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振宇擊掌道:“好!”
任飄萍透過風雪看見的燕無雙的臉洋溢着一絲春日的溫暖,點頭,向腳下雪地虛空拍出一掌,雪如潮而退,頓時,方圓三尺之地露出岩石,不同於先前智遠大師的是岩石呈乾燥毫無溼氣,燕無雙心中不由得歡喜任飄萍心思細膩,而何振宇和柳飛絮面色一變,心知只此一掌便是表明任飄萍的內力已是遠勝過智遠大師。
燕無雙盤膝而坐,何振宇道:“點香!”廟門前屋檐下一個香爐裡已是燃起一炷香。
香,是一線香,淡藍一縷,向上繚繞,行至三寸處,便在風中四散而去。
靜謐的空氣中開始繚繞着一種讓人心靜神清的聲音,這聲音叫梵音,梵音是指佛的聲音,智遠大師不是佛,但是智遠大師吟唱的是梵音。
據說梵音有五種清淨之音,一曰甚深入雷,二曰清澈遠播,聞而悅樂,三曰入心敬愛,四曰諦了易解,五曰聽着無厭。細聽之下智遠大師念口中唸的是: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唸的正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但見包括燕無雙、何振宇、柳飛絮在場諸人俱是面現微笑安詳,全然一副如沐春風的感覺,周圍黑衣人手中的神機箭筒也是漸漸下落朝着地面。任飄萍心喜,念動,正要制住這些黑衣人,智遠大師口中的梵音大變,驟然變成一陣殺伐之聲,諸人目中神光迷離、心神不寧,似是突然墮入仇殺怨恨的深淵不能自拔,目張口開,呈痛苦狀,甚者全身顫抖、手舞足蹈、不覺亂語。
何振宇、柳飛絮、唐靈和任飄萍各自運功抵禦,燕無雙雙眼微閉,紅脣微啓,卻是開始唱歌,燕無雙的歌聲任飄萍當然不會忘記,所有聽過燕無雙歌聲的人都不會忘記,那聲音不是什麼大珠小珠落玉盤,也不是什麼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只是那種讓你聽了再也不會想聽另一個人歌聲,再也不會有什麼邪惡齷齪的念頭,也許這裡邊有哀怨,有思念。
現在,燕無雙的歌聲中就是思念和哀怨,燕無雙現在在唱: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燕無雙口中陸游的一曲《釵頭鳳》上闋方盡,衆人黯然傷神,哀思漫染。燕無雙繼續唱下闋: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下闋盡,風雪中透出幾許哀愁,還有幾聲啜泣,幾名黑衣人忍不住落淚,龍門老人面現悲悽,目光呆滯。智遠大師口中的殺伐之聲漸漸湮沒在燕無雙的歌聲中,不是燕無雙的定力勝過智遠大師,更不是智遠大師的內力不如燕無雙,是因爲心魔,智遠大師自己的心魔。
智遠大師的心中一個女子的身影漸漸清晰,那女子算不上美,卻是那種一看上去就讓你很踏實賢惠讓人生憐的女子,那一日,自己被方丈清無大師罰在少室山後山面壁思過,那女子抱着一男嬰找了來,一共說給智遠大師四句話,一句話:“你還不還俗?”智遠大師低頭,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你說笑了!”那女子氣道,說了二句話:“你——那你讓我怎麼辦?”智遠大師轉身背對那女子,不語,良久,嘆道:“貧僧不能一錯再錯!”那女子委屈之極,坐在一塊岩石上低聲啜泣,見智遠大師依舊背對自己,說了三句話:“你不想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嗎?”智遠大師身軀大震,強忍住不回頭,道:“大錯已鑄成,貧僧本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諸事一了,便以死謝施主!”那女子慘笑,說了最後一句話,道:“大師心冷如鐵,當初又何必救我?!這個孩子還望大師撫養長大!”說罷竟是將手中孩子放於岩石之上,飛身跳下懸崖。
現在,燕無雙還在唱曲,曲依舊是陸游的《釵頭鳳》,曲已唱了三遍,當此時,龍門老人也在想着和智遠大師想着的同一女子,那一日,洛陽,秋色染遍,黃河邊,龍門老人對那女子說了三句話,一句:“你手中的孩子是誰的?”那女子低頭不語,龍門老人二句話:“救你之人未必是你要尋找之人!”那女子擡頭皺眉,復又低頭逗懷中嬰兒,龍門老人三句話:“只是他比我先到嗎?”那女子看向龍門老人,道:“我要去見他!”轉身離去。
智遠大師神思恍惚中耳邊是那嬰兒哭聲,忽覺不對,猛然回頭,那女子已是墮向崖下,急遽伸出右手去抓,口中急道:“嫣紅!不要!”
諸人眼中智遠大師右肩一動,身形起,任飄萍長笑,道:“大師輸了!”智遠大師陡覺右臂空空,這才醒轉,自己的右臂已是被任飄萍斷去,卻是依舊沉溺於半醒中,悵然。
何振宇拂袖氣道:“真是孽障!”智遠大師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燕無雙的曲聲所惑,低頭道:“師傅……”
燕無雙起身,額頭之上竟是香汗涔涔,唐靈拿出方巾遞與燕無雙,道:“姐姐真厲害,唱一首曲子就可以打敗天下無敵手!”燕無雙衝着任飄萍甜甜一笑,一面擦汗,一面看向智遠大師,道:“不想大師是個性情中人!”
智遠大師愕然,忽道:“任少俠,你我之間終有一戰!”說罷竟是頭也不迴向山下掠去,柳飛絮疾呼道:“大師兄?大師兄!……”何振宇白眉根根豎立,怒道:“他在中土時間太長了,中毒已深,哼!從此之後不再是我太極門的弟子!”
任飄萍當然明白智遠大師的話中之意,既然智遠大師是個性情中人又怎麼能夠放棄自己掌殺無念之仇呢?
燕無雙這時笑道:“現今已是比過兩場,你我雙方各勝一場,這三場的比內力是決定勝負的一場,不知如何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