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飄萍但見此刻的田中正建臉現悲悽無奈之色,映在池中的田中正建的倒影分外的孤單,不禁道:“前輩!莫不是你也揹負着什麼未竟之志?!”
田中正建突然雙目陡張,奇光迸出,凜然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任飄萍,釋放出自己的威壓。
任飄萍只感到這目光直刺本心,卻是明白自己說中了田中正建的心思,同時聚斂心神,體內默運‘九天玄功’抵抗着田中正建的威壓,假裝若無其事,踱開一步,進一步迫問道:“莫非晚輩說中了?!”
田中正建但見在自己威壓之下任飄萍若無其事的模樣,暗道:此子造詣果然在天兒之上。隨即將內力提至七成,繼續施加威壓,笑道:“年輕人!人的一生難道不需要一個偉大的志向嗎?”
任飄萍頓覺對方排山倒海之勢洶涌而來,氣血翻騰不已,自知功力遠不如田中正建,抵抗只怕是徒勞,只怕一開口說話當即就會吐出一口鮮血非得露餡不可,閉眼,腦海電轉,‘九天玄功’上的一句口訣已是衝上心頭:彼若取,吾便予!當即臉現笑容,身形已是一前一後而動,像極了大海之中的一朵浪花,在田中正建的洶涌而來的一浪更比一浪大的威壓之下隨波逐流,卻是正好抵消了田中正建的雄厚內力之勢。笑,出聲,道:“志向當然要有,或大或小,或卑微或宏大,但是是自己的志向就好,若是什麼未竟之志,還是讓它見鬼去吧!”
十名東洋武士但見任飄萍此刻整個身形忽前忽後,搖擺不定,而任飄萍身上的白衣忽然膨脹而起,復又忽然癟了下去,像極了一個小丑,不禁一個個偷笑了起來。只是再看田中正建一臉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才收起笑容,惑然!
田中正建哪裡知道任飄萍於武學之上悟性極高,臨陣更是奇思妙想層出不窮,更何況任飄萍此時雖說沒有完整修煉過‘九天玄功’,但是對九天玄功之上的武學原理卻是依然領會了六七成,是以心中駭然之極,暗道:難不成這小子真的已是學會了寒蕭子的‘九天玄功’而故意深藏不漏,眼見自己七成功力使出卻是一如泥沉大海,當下撤去功力,冷笑道:“小子,你這是在教訓老夫!?”心中卻是已生殺意,暗道:此番定需除去這小子,如若不然,只怕放虎歸山,他日成了氣候便又是一個天下無敵的寒蕭子!
任飄萍收住身形,笑道:“豈敢!難不成前輩不想念自己的國家,不想念生你養你的故鄉,自己的妻兒,或者說你那可愛的孫子!”
任飄萍似是越少越激動,只是更激動的是田中正建,田中正建暴喝一聲,道:“閉嘴!”一拳重重擊出,但聞‘砰’的一聲,田中正建前方洞壁之上已是清晰地印着一個深及五寸的拳痕,而緊在其旁的那支火把卻是分毫未被波及,一旁的東洋武士俱是拍掌喝彩,而任飄萍卻是暗暗咋舌,自忖自己即便是可以擊出五寸的拳痕,也不可能不震落火把,只是嘴上猶自笑道:“閉嘴就可以掩蓋事實嗎?”
田中正建冷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一個人臨死之前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任飄萍當然知道對方已經是把自己看做成死人,微笑道:“晚輩還知道一個人臨死之前說的大多都是真話!只是一個人若是死了還帶着滿肚子的疑問豈不是比竇娥還冤!”一頓,望向洞頂道:“所以呢?晚輩很想知道燕趙的武功既然比你高,那麼燕霸天爲何還要跟着你學武功呢?”
田中正建瞬也不瞬地盯着任飄萍的眼,而在這此間,十名東洋武士足足眨了十次眼,任飄萍似是被田中正建盯的心裡發虛,中途眨了一次眼,復又睜開,懶洋洋的,眉宇間一副無所畏,嘴角一抹淡然閃過,田中正建揮手,十名黑衣武士俱是‘嗨’了一聲,立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田中正建看着任飄萍,忽得想起四十年前的那個大漠的夜晚:
那是一個仲夏的早上,朱雀亭中,一方石桌,一盞茶碧綠如玉,裊繞着淡淡的宜人香氣,燕趙的父親燕復來的面孔在這香氣中時隱時現。
田中正建和燕趙剛剛練完功回來,燕復來叫住田中正建,又示意燕趙回屋去。對着田中正建道:“你跟爲師學藝十年了吧!”
田中正建一邊給燕復來斟茶,一邊道:“是!師傅,還差三天就整整十年了。”
燕復來道:“你說實話,心中可否有過爲師對趙兒偏袒的想法?”
田中正建但聞師傅此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徒兒不敢!”
燕復來威嚴之極,道:“這麼說就是有了!”
田中正建不語。
良久,燕復來站起身,道:“你走吧!回扶桑去吧!”
田中正建大驚,失色道:“師傅!師傅!徒兒對師傅不敬,就是殺了徒兒都可以,千萬不要趕徒兒回國啊!”
燕復來置若罔聞,道:“不必多說,爲師心意已決,即可啓程!”說罷頭也不回地向亭外走去。
田中正建跪着的兩腿交替向前移動急追燕復來,道:“師傅,師傅,你不能這麼做,徒兒學藝尚未成功,叫徒兒怎麼回國!你這麼做不就等於殺了徒兒嗎?”
豈料燕復來的身形陡停,轉身,看着田中正建磨破的雙膝上鮮血涔涔,鼻翼上方掠起一道濃濃的殺意,道:“你們扶桑第一高手、伊賀流一代宗師、你的師父石川三右衛門不是曾經擊敗過我國第一高手寒蕭子嗎!你還跟着我學什麼!”
田中正建一愣,道:“師傅,事情不是這樣的,我的扶桑師傅與寒蕭子一戰回國之後,怕國人恥笑,才編造了謊言,他在回國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吐血而亡,臨終前告訴徒兒我說必須徹底瞭解精通中國武術,再加以師傅他老人家的‘千幻神功’纔有可能打敗寒蕭子。”
燕復來開始咳嗽,咳嗽得腰彎下了許久,終於站起身,嘴角卻是一絲血跡,殷紅,道:“你走吧!於公於私於國於民爲師都不能再教你了,況且前不久爲師於潼關和寒蕭子一戰已是以半招之差落敗,學了又有何用!”
這時從屋內衝出燕趙,急切道:“爹!原來打傷你的是寒蕭子,孩兒自當爲爹報此仇!”
田中正建依舊跪在地上不起,卻也不再堅持。
這時燕復來長嘆一口氣道:“你起來吧!爲師給你上最後一課吧!”
田中正建站起身,默然靜望燕復來。
燕復來望着水面如鏡的淡藍色的月亮湖,道:“你知道一個真正絕世高手需要的是什麼嗎?”
田中正建搖頭,燕復來道:“目空無物,心神聚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既不妄自菲薄,也不心高氣傲。”
田中正建道:“後面四句易解,前兩句徒兒不太明白。”
燕復來似是想起了寒蕭子的眼神,目光中似是有畏懼有尊敬,道:“這種高手,面對你的時候,在他的眼裡,你什麼都是,你又什麼都不是,也許只是空無虛幻,不生不死。”
田中正建擲地有聲道:“師傅,我行,總有一天徒兒也會到達這種境界的!”
不料燕復來搖頭苦笑道:“不!你不能!因爲你有太多的東西不能割捨!”
田中正建不語,他知道在這十年中,他雖極力掩飾,卻是無法掩飾住對國家,對故鄉,對家人的深深的思念,耳邊已是傳來師傅的聲音道:“我也不能,因爲我割捨不了對天下第一的深深的眷戀!”
這時燕趙忽然問道:“爹,你的意思是你若不是極力渴望得到天下第一,你就會戰勝寒蕭子?”
燕復來道:“勝,不敢言,但是敗,也絕無可能!”
而這時田中正建卻是迫切道:“師傅,那燕趙他能夠做到這一點嗎?”
燕復來轉首看向燕趙,笑,情不自禁,道:“能!”
講到這裡田中正建停了下來,雙目緊緊閉,胸廓間起伏不定,呼吸也是極不勻稱,口中狠狠道:“老夫不信天地鬼神,不信天賦宿命,老夫只相信自己,相信一切俱是事在人爲!”忽然哈哈哈大笑道:“人定勝天!”
田中正建的聲音在洞內久久地迴盪着,任飄萍沒有發出任何任何聲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任飄萍已是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