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靈是一種自由,同樣是一種失去,羅元自凝視天珠的一刻已經全然明白,這種失去究竟代表着什麼。
這代表着無論自己以後的靈意如何發展,都不能再得到這玄黃世界的靈意之源——天珠的任何幫助,而一旦自己今後的靈意破碎,所飄散的就不再是玄黃世界的天珠之中,而是沒入了茫茫宇宙之中的虛無,便是在玄黃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無法尋找了。
羅元感覺到,自己就像是第一次離開父母的攙扶開始獨自行走一般,自己的靈意,也終於開始獨自行走,開始獨自發展了。
可縱然如此,那種於靈意深處對母親的眷戀,卻讓羅元看着這天珠,忍不住心神搖曳,難以掩蓋。
“朝夕不算太短,萬年不算太久,既過了靈蒙之劫,那無定之事卻還有未明,離那靈眸道決二重關元都不知道還要多久,只是這每一步都生死難期,若終有一日前功盡棄,都未曾成功,又如何去面對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羅元低頭,將蘇雪沫自石臺上抱起,她的身軀似乎依舊透着誘人的粉芒,不過終究是變弱了些,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羅元如此大的動靜,已經未曾將她直接吵醒。
蘇雪沫側身於羅元結實的臂膀之中,略帶波浪的秀髮尚沒有完全乾燥,又浸了些石棺之中的清水,印於羅元略顯破爛的衣衫之上,傳來一種別樣的清涼,羅元懷抱蘇雪沫,那蘇雪末的衣衫並沒能完全覆蓋,他也不敢去爲她穿衣,只是手竟然忍不住顫抖,時而觸碰些許絲滑,都讓人難以把持。於羅元而言,此時的蘇雪沫,於身體上已經具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那粉色雷芒終於漸漸融入了蘇雪沫的身軀,至少從外面看來,蘇雪沫的身體已經並無異樣了。
只是那淡淡的氣息,似乎蘊含了一些模糊的記憶,讓蘇雪沫的身體,於此時的羅元而言有了種別樣的感覺。
不過他既心性已定,縱然再難以把持,也絕不會有絲毫不軌,他看了看依舊懸在頭頂的天珠,帶着蘇雪沫飛躍而上,剛好落到了池子的岸邊,這岸,也是石棺的邊沿。
這時候,石棺的形狀才完全呈現於羅元眼中,石棺長約二十餘丈,寬數丈,深約四五尺,通體碧玉隕石,只是天珠散發的光芒潔白無瑕,才導致之前所見以爲是純白之狀。
天珠依舊懸浮在石棺之上,那石臺處有些許凹痕,大約是天珠本來應該落下的地方,卻是因爲羅元與蘇雪沫之前所佔,不曾落下罷了。
果然如羅元所料,天珠終於開始有了些許動靜,天珠是靈意之源,本也是天地善源,於羅元與蘇雪沫之前落在石臺上時並不下行,也並沒有對二人造成任何損害,於此時二人騰出地來,才繼續緩緩下行着,那石臺似也感應了與天珠之間再無隔閡,竟然緩緩旋轉起來,那石臺凹處,則於這緩緩旋轉中漸漸升騰出絲絲白霧,白霧上衝,化爲一道白橋,白氣如同朝拜一般以一個整齊的姿勢迎接天珠的到來。
又過了幾息,天珠終於重新落於石臺之上。
也正在此時,本來毫無異樣的棺池之中,突然沸騰起來,那些尋常的池中之水,突然間
遍佈白芒,霧氣騰騰間,漸漸以天珠爲中心,聚集成型,那竟然是一把白色的霧氣長劍,形成之後,正靜靜橫躺在石棺之中,這時候,那不規則的石棺邊緣才第一次於羅元眼中顯露出形狀來,這石棺的形狀與劍鞘一般無二,似乎不但是天珠所在,而且也同時是一把如雲霧般的長劍藏身之處,而劍柄與劍身交界處,正是隱隱於雲霧中散發皎潔光芒的天珠。
“呼呼”的陰沉風聲響起,羅元擡起頭來,卻見石棺之上,數萬丈寬的遠處的倒懸之山突然開始扭動起來,那暗影看似比刀劍還要鋒利的山鋒,一座座的開始如同野獸般涌動,而羅元聽到的聲音,就是因爲這每一次涌動而發出。
羅元識海青藤綻放開來,既獨靈之後,他的觀察似乎也逃脫了玄黃世界一直以來隱隱的限制,而終於將這片地域完全看清楚了,那一座座倒懸之山,竟然並非羅元所想象中的巨大山體,而是猶如一隻只巨大到難以形容的似牛角的形狀,那牛角生根虛空之中,與天珠之頂銜接,而牛角之下,則懸浮在千丈空中,隱隱指向天珠所在石棺之中。
羅元再回頭時,看石棺之中躺着的白霧長劍,不由得身子一顫,彷彿生出了一種幻覺:這石棺之中躺着的不是天珠,也不是白霧,更不是長劍,而是一個通天徹地、蘊含無邊偉力的人!
羅元搖搖頭,爲自己突然生出的可怕想法兒自嘲地一笑,世界之大,縱然奇偉無邊,也不可能以整個玄黃世界的靈意之源爲心的人,這不可能。
他回過神來,那蠕動着的懸山牛角卻開始漸漸生長,那虛空不知怎的,彷彿能給巨大懸山提供無窮無盡的養分一般,漸漸的,牛角不但越生越長,直指向天珠所在石棺之處,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厚,空間以羅元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縮小着。
“如此,只需要半刻,我們就會被這怪異的山角所擠平!”羅元低聲凝吟,這些牛角所向,彷彿自己當初第一次懷抱龍脈嬰兒時的感覺,萬物都朝向一箇中心快速遊走,當初紫吉是整個龍脈世界的中心,那這天珠所在的劍形石棺,也必定是這一整片區域的中心之處。
無生而不移,無靈而不聚。
那麼這一片衆山所聚集的中心石棺,也必定是個有生有靈的物事。
羅元死死盯着石棺正中央,靜謐運轉的劍形雲霧,天珠透着霞芒,依舊時而又一絲雷電閃耀,而每一次閃動,都讓周圍聚集而來的似牛角般的巨大倒懸之山加速了生長,羅元識海青藤所見,這一篇方圓數萬丈,如同蛋殼一般的區域,已經越來越向一個巨大的蜂窩,只是蜂窩空巢間隙之中不是以平衡的棱角,而是以尖銳的牛角之形排列。
“唔!”卻感覺到懷中一陣蠕動,一種溫軟的味道傳來,羅元低頭注目,發現蘇雪沫紅潤的臉頰上大大的眼睛依舊沒有甦醒,只是嘴角囁嚅着,彷彿在說着夢囈的話語。
“人類傳承無數年,終演化爲如今的劍意爲瓶,劍道爲頸,原來這一切都有原因,若是玄黃世界所有生命的靈意之源都偏向以劍形爲體,天下的生靈以劍爲本又有何奇怪呢?”羅元恍然大悟,他本來還想再去
那靈意石棺中探看一番,以自己獨有的識海青藤去仔細體會,看一看這整個玄幻世界靈意之源的天珠究竟是不是一個真的生命,卻感覺到四周的低沉喝吟聲越來越多,以至於震耳欲聾的地步。
整個深淵之中都開始抖動起來,無數牛角瘋狂生長,時間彷彿越來越快一般,羅元識海青藤所見的變化如同一幅越來越快的穿梭畫面,無數森冷、散發漆黑不知名煙氣的牛角於一呼一吸間竟然長到了數丈之外。
再也不能遲疑了!
羅元冷聲一喝,卻摟着依舊熟睡的蘇雪沫腰肢,意念動處,那久違的紫霞峰便出現在視線之中,可也即在羅元帶着蘇雪沫沒入冥道天途的一刻,心中一種極大的不詳感覺傳來,羅元瞪大雙眼,不安感倏然而來,那一個粉衣女孩兒的身影出現在羅元腦海之中。
“紫吉,紫吉呢?”突然停止了穿梭,只將蘇雪沫扶正身姿,那本就鬆漏的衣衫被羅元一扶的瞬間又掉了大半下來,將蘇雪沫雪白的身體映入了羅元的識海。
可他再也無法顧及身體本能的悸動了,只不停搖晃着蘇雪沫的身影,希望能夠將她喚醒:“師姐,你快醒來,紫吉與你在一起,此時究竟去了哪裡,紫吉,紫吉在哪裡?”
可蘇雪沫,卻似一個失了魂魄的活死人一般,依舊是一幅軟綿綿的體態,她的秀臉隨着羅元的搖晃而搖晃,卻絲毫不受羅元的影響,依舊是一幅沉睡模樣。
半息時間,竟已經到了咫尺之刻。
羅元再無辦法,終於引開靈識,靈眸顯現的瞬間,與蘇雪沫沒入了冥道天途之中。
他們於那如同蛛網般無邊無際的時空中永恆又似瞬間的穿梭,羅元第一次與人共同穿梭在這無度空間之中,卻發覺連同自己攜帶的蘇雪沫在內,自己與蘇雪沫都毫無身體可言,彷彿這種穿梭只有意識的橫遊,可卻能將身體真正的穿梭出去。
終於,那看似無窮無盡的紅色紋路之後,一點光亮顯露於羅元眼前,他帶着蘇雪沫,皆化爲一道白光,完全沒入了光芒之中。
“羅元!”一個呢喃的聲音響徹羅元的耳旁:“這是在哪裡?”
蘇雪沫於出了天珠所在深淵、出了白龍天池、最終出了冥道天途到了外界之時,終於醒了過來。
她嬌軀尚還摟在羅元手中,入目所見,卻一點不觀察周圍的景色,看着羅元張口就問。
可羅元眼前的景象,卻將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過去。
兩人所在地域不過是紫霞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那個藏有羅元許多記憶的依然枯槁的老樹,那已經被截成兩段的巨石,都在羅元記憶中持留,可羅元所在,正是自己以前數千個日日夜夜辛苦練劍的地域。
那千年的老樹,卻重新煥發了生機,被截斷的巨石、被削平的林木,也全然沒了任何蹤跡。
一切,都彷彿到了數十年前。
而最爲重要的是,羅元還看到了,那個很少見過,見一次就熟悉無比的深刻背影,正於被雙腳踏平的結實地面上,一劍又一劍的狠狠劈砍着。
那是……年輕的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