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厚重威嚴的宮門很遠,鄭譯繃緊的身子頓時放鬆下來,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詭異而得意的笑容,然而這笑容還未完全綻放,便又飛速收斂了去,雙目緊緊地凝視着遠處一個即將消失在街角的灰色背影,
那人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麻布製成,而且漿洗得發白,頭上帶着一頂破斗笠,斗笠邊上圍着一層黑紗,直垂到腰際,讓人瞧不清他的模樣,
“師父。”皺眉輕輕唸叨了一句,鄭譯忙向着那即將消失的身影追去,若是有熟悉的人在,一定會感覺非常差異,鄭譯這個看上去養尊處優,文文弱弱的,然而此時的他卻是步履輕快,行走如風,很快便消失在如織的人潮中,
那灰色的身影走過五條街,終於在一處僻靜的巷子停了下來,一縷清風吹過,撩起了斗笠上黑紗的一角,露出灰衣人後腦的一小片,那裡竟是光禿禿一片,沒有半根毛髮,
“你來了。”灰衣人的聲音十分渾厚,其中還稍稍帶着一絲嘶啞,然而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沒來由就靜下心來,心中對他的敵意也在不禁意間淡化不少,
“是,師父。”鄭譯恭敬地弓身行禮道:“不知師父遠道而來,徒兒有失遠迎,還請師父恕罪。”
灰衣人並未回頭,只是輕笑着道:“周國可有新的動作。”
“是。”鄭譯沉聲道:“周主已經決定出兵討伐齊國,宇文孝伯將會是此次出征的主帥,二師兄是副帥。”
“唔,很好。”灰衣人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道:“譯兒,你做的很好,但卻也不能掉以輕心,天道宗也已插手此事,究竟誰纔是最終的勝利者尤未可知,爲師也將再往齊國祝你師兄一臂之力,這裡的事情就託付給你了。”
鄭譯心中一凜,鄭重而嚴肅地答道:“師父放心,徒兒定不辱使命。”
“很好,你也要多加小心。”灰衣人滿意地點點頭,“爲師去也,你自己保重。”話音未落,灰衣人忽然騰空而起,如同一隻搏擊長空的雄鷹,“唰”的一下便掠上了身旁數米高的牆上,然後輕輕一閃,展演間便消失在高牆之後,
目送灰衣人離去,鄭譯便也轉身出了巷口,先是不禁意地四下環顧了一圈,待發現周圍並無可疑之人,這才收回了目光,略微理了理外衣,臉上帶着矜持卻高傲的笑容,施施然向着府邸而去,似乎方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得了鄭譯的妙計,宇文贇這兩日過得很是舒心,一來臥榻之側的強敵終於離開了長安城,奔赴前線,二來他熱切地期待着日後能夠飲馬淮河,一統天下,
宇文邕命宇文孝伯執掌禁軍,本意是讓宇文孝伯更好地督促、輔佐宇文贇,守護好北周的江山,殊不知這個安排卻是將宇文孝伯推上了火坑,
宇文贇與高緯不同,但他們卻做着同樣的事,同樣的驕奢淫逸,暴力張狂,同樣的寵信奸佞,陷害忠良,
在宇文贇眼中,宇文氏族愈是有才能、有威望的人才是他最大的敵人,是他坐穩皇位的威脅,必須除之而後快,
起初,宇文贇雖然對宇文孝伯等人心存敵意,倒也沒有多少恨意,然而這半年功夫,後者屢次三番進諫,阻止自己的各項政令頒佈,使得宇文贇對其愈發厭煩憎恨,尤其是在身邊近臣別有用心的挑唆下,宇文贇心中更是殺意橫生,
朱滿月雖然出身低賤,但卻極有心機,再加上生得一副好皮囊,曲意逢迎下在宇文贇心中佔據了極重的地位,如今更是讓宇文贇下了立後的決心,這個女人的手段由此可見一斑,
皇后母儀天下,不僅代表着皇室的威儀,於國家也是舉足輕重,朱滿月無論出身才能都是遠遠不符,朝中文武自然是爭相反對,其中尤以天官宗師爲甚,然而他們卻不知,他們越是反對,宇文贇就越要堅持,堂堂帝王的意志怎能爲臣子左右,
宇文贇正準備強行爲之之時,鄭譯卻是獻上了一個妙策,正中他下懷,宇文孝伯讓出禁軍統帥的位置,正好可以換上宇文贇的親信,他在朝中的影響力自可進一步加強,
而且命宇文孝伯領軍伐齊,一來可以利用他的才能,二來也是爲了消耗他的實力,倘若宇文孝伯大敗而歸,亦或是懷有異心,宇文贇也可乘機將其剷除,宇文孝伯離開了長安,宇文贇再推行政令時朝中反對的聲音自然也會小些,一舉數得,當真是好計,
無論是前往永豐鎮的特使趙王宇文招,亦或是整飭軍備,準備奔赴前線的宇文孝伯,他們也許根本不知道宇文贇包藏的禍心,也許他們心中已有猜測,但聖命難違,他們心中究竟如何作想恐怕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
黎明的曙光才降臨大地,草原上的天空湛藍如海,澄澈而明淨,然而在如此風朗氣清的早晨,庫莫奚族人的心頭卻是愁雲慘淡,壓抑至極,
僅僅是一夜之間,莫賀弗、契箇、木昆、室得四部俟斤竟然紛紛暴斃,非但如此,就連有能力繼承俟斤地位的人也莫名奇妙地橫死家中,
有人因爲與女子徹夜歡好,精盡人亡,有人因醉酒,一睡不起,有人則是失足磕破了腦袋,有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傷痕,死得不明不白……如此種種,千奇百怪,
庫莫奚人也曾猜測這是契丹大賀楚才所爲,然而他們卻找不到絲毫證據,更不願意相信契丹能有這種鬼神莫測的能耐,
“嗚,。”
就在庫莫奚木昆部衆人風聲鶴唳,驚疑不定之時,遠處突然傳來淒厲的號叫聲,接着便感覺大地劇烈地震顫起來,隆隆的馬蹄聲更是如奔雷般在耳邊炸響,
“敵襲,敵襲。”
“快躲起來,快跑。”
“準備戰鬥,準備戰鬥。”
當天邊綿延數裡的騎兵如決堤的洪流般向着部落涌來時,木昆部頓時沸騰起來,所有人再也顧不得其他,紛紛驚恐地怒吼起來,成年的男子紛紛拔出腰間的彎刀,拼命地向着自己的戰馬奔去,老弱婦孺則是相擁着向後方奔去,
人喊馬嘶,人羣四散奔走,場面極其混亂,
時間不長,遠方的敵人終於接近,木昆部衆人也終於看清了迎風招展的血色金狼旗,來者正是契丹一族,
“是契丹狗賊,弟兄們,殺光這些混蛋,保護我們的家園,殺。”
部落中的戰士還沒有集結完全,更沒有形成有利的戰陣,但敵人已至眼前,木昆部的勇士只能嘶聲吶喊着,瘋狂地迎向敵人,
“殺。”
大賀兀朮厲吼一聲,手中的彎刀猛地向前揮下,雪亮的刀身在眼光下閃爍着森冷的光澤,在他身後,一萬契丹勇士齊聲怒吼着,策馬揚刀,如同一柄巨大的利刃,兇狠地向着木昆部刺去,
慘烈的鏖戰瞬間爆發,震天的喊殺聲震耳欲聾,殷紅的鮮血浸潤了大地,同樣染紅了雙方戰士的眼睛,激起了他們心底深處的暴戾與嗜血,讓他們化身爲兇猛的野獸,瘋狂地撕扯着敵人的生命,
契丹勇士連場大勝,士氣正銳,戰志高昂,而木昆部沒有了俟斤,羣龍無首,又被突然出現的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是以只能各自爲戰,儘管他們爲了保護家園,有進無退,視死如歸,但卻依舊無法避潰敗的結局,
當契丹勇士如風捲殘雲之勢徹底將木昆部勉強構建的防線徹底撕碎,將他們分割擠壓成數十部份後,此戰的結局便已註定,
在大賀兀朮進攻木昆部之時,庫莫奚其他三部同樣被契丹大軍偷襲,領軍之人分別是高興,秦瓊和阿會扎兀篤,當然,出於私心還有避免不必要的爭端,高興並未動用騎兵師,
在高興和蕭凌這等天下超一流的殺手出手的情況下,饒是庫莫奚四部俟斤都是難得的勇士也依舊難逃一死,甚至有些人至死也不明白究竟是誰殺了自己,
而除去了四部首腦,剩下的事情就變得極其簡單,高興和秦瓊領軍出戰自然是手到擒來,而阿會扎兀篤也並未耗費多少功夫便取得一部,
之所以命阿會扎兀篤領軍,一來大賀楚才遇刺受傷,不便行動,二來也是爲了考驗他的忠心,若是他懷有異心,藏在身後的蕭凌自會將其當場擊斃,
草原之人雖然粗鄙蠻橫,但性子魯直,崇拜強者,倒也沒有中原人的反覆無常,阿會扎兀篤既已投降大賀楚才,便不會再輕易倒戈,
……
“大長老,庫莫奚已經盡歸契丹所有,我們還要再出兵嗎。”昨夜那座山坡上,黑衣勁裝的孔梓煙面色凝重地看着身前的雲飛,語氣十分沉重,
“大賀楚才已被刺傷,契丹竟然還能一統庫莫奚,高興小子果然是好大的能耐,此子當真是我天道宗之大敵,留之不得啊。”雲飛感慨地說道,臉色晦暗難明,眼中殺機肆意,頓了頓,他又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我們一番努力豈不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