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三節 將亡(四)

在三蕃將爲吐蕃盡忠,米五郎向阿史那赤鑫招降的同一天,同樣的話也給吐蕃國舅麴薩若捏着鼻子說了一次,可惜聽話者同樣不睬他。

“投降吧!桑朵,我們不殺你!”麴薩若着人叫道。

“呸!”桑朵的回答簡潔明瞭。

……

北大將桑朵打着爲論欽陵報仇名義起兵造反,於那曲大幹快上,他攻打邏些(被擊退),打劫各地,趕走官吏等等,起初邏些方面的貴人們不當一回事,盡成爲拿小板凳吃瓜羣衆等着看麴薩若笑話。

他上位靠着妹子做太后,根基不深,雖然逼死論欽陵,乃贊普的光環籠罩方成功,大夥兒都心知肚明,如果贊普不出面,論欽陵必定重掌大權!

至於麴薩若,扔一邊涼快去吧。

看不起麴薩若,桑朵鬧得越歡,貴人們從麴薩若那兒爭得的利益也就越多。

但唐軍深入唐蕃古道的消息傳來,貴人們這才驚慌起來,單是桑朵造反,甚至唐軍入侵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同時發動!

首尾不相顧,兵員就這麼多,打不了這頭打不了那頭。

麴薩若召集所有貴人們開會,這次他也不客氣了:“你們再不幫我,行啊,我就帶着贊普,去類烏齊迎戰唐軍,至於你們高貴的人們,留在邏些城裡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哎,國舅爺,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嘀捏!”貴人們憤憤不平地道,潛臺詞是你選派的將軍無用,怎麼都打不贏別人怪得了我們!

經過一番爭吵,總算達成協議,各家貴人們聯合出兵,來真的,而麴薩若則將王廷上一些重要的官職讓給他們。

麴薩若和貴人們起了血本,總共起兵馬十萬,都是本部族的精兵,組成王廷軍,浩浩蕩蕩,擁入到那曲地區。

桑朵敏銳地感覺到壓力增加,敵人一波波地殺來,他馬上指揮部隊遊擊,不與對方硬拼。

無奈敵我力量懸殊,同時那些老牌世家根深蒂固,就算論欽陵在世時都只能對他們打壓而不能夠將他們連根撥起,他們這一發威,立即讓桑朵知道什麼叫做頭痛。

他招收不到新兵員、募集不到糧草,過往對他笑臉相迎的地方豪強或對他閉門不納,或冷嘲熱諷,可恨他現在敵人太多,否則必將他們盡數殺光!

更可恨的是邏些城裡的大族派出說客,勸說他的部隊,有許多人悄然離隊……在他覺察後,高姿態地宣佈來去自由,感謝大家的效力,再見不是朋友的話語後,也算是光明磊落地與他分別。

好在他還有一批兄弟,論欽陵時期的死忠,一心爲論大相復仇,對他不棄不離。

但其勢已孤,只得萬餘騎兵。

也有人勸說他投唐,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投奔唐朝,不失封公侯也!

但桑朵爲人不同,他拒絕道:“我忠於論欽陵,卻有愧於吐蕃,不拿這樣的作爲去唐朝交換高官厚祿!”

面對着優勢兵力的圍剿,桑朵使出渾身解數,大玩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攏、敵疲我打的招數(遊牧民族的特色技),不過吐蕃貴人們也不是好惹的,他們玩這手早就熟透了,而且他們也有馬!

游擊戰得看誰與誰玩,當大家都有馬時,追擊方有更多的馬,主動玩游擊戰者反倒處於不利位置,尤其是游擊戰的基礎----百姓們不站在他們這一邊的時候!

那曲形勢複雜,各方勢力都在裡面伸手,有的同情桑朵,更多的則見風使舵,改變了對先前支持他的態度,不僅不支持桑朵,還給王廷討伐大軍通風報信。

桑朵的游擊戰大打折扣,終於,他的駐地被人密告,王廷軍大隊人馬殺到。

桑朵見敵人勢大,不想對敵,拉隊就跑,無奈人馬俱疲,無法擺脫,給敵人追在後面。

見狀再跑下去,部隊會被拖跨,連打都沒機會了,桑朵遂停軍作戰。

正如戰死的阿史那赤鑫一樣,桑朵如以快馬脫離,再順唐蕃古道迎向唐軍,還是有很大的機會逃生。

但他放棄了這個機會,選擇與他的兄弟們迎擊王廷軍。

是日,唐軍受到吐蕃軍進攻時陽光明媚,而那曲地區同樣是原野沐浴在一片金光燦爛裡。

王廷軍一衆貴人在麴薩若的親率下,眺望對陣,只見桑朵騎在高大的大宛戰馬上,左右挎刀,左右各有弓箭,他雙持不止是刀,亦可左右開弓!端的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雙方陣勢對比,王廷軍一衆人多,但參差不齊,而桑朵軍人雖然少,卻更加齊整,雖處劣勢,反倒士氣旺盛。

儘管大家敵對,也不得不承認昔論欽陵極有眼光,提拔起來的北大將桑朵名不虛傳。

抱着萬一的希望,麴薩若差人勸降,並給出了優厚條件:他依舊是王廷的北大將,爲抵抗唐軍的副將!

很理所當然地,桑朵拒絕。

沒得說,雙方開戰。

……

桑朵親率三千精騎,如同開閘的洪水,傾瀉衝往麴薩若中軍。

已方人少,破敵策略必定是擒賊先擒王,只要殺死麴薩若或者沖垮其中軍,事情自然了局。

但麴薩若也不傻,中軍厚實無比,等着桑朵的到來。

雙方對射,箭矢帶着令人恐懼的銳嘯聲,不斷落下,王廷軍中軍頗爲密集的陣型,讓他們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能不斷的承受傷亡。

箭矢打在盾牌上的脆響,以及入肉時的噗噗聲,是如此的密集,同時也在考驗着士卒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應變的反應。

王廷軍騷動起來,麴薩若急派人吼叫道:“敢退者斬!”

他的侍衛隊來回奔馳,方纔壓制住士兵的不穩定,硬着頭皮與桑朵軍對衝

蓬蓬蓬,沉重的對撞聲,那是雙方戰馬撞擊。

呼!道道寒光閃過,跑在最前的王廷軍士兵腦袋飛起,高高飆射的刺目腥紅令所有膽寒的王廷軍士兵駭然止步。

在桑朵的率領下,軍隊揮舞着馬刀、長槍、狼牙棒、鐵流星、鐵殳、橫戟,勢不可擋,直殺得王廷軍在寒光閃閃馬刀和冰冷的鐵器重擊聲中慘叫殞命。

王廷軍第一波次也是三千人,在短短時間內給桑朵軍擺平。

第二波次還是三千人,堅持多一些時間,同樣給桑朵軍打垮。

第三波次的王廷軍勉強阻滯了桑朵軍,然後第四波次的王廷軍與桑朵軍纏戰一起。

接着雙方兩翼接近,初始時,桑朵軍整軍大佔上風,殺得王廷軍血流成河,慘嚎震天!

觀戰的貴人們那個心疼啊,這可是他們的血本,還幸得是他們的部隊,普遍軍隊早給桑朵擊破了。

就算動用了四個波次達一萬二千騎兵死戰桑朵鋒矢箭頭,也給桑朵率騎兵硬生生地鑿穿陣勢,只見桑朵渾身浴血,殺氣騰騰而來。

麴薩若大駭,急令第五波次的騎兵上去攔截。

麴薩若駐馬高處,忙於調兵遣將,圍攻桑朵,不想桑朵遙遙望着,拈弓搭箭,嗖的一箭飛出!

足有一百五十步之處,正正命中!

之前桑朵射小贊普距離不到百步,射不中的,遠射麴薩若一箭,卻告命中。

麴薩若翻身落馬,桑朵大叫道:“麴薩若已死!”

麴薩若聽聞,忍痛上馬,爭辯道:“麴薩若在此。”

聲音漏風,後來診治,原來給桑朵射中人中,折卻門牙兩隻。

王廷軍見麴薩若無事,方纔心定。

桑朵雙持揮刀,左右揮舞,殺人如割草,人頭滾滾落下,鮮血糊滿身體,只覺得快意無比,忍不住高呼道:“痛快!痛快!可惜不是唐軍!”

部下雖餘百人,卻堅韌不撥,聽得他的話,追隨着桑朵左衝右殺。

此戰殺得王廷軍人人害怕,若不是兵力是桑朵八倍有多,保不準給桑朵擊敗或者逃跑都有可能。

最終,還是憑藉人多勢衆,硬生生地以人命磨光了桑朵軍隊。

戰場上漸漸靜寂,王廷軍圍着孤身一人的桑朵,敬畏地望着他。

他渾身帶傷,甲冑盡毀,目光所到,無人敢接,個個低頭。

於是有了上面的勸降,桑朵的回答是“呸!”

在千萬人的面前,聽他厲叫道:“大相,我來也!”

刀在他的脖子上抹過,場上所有的吐蕃人盡皆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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