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時節,今年也是風調雨順,無錫城正是富足的時候,恰值陽光明媚,微風習習,便是許多常呆在家裡把玩古董,或是操作工具機械的工匠也忍不住暫停了手上的事情,走出了門外。
朗朗乾坤大好時光,想得意時須盡歡。
故而那條通向七星劍宗方向的十里長道,一直等待着的七星劍宗弟子衆人,便早沒了初始的正襟危站,按部就班,早就三三兩兩地落於一處,或是談天說地去了。
這些凡人眼中或是準仙人的存在,也與凡人一般無二,相對陰沉綿延的天氣,更喜如今的大好時光。
不過那玉清卻隱隱生出一種不妙來,他看了看跟隨他的夏函、白束兩人,發現他們與自己一樣,臉上寫着幾分擔憂,畢竟距離羅元兩人進城,前後已經不止兩個時辰了。
倒是紫一龍締一行人,此時正歡笑談論着什麼,似對此毫不關心。
玉清的擔憂,在他以半步入虛的敏銳知覺察覺到城北處異樣的元氣波動時,到達了頂點。他朝着夏涵與白束點點頭,示意他們不要聲張,以免衆多弟子一一出發而走散,自身卻尋了處僻靜喬木之後,引氣成雲而飛,雖與歸墟境的隨意而飛,疾風萬里的瀟灑英姿不能相提並論,但於劍法之境的人來說,已經是極其了不得的法術。
玉清利用腳下的劍陣謹慎控制着元氣帶領自己懸浮空中,至於數千米高空,一邊使用氣化雲霧的法術隱藏身形朝無錫城北牆行去,不過以劍法之境強行臨空飛行,終究有幾分難度,只是爲了避免凡人發現,遵照蘇雪沫的吩咐,玉清也不得不這樣做。
玉清在這裡慢吞吞引氣飛行,卻不知道此時依舊處於對峙中的羅元與蘇雪沫,心中已經快被逼迫到極限。
事實上,心魔的法術並不至於直接控制小孩子發出手段極其厲害的攻擊,而更多的在於心魔所掌控的各色各樣的毀心之術。
人能夠通過精神完全調控自己的身體,在修行人士身上早已體現得特別明顯,一個修行精煉的人,被熱火燒灼之時都能目不改色,可想而知控身的精神強大到什麼地步。
而越是強大的精神,對於身體的操控能力也就越強,所以若是不幸被心魔摧毀意志,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的結局:用自己操控的身體將自己殺死。
毀心之術不會直接針對人的身體,心魔擁有專門針對修劍之人的魔術,這方面,縱然是意志堅決的修劍之人,也佔不得任何好處。
羅元曾今聽師父說過,無盡魔地的在魔獸血統之上的所有魔頭,其修行境界甚至修行法門與名門正派並無區別,一樣的離不開氣,雖然有各種修真法門,但修劍在魔修之中也屬於主流的修行法門,魔修與劍修唯一的區別,便是其道心的無情之至,以至於到達了純粹的弱肉強食、以武爲尊的地步。
冥宗魔頭之中,從來無是非邪惡,只有強弱高低,更無親別間疏,而只有利益相關,說到食人奸,屍等各種惡行,可謂是司空見慣,更毫無倫理道德可言,這就是真正的魔道,這就是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的原因。
這是易天長老再三強調的,正派與魔道的區分之一。
而正因爲如此,冥宗之人,其體
型氣質與正道門派的仙氣盎然相比,是一眼就能辨別的。
何爲正道?便是強不凌弱,一切以規則法度,倫理章程爲尊。何爲邪道?便是恃強凌弱,無規則法度,也無倫理章程。
而據七星劍宗典籍《論邪篇》之中描述,魔道起源乃邪之衍生,其中又以心魔爲要,自心魔源種誕生之後,藏於人心之中,誕生出第一個人魔,而後人魔心魔相生,才生出諸多邪魔,發展到後面自成一族,又生出了血魔、骨魔等大族,而至於古冥一族,有兩種說法,一爲衆魔進化而來,一爲冥域古界的天地惡源誕生,至於這兩種說法的真實程度,恐怕無人可以佐證。
而這心魔,本身的法術是離不開人字的,他的修爲與威力,都需要人魔體現出來,這叫做虎子的小孩,被入侵了心神,如今是生是死沒人知道,但就目前這心魔暴露的實力來看,應該入侵不久,因爲小孩兒的體質變化並不是很大,心魔撤掉隱藏後展現的威力,也還沒大到讓羅元兩人毫無抵抗之力的地步。
便是魔,修行時也是要氣的,這是任何修行都不能避免的“物質”,所以,即便這心魔無形無蹤,要發揮出魔道法術的威力,也是需要利用這小孩兒的身軀來操控元氣的。
自魔頭將身形一分爲二,羅元就已經知曉這絕對是個大魔頭,在劍修之中,到達歸墟境的時候可以以劍入虛,化二劍法門,這還僅僅是能將劍以一化二,將自己本身一化爲二的法術,羅元都從來沒聽過,便是易天長老也沒跟自己講過魔道還有如此功法。
這絕對不是幻術,羅元與蘇雪都能明顯感覺到自己面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魔頭,在他完全不遮掩身形之後,體內黑煞已經到了肉眼可辨的地步,小孩兒四周元氣翻涌不止,眼神稍一觸碰,都如同遇到驚濤駭浪,實在是匪夷所思。
剛纔李然暈厥,心魔一化爲三時羅元與蘇雪沫震驚片刻即出手攻擊,羅元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劍招潛龍入海,結果只在小孩兒身旁撞出了幾個元氣空缺,連小孩兒的本體都沒碰到,這還是僅僅面對三個中的一個而已。
蘇雪沫幾乎同時也御劍疾刺,即便她是歸墟境的高手,她身前的小孩兒擡手擋了一擋,也將長劍彈回,依舊回到劍鞘之中。
一試便知深淺,羅元與蘇雪沫明白了,今天這個魔頭,大得簡直超乎想象,現在還沒有將兩人一手擒拿,大約也不過可能是剛入侵人體不久,尚未曾運使真正的法術,正在醞釀而已。
“師姐,我聽聞這無盡心魔擁有的力量並非在法術本身,而是我們窺不破他的深淺,也難以知曉它的所在。”
蘇雪沫皺了皺眉:“你又不是沒看到,剛纔我們兩人的攻擊都掀不起一點波瀾,這魔頭能化兩個分身,少說也是相當於歸墟大成的存在,心魔懂毀心之術我早有耳聞,可這毀心之術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羅元無言,卻見小孩兒更近一步,笑得更邪了,羅元瞧着他的雙眼,突然心神一怔,如同疾走間突然碰到一隻大鼓,腦袋嗡嗡作響,下一個瞬間,羅元再睜眼時,卻見不到心魔的存在,而只有蘇雪沫在身邊了。
羅元側頭看去,發現蘇雪沫眼神中似有異彩,與剛纔那一瞬間的冷靜
亦或睿智都完全不同。
羅元再看剛纔那李然倒地所在,竟也沒了影子,他閉目尋心仔細辨識,更發現整個房間都似乎產生了極大的變化,自己,應該是陷入幻境之中了!
“雪沫師姐,卻不知我們處於什麼境遇了,這心魔,也不知道究竟藏在何處呢!”羅元向蘇雪沫靠近一步。
“羅元,我們該是已經陷入心魔製造的心境之中,你不是聽你師父說過無盡魔地的事情麼,快想個方法出來。”蘇雪沫將尚還臨空的長劍收回,握在手上,卻還不馬上收回劍鞘之中。
“我聽師父說,這心魔無影無形,尋常刀劍無法傷害,但與所有生命一樣,心魔秉氣修行,我們只要擾亂他的元氣運行,便能逃脫幻境,到時候我們一起使用出最爲厲害的劍招,這磨頭厲害,出去後我們不要戀戰,一擊就逃,得回去稟告師門,從長計議才行。”
蘇雪沫點點頭,正要說話,只見窗外天空突然風起雲涌,眨眼間黑雲密佈,寒風森森。
“來了!”蘇雪沫看了羅元一眼,互相肯定地點點頭,兩人踏出房門,房外果然空無一物,空曠無邊,只在無盡天邊,一片低沉烏雲之中,時而可見猛獸翻騰之狀,如同蛟龍騰雲,卷涌震天。
兩人緊盯雲層,下一刻,只見漆黑的雲層突然裂開了一個口子,一隻齊天巨猿,竟然從雲層分離出來,化爲實質一般,才一出現,便大聲一嘯,聲音驚天動地。
“轟隆隆!”羅元感覺地面都震動起來。
“不好!”蘇雪沫見那雲層翻涌,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傳來,那其中蘊含的力量,她似乎最能夠體會,巨猿通天身形才現天邊,她已經祭起長劍,呼和羅元道:“羅元,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劍意是什麼嗎?”
羅元擡頭細看,蘇雪沫已經騰入雲中,雲天之上,其綵衣飄然如同仙女,手中長劍氣勢如虹,正發揮熠熠彩光。
“我的劍意,便是決!”蘇雪沫突然大喝一聲,手中長劍騰空而起,一躍萬丈,化爲一道凌厲的劍光,劍光於九天之上來回翻轉,肆意縱遊,好一會兒才重新回到蘇雪沫身旁,直接沒入了她的體內。
她正在以身軀爲劍,強行使出化劍法門!
“是這樣麼?”羅元冷笑一聲,劍中龍鳳雙靈飛出,體內氣種瘋狂旋轉,三十餘把氣刃一同飛出,連同羅元自身,帶着凌厲無比的鳳影,一擊而出,卻不是向着遠處的巨大猿魔,而是擊向了空中不遠處的蘇雪沫。
“便是你心魔再如何作假,蘇雪沫又豈是你能冒充?”
羅元心中大笑一聲,他早聽聞師傅所說心魔化人的特質,因此早已發現此蘇雪沫眼神極其蹊蹺,語氣更有倉皇學步之感,只怕那遠處的所謂巨魔纔是真正的蘇雪沫,這詭異無比的心魔正要設計使自己攻擊同伴,還以爲自己毫無破綻,卻不知道羅元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一直逢場作戲裝作不知罷了,只是現在,這心魔所化的蘇雪沫背後空虛,正好是暗算的大好時機。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祭起全身法術之時,頭頂的蘇雪沫,已經化爲一道流光,帶着通天之勢,以完全不懼生死的速度,朝羅元一擊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