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廂臥房內,南宮瑾兒正守在父親牀邊,爲他擦去額頭的汗。南宮明已經昏迷三天了,身子時冷時熱,任長老和柴前輩都有多次來看望,但束手無策。
這三天來,她每天寸步不離,不停地跟父親說話聊天,希望能喚醒他。可惜,南宮明沒開過口,嘴脣現在都發紫了。
吱呀——
房門被輕輕碰了一下。陸然走進來,跟娘子四目相對。霎時間,他心頭一酸,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或許是娘子那熟悉的身影,或許是她失落的神色,或許是她眼角未乾的淚漬,讓他於心不忍。不難想象,過去一個月裡,娘子多麼傷心,多麼無助。
南宮瑾兒一直都不相信陸然在出城的時候被殺,因爲她知道那幾個長老的毒靈傷不到他。只是,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隨着父親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她預感到陸然帶着靈藥回來的概率越來越小了。
所以,在看見陸然的一瞬間,她愣住了,有種被驚喜攫得太過分時產生的虛幻感。她眨了眨眼,這才激動地走上來,一句話都說不出。
“藥我帶回來了。”
他說道,哽咽一番。說實在的,他感覺娘子現在很激動,可能一不小心就上來給他一個擁抱,或者親一口。可是——娘子看花吹雪去了。
“好吧,給岳父解毒要緊。”
心裡如是想,他也不糾結,連忙給南宮明把脈,觀察其身體的衰敗情況。
一番視察之後,他鬆了口氣。岳父雖然臟腑俱損,心脈衰竭,也昏迷了好幾天,但總的來說還有得救。
府內人手不少,不一會兒任長老和柴前輩也來了,陸然仔細交代一番,開始煉製解藥。其他需要的藥材他出發前就寫好了單子,因此都已備好。
次日中午,一碗水一樣的清湯出鍋了,正是蝕神散的第一碗解藥。這湯本來只有半碗,但是按照紫衣的要求,出鍋之後加了一點寒冰犬的“地羊玉露”,就滿上了。
給岳父灌了藥,陸然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下,便急忙趕往民事堂。
其實昨天回來他就想到去民事堂一趟,瞭解現在的情況,不過很久沒看見娘子了,又捨不得,這才陪到今天。
當然,這一趟下來,他也從娘子和南宮仁口中,得知了南宮府和流水宗目前的大概情況——慘不忍睹。
首先最重要的兩件事情,就是鏢局和風然靈器府經營不好。
自從陸然走了之後,五毒門那邊總是派“山匪”或者刑事堂執法隊來騷擾青砂礦運輸隊,三天兩頭製造麻煩。這讓南宮府不得不從流水鏢局抽人時刻保護,一個月下來嚴重影響了鏢局的生意。
另外,因爲青砂礦供應受到影響,風然靈器府的產量現在也開始下滑了。不過對靈器府來說,這還不重要,重要的是——靈器登記參考標籤被沒收了。
昨晚董凌風得知陸然回來之後,也來到府上看望,把情況大概說了一遍。就在陸然走後半個月左右,靈器協會扛不住嚴大有和石氏的壓力,取消了陸然的鑑定師資格,之後到靈器府沒收了參考標籤。
所以,現在靈器府儘管還有不少庫存,但沒有標籤,不好出手。現有的訂單都是之前一批老客戶帶來的親朋好友,勉強維持靈器府的收支平衡。
另外,流水食堂和逆風快遞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逆風快遞還好,本來也就四五個網點,只做快餐送遞和報社送信服務,被嚴氏順風驛館打壓得不怎麼樣。
可流水食堂就有點虧大了。以前他們承包了官府大多數食堂的餐飲,現在同樣被嚴氏和石氏聯手,找了些不上臺面的理由,給趕出來了。官府食堂的業務,現在都交給了嚴氏底下的團隊。
種種情況綜合起來,便是南宮府目前債務又加重的原因。一個月前,南宮府的債務問題還因爲風然靈器府的發展得到暫時緩解,可現在各方面收入下降甚至成了負數,這壓力自然又大了起來。
來到民事堂的時候,是中午。剛好人事科蔡科長早上過來辦點事,也在這裡吃飯,被陸然給撞上了。
蔡科長這人吧,其實也還好,就是有點保守。之前答應了陸然把民事長位置暫時保留,讓葛飛做了代理,說好的堅持兩個月,結果才堅持一半就頂不住壓力了。
今天他過來,就是打算跟葛飛商量,重新選舉民事長。不過既然陸然回來了,事情就好辦多了。
“科長,你回去跟城主他們直說就行了。有人彈劾我,沒關係,都按流程來。真要重選,我也會接受,就怕他們沒那個實力。”
“嗨,這話說的。”蔡科長笑了笑:“其實歐陽城主也一直看好你,最近只是被石掌門那幫人壓得緊,這才口頭上敷衍一下。以我的經驗,你一個月就回來了,重新選舉的事情肯定成不了。你放心,我這就回去把你的職位掛回去,你現在就能管事了。”
倆人聊了些別的,飯後科長回人事科不提。
“好了,”送走了蔡科長,陸然召集大夥過來,神色嚴肅:“你們先給我彙報下,近來民事堂的情況。”
大夥聽了面面相覷,看起來有點慫。末了諸多目光一起把葛飛定住,送上前來。
“堂主,那個,民事堂這邊最近,混得不好啊。”
“混得不好?怎麼個不好?”
“以前你在的時候吧,民風淳樸,大家都很守法,犯了事兒我們過去罰也很順利。可現在,有些人——主要是跟嚴氏石氏有點關係的,膽子很大,犯了事兒不讓罰。”
“胡扯!這才過了一個月,民風都不淳樸了?我們是民事堂,有人犯事兒了安規處罰,怎麼就不讓罰了?”
“堂主,不是我們慫,現在那幫人,是真狠啊。就說靈器區那幾家煉器坊,還像以前一樣壓榨工人拖欠工資,我們一過去,人就往門口一站,肉牆抗法。”
肉……肉牆抗法?臥槽,這麼囂張的?這誰想出來的主意,果然夠狠。
“抓啊,抓一兩個不就得了?”
葛飛苦着臉,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誰說沒抓,一開始就抓了七八個。可是他們都是有組織的。那些肉牆抗法的,實際上都是他們請來的一些閒散人員,把我們民事堂的牢房都塞滿了,還特麼賴着不走,混吃混喝。
這還算好的。最棘手的是那幫山匪。你知道那些個都是五毒門高手,這個把月來就特麼沒閒着,我們去哪裡他們就去哪裡,不讓我們正常工作。而且他們還經常給你家運輸隊找茬,連逆風快遞也不放過,好些個工人都被打過。
這種事情,因爲有刑事堂執法隊護着,我們是想管也管不了……”
葛飛說了很多,跟昨晚南宮瑾兒講述的情況在方向上是大致吻合的。看來嚴氏和石氏這次是認真起來了,各方面打壓他們的勢力,真有點全面出擊的意思。
“堂主,”蘇會計上前說道,也一臉苦逼:“我們就等着你回來想辦法。現在最主要的問題不在於嚴氏和石氏違法亂紀,而在於山匪和刑事堂執法隊。這兩隊人馬簡直就是地方黑惡勢力,我們在武力方面幹不過啊。”
“是啊堂主,這幫人已經打傷我們好幾個兄弟了。有一個兄弟腿都瘸了,現在還在養傷呢。”
又有手下補充道。
陸然聽得很不爽,意識到這一次嚴氏和石氏是動真格的。
也是,南宮明丟了刑事堂會長職位之後,槐州城幾大勢力的平衡就變了。再加上他接着重病在牀命不久矣,對方自然加緊打壓,毫無顧忌。就算他此前沒走,形勢也會不容樂觀。
不過好在事情都已經瞭解得比較清楚,也知道了諸多問題的癥結所在,解決的辦法比較明確。
下午,他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民事堂,跟大夥商量應對之策。到了下班前半個時辰,又去了一趟靈器協會。
靈器協會還是跟之前一樣,人不多。這次來,只有一個煉器坊的老闆在辦理業務——領取靈器品級參考標籤。說起來,這也是他此次來的目的。
“喲,這不是陸堂主嗎?”
領了標籤的,正是張記靈器店的張老闆。和上次店鋪被查封時的情況完全不同,張老闆此時面帶春風,甚是得意,看來店鋪早就恢復營業了。
陸然沒搭理他,自顧走進去。可是你不搭理我,我偏要搭理你。張老闆哪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連忙杵在前面,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陸堂主,好久不見,我還以爲你死了呢。怎麼着,這回來靈器協會,該不會是風然靈器府生意太好,標籤不夠用了吧?”
“嗯,標籤是不夠用了,我來拿幾包。麻煩讓一下。”
“哈哈哈……”張老闆做了個仰天大笑的誇張動作,眼睛都笑眯了:“陸堂主,你該不會還沒聽說吧?我要是沒記錯,你的靈器鑑定師資格證,已經被吊銷了。哎呀,我勸你還是乖乖回去把靈器拿過來,讓新來的鑑定師重新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