。
好,那就再逼狠一點,看你究竟是真知道,還是假猜測。
“老先生何出此言?我十日內怎麼會山下有險呢?難道過幾天我要到山裡打獵,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老頭笑了笑,但這一次的笑,比起前面那些,有所不同。這一回,他笑得很不知恥,還伸出了手。
“陸公子,天機難窺,半仙亦有壽終之時。你若是心誠,資助點棺材本,老夫就給你指條明路。”
呵!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還以爲是個兩袖清風的慈善家,原來也是個騙 錢的老頭兒!早就看穿你了,現在倒好,我沒說你就自己露餡兒了!
所以陸然乖乖按照對方桌子上貼的價格,給了一百兩銀子。算命先生嘛,出來混當然也是爲了混口飯吃,既然今天給他費了這多口舌,收點費也可以理解。
當然,最關鍵是這老頭還真戳中陸然心裡的點了,他現在很想、極想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他要去山裡的,然後說的“指條明路”是什麼。
老頭收下銀票,笑得可開心了。不過當他擡起頭面對陸然的時候,笑容卻很反常地迅速消退,神色竟變得嚴肅,或者說沉重起來。
“明路有三,分生路,殘廢路和死路,公子要哪一條?”
倆人聽着楞了一下,頓時哈哈大笑。
“哎喲臥槽,老頭兒,你真會搞笑。殘廢路?死路?這也叫明路?……誒唷,肚子都有點疼了……”
老頭沒吱聲,只繼續泡茶,等他們笑完。
陸然笑完了,揉了揉痠疼的腮幫子,順水推舟:“那老先生,這三條路我都要,行不行?我就是想看看,死路和殘廢路是啥子。”
啪!
老頭突然在桌上輕拍一下,神色竟然有點生氣了:“陸公子,生死,天地之大也,豈能兒戲?生死之路,未見者繁,見之者一,只能選一條。生路五萬兩,殘廢路三萬兩,死路,一萬兩。”
“噗!”
真是很抱歉,倆人又笑噴了。尼瑪,生路幾萬兩就算了,殘廢路還要三萬兩。殘廢這東西,說起來也算是生路中的一種吧,你開個價還說得通。但是,死路還要一萬兩,這是什麼意思?
良久,陸然終於止住笑意。不能再笑了,再笑腹肌要暴漲了。
“老前輩,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爲什麼死路還要一萬兩?”
老頭呷了一口,神色早已平靜如水。他擡起頭,大手一揮,指了指街上芸芸衆生。
“世間之人,往生不息,但終不過死路一條。死者,有千萬之法,或毒、或病、或兵、或溺,不可詳數。不同死法,其苦痛不一。我這死路之爲明路,是顯路中苦痛最輕者,故也要收費。”
陸然點了點頭。本來以爲是個笑話的事情,聽老頭兒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道理。只不過,前提是算命先生真有預知能力,要不然,那也不過是忽悠人的把戲罷了。
“好吧,既然明路只能選一條,那老先生還是給我指條生路吧。”
說着他果然掏出五萬兩票子,遞了過去。
關於花錢買生路這一點,陸然的行爲讓範坤有些驚訝。雖說五萬兩不是個大數目,尤其對他這種王族成員來說不算什麼。但對目前的陸然而言,肯定是個不小的數目。
難道陸然真的相信眼前這個一嘴黑牙,皮膚乾癟的老先生,是個“賽半仙”?真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一定能給他指條生路?而且在那之前陸然一定會在山下遇險?
對陸然而言,其實這並不是什麼相不相信的問題。即使到了現在,他也還是不認爲老先生就是個活神仙,肯定只是個技藝高超的騙子而已。只是,他的好奇心被釣起來了啊,他現在真的很想知道對方到底知不知道他要去洛神山。
萬一對方說什麼山下有險,只是瞎蒙的呢?也許換一種方式來過,對方說出來的可能是“海上有險”,或者“城中有險”呢?
一顆好奇心值不值五萬兩?值!
老頭兒收了票子,那嘴巴,都快笑歪了。不過當他再次擡頭看向陸然時,臉色依然很快變得沉重起來,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演戲的天分。
“陸公子,生路難窺,非老夫一人能成。還請在紙上寫下‘生’字,老夫自當爲你釋疑。”
說着他遞給陸然一紙一筆。陸然笑了笑,二話不說,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生”字。這字,沒啥特別的,就照他多年來的書寫習慣寫出來,和以往並無不同。
老頭兒拿起紙,認真端詳,首先就被陸然“狂放不羈”的字體風格給嚇了一跳。之後老老實實觀摩,一會兒看天,一會兒看地,一會兒看柱子,沉思良久。
“老頭兒,我說你錢都收了,還裝什麼裝?趕緊的,我們還有事。”範坤不耐煩地說道。
老頭沒搭理他,自顧取了一張紙條,用小毛筆在上面寫了點東西,然後捲起來,用細繩子紮好,遞給陸然。
“陸公子乃非常之人,此生路亦非常之路,不到山下,不得開啓。切記,切記。”
陸然和範坤再次對視一眼,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丫的,錢都收了,還沒出戲呢?還非常之人,非常之路,不能提前看?我看你是怕我現場揭穿你的騙術吧?
當然,他倆也沒當面說出來,表面上做做樣子,把紙條收好,儼然一副你放心我一定到山腳了纔打開的神態。
拿了紙條,倆人起身,正要離開。這時,老頭兒已經開始收攤了。
“老前輩,這大早上的,你這就收攤了?”範坤問了一句:“也對,一個月的收入都賺到了。”
老頭笑笑,搖頭:“非也,非也。老夫一個月的收入賺到了是沒錯,但收攤是因爲老夫每日只算一卦,這是祖傳規矩。”
倆人暗地裡搖了搖頭,實在懶得看老頭裝逼,連忙快步離開。
剛出了靈物市場,騎上坐騎,準備要去拍賣場。陸然怎麼想覺得怎麼不舒服,轉過去看範坤,發現對方也是這麼個意思,便取出那張紙條,打開來看。
奶奶的,真以爲我這麼傻,會等到到了山下才看?五萬兩買的不是命,是好奇心!就想看看你到底寫了什麼,是真猜到了還是假猜到了。
有時候,生活是充滿意外的。這張紙條上寫的內容,還真讓他楞了一下——
鳳凰有客,不速洛神。
神山有靈,五彩同康
康莊大道,勸君慢行。
行客不聽,身死神隕。
嗯,老頭果然點出了洛神山。只是,這明路不是很明啊?前兩句啥意思?就是說我要去洛神山唄。後兩句呢?勸君慢行?
“嗯,我看他的明路——也就是你的生路,就是走路的時候慢一點。”範坤說道,又笑出聲來。
陸然搖了搖頭,把紙條一撕,扔了。這老頭神不神不知道,但指出來的明路,實在不敢恭維。更何況,岳父現在命在旦夕,他恨不能明天就收集好藥材回去把他救醒,你特麼還勸我慢行。
是哦,遊山玩水,慢慢欣賞,等回去的時候娘子她爹已經下葬入土爲安了。那時候娘子心痛欲裂,傷心欲絕,肯定把我一紙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