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蓉還在思考,紫雲已是道:“那還不簡單,不是說這裡和寒潭是相通的嗎,把任大哥再放回去不就成了嗎?”
筱矝看了一眼紫雲,訥訥道:“我……我不識水性的。”
玉芙蓉笑,她似是早已猜到筱矝不會水的。紫雲‘啊’了一聲,道:“喂!筱矝姐姐!你不會水怎麼還敢往水裡跳啊?”
筱矝無語,臉上卻是極不自在。玉芙蓉白了一眼紫雲道:“你是傻啊還是怎麼地啊!”
紫雲這才恍然大悟,道:“啊啊啊,知道了,原來,原來……”筱矝已是嗔怒,道:“原來什麼呀!還是想想辦法吧!”
就在此刻,洞中卻是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小蝶!”
三女一驚,俱是看向任飄萍。
原來任飄萍的身體驟然受到極寒之氣侵襲,那體內的毒已是暫時停止了發揮藥性,這樣一來任飄萍的頭腦驟然間收到刺激變得清晰,適時發出一聲,身體四肢卻是毫無反應。
玉芙蓉耳聞任飄萍衝口而出的兩個字竟是‘小蝶’,雖是心中一酸,但已是當先一探任飄萍的鼻息,輕聲卻又急促呼道:“任大哥!任大哥!”
任飄萍被凍得發紫的脣幾番翕動,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置於寒潭之水的原先已被凍得通紅通紅的肌膚此刻正在慢慢發紫發白。
這一切看在眼裡的筱矝已是心痛道:“任大哥,你能夠聽到我們說話,是吧!”
任飄萍現在至少知道自己沒有死,雖然可以聽到筱矝和玉芙蓉的說話,卻是無法說出一個字來。紫雲一急,道:“任大哥都凍成這個樣子了,還是先把任大哥放回屋內再說!”說着就要去抱起任飄萍的身體,卻是聽到筱矝道:“不行!紫雲,這樣,任大哥會毒性再次發作的!”
紫雲一愣,立於當場,玉芙蓉道:“先讓任大哥暖一會兒身子,然後再想辦法挪到寒潭水面,要不然任大哥的身體真的會被凍壞的!”
筱矝嬌美顏容之上的清冷已是湛然,道:“不行,不能讓任大哥再冒險了!”說罷,盤膝坐於地上,雙手揮動緩緩至胸前,左掌朝下置於朝上的右掌之上,雙眼微閉,默運玄功,雙掌之間已是赤紅的火焰般的氤氳之氣,玉芙蓉已是‘噫’了一聲,輕聲驚道:“太極赤焰掌!”
要知那‘太極赤焰掌’是武當派的不傳絕學,而且向來是男子修煉的,所以玉芙蓉才吃了一驚。
筱矝對燕無雙的驚訝似是無心多想,開口道:“把任大哥扶起來!”
玉芙蓉和紫雲見狀自是知道筱矝要爲任飄萍運功驅寒,便依言扶起任飄萍,只見筱矝雙掌拍向任飄萍的後背,那火焰般的氤氳之氣便是沿着任飄萍的周身四處遊走,映在水裡,洞裡倒是頗爲好看。
一盞茶的功夫,筱矝收功,全身已是香汗涔涔,玉芙蓉不禁看着有些感激,至少她的心裡是這麼認爲的,道:“筱矝姐姐,謝謝你,不如讓紫雲扶你去竹屋內歇息歇息吧!我在這裡照顧任大哥就是了。”
任飄萍一直在聽,他當然知道現在說話的是玉芙蓉,而不是燕無雙,因爲燕無雙是不會在此刻說出這樣的話的。
筱矝看向燕無雙,笑道:“不用了,不妨事的。”同時低頭心道:想必她是想讓任大哥醒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是她吧,想要把我支到一邊。
玉芙蓉似是稍有失望,一雙眼看向任飄萍。筱矝和紫雲也自是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任飄萍。任飄萍此刻周身的皮膚已是恢復到原先的正常顏色,嘴上的紫色漸漸退去,紅潤漸現。
任飄萍終於睜眼,睜開的眼的卻是在玉芙蓉的眼裡失去了那往日的靈動和英氣的一雙眼,那雙眼裡多了一些她從未見過的呆滯和混沌,玉芙蓉不懂,一個人的眼神怎麼會變呢,那樣的眼怎麼會是她心中的任飄萍的眼呢?玉芙蓉滿臉的驚訝,顫聲道:“任公子?你還好嗎?”紫雲則高興的叫道:“任大哥,你終於醒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任飄萍道:“真是慚愧,一直沒有找到你們的下落,這裡是哪裡啊!筱矝姑娘呢?”
筱矝聞及任飄萍的這一句話,至少心中一喜,畢竟他是想着自己的,忙道:“任大哥,筱矝在這兒,筱矝是你的眼!怎麼會離開你!”說罷,立時便伸出自己的手去摸任飄萍的手。
玉芙蓉心驚,紫雲已是驚叫道:“什麼,任大哥,你的眼怎麼會呢?”
任飄萍已是抓住了筱矝的手,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眼睛中更見茫然,道:“紫雲,是你吧!”
玉芙蓉和紫雲這才完全相信任飄萍的確是眼睛看不見了,玉芙蓉見筱矝和任飄萍手握手的樣子,心裡自是不好受。
就在這時,洞裡突然鑽出那兩隻不知道何時偷跑出去又回來的白狐,溼漉漉的,一抖身上的水,衝着筱矝‘嗚嗚’地叫着,筱矝自是聽得懂它們的叫聲,臉色微變,道:“傷情谷外邊有人!”
任飄萍道:“我在傷情谷嗎?谷外的是小常嗎?筱矝,小常去了哪裡?”
紫雲自是已緊張,看向筱矝,卻是餘光瞥見洞裡鑽進一人,那人頭方露出水面,便道:“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筱矝姑娘,一向可好!”
紫雲眼裡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有些討厭的燕雲天,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此刻她所見的燕雲天的臉多了些滄桑和憂鬱。紫雲讀書不多,自是聽不懂燕雲天嘴裡的詩說的是什麼,但她卻聽得懂燕雲天和筱矝相識,心中微驚,撇嘴道:“不想在這裡會見到燕公子!”
與此同時,筱矝似乎沒有想到燕雲天此刻會出現在傷情谷,更沒有想到燕雲天會知道傷情谷中這個連她都不知道的別有洞天,不禁忘了回答任飄萍的話,啓脣問道:“燕公子怎會知道這裡?”心中卻是惱火燕雲天口中的那句詩。
玉芙蓉當然也沒有料到燕雲天會出現在這裡,更是驚訝於筱矝和燕雲天認識,而且她的心裡自是知道燕雲天吟唱的這首唐朝李益的詩的含義,不禁心道:難不成燕雲天和筱矝之間有什麼曖昧的關係?嘴裡卻是已驚道:“雲天!”
燕雲天一露出水面,吟道給筱矝的詩句自是有這它的深刻含義,但此刻他顯然也很吃驚,不是因爲任飄萍,而是因爲燕無雙,因爲燕雲天已經開口道:“無雙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爲燕霸天把你擄去了呢?”
這樣一來,燕雲天、燕無雙、紫雲和筱矝四人八目俱是相互審視疑問不止,而任飄萍雖是眼瞎,心裡似乎雪亮,笑道:“人生如戲,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四人不知任飄萍何意,又全部看向任飄萍。燕雲天先前便已看到筱矝和任飄萍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心如針刺,才吟出那句‘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的詩句來,此刻的燕雲天身形輕掠,已是着地,尷尬一笑,道:“大……任兄別來無恙吧!”
筱矝雖是不知道燕雲天嘴裡爲何吐出一個‘大’字,但是任飄萍三人卻是知道燕雲天本是想喊他‘大哥’的。
任飄萍道:“多謝記掛,你不見我此刻美景美色當前嗎?我很好!你好像不好!”
衆人辛酸,縱是有再美的景與色,任飄萍又怎能看得見呢?同時衆人驚呀,任飄萍居然認爲此刻他的情形很好,要比燕雲天好,這又是怎樣驕傲的一個人呢?
燕雲天怔了片刻,道:“任兄說笑了,我燕雲天哪來的不好?”
任飄萍道:“一別數日,燕趙被殺,燕趙三十六騎四分五裂,名存實亡,難道你就不爲之傷感嗎?”
燕雲天默然不語,任飄萍卻看不到玉芙蓉在流淚,淚,無聲!在和爺爺燕趙相處的這段日子裡,玉芙蓉已經知道燕趙正是當年自己的那個蒙面師傅,當然她已經從燕趙的嘴裡證明了那件天蠶寶衣是真的,她當然已經知道自己年紀輕輕就可以擔當仙人掌的玉鳳堂,更可以一躍成爲燕趙三十六騎的四大首領之一,全是爺爺用心良苦……
紫雲已是驚道:“什麼?門主他……”
衆人沉默。
沉默往往代表事實,因爲事實殘酷,所以才沉默。
燕雲天的目光漸漸深邃了起來,緩緩道:“無雙姐,你們是如何逃出來的?”
筱矝眼裡的燕無雙此刻似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不是因爲燕無雙眼裡的傷悲和傷悲背後的憤怒,而是因爲燕無雙此刻臉上沒有了先前她見到的柔弱和嬌美,沒有那種望眼而去使人覺得楚楚動人,就連她黃衫上的那朵嬌豔怒放的牡丹也是少了些脂粉之氣。
筱矝不解,紫雲卻知道,此刻的已不再是玉芙蓉,而是燕無雙,是一個穿着玉芙蓉衣服的燕無雙,她知道玉芙蓉可能是一去不返了,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玉芙蓉,只有燕無雙。
燕無雙揚眉,目光堅定,道:“是李奔雷將我和紫雲從月亮湖擄道這來的!雲天,爺爺他老人家的屍體呢?”
燕雲天閉眼,答道:“爺爺沒有屍體,那裡只有廢墟,還有濃濃的火藥味!”
燕無雙眼神更爲堅定,自喉間生生地擠出兩個字:“是誰?”
燕雲天忽然覺得姐姐有些與以往不同,但還是答道:“表面上看來是燕霸天的母子所爲,可是李奔雷似乎也逃脫不了干係。”可是他的心裡想起了杜鵑谷李玲秀說的那番話,他纖長細密的眼睫毛在說完話時合起。
這時筱矝皺眉接口道:“燕公子是說我師父事先就知道燕霸天母子要策反,可是他又爲何把無雙河紫雲事先就擄到此地而使她們免遭毒手呢?”
任飄萍腦海突然閃過那個可能是自己的母親的蕭妃臨死前的一幕,道:“雖然不清楚李奔雷背後的動機究竟是什麼,但是李奔雷絕非什麼心思手軟善男信女之輩,他這麼做一定是因爲無雙她們對他還有用!”
筱矝不語,因爲自從任飄萍的出現一來,師父的舉動就和平日裡大相徑庭了。
紫雲立時就接口道:“對,任大哥說的沒錯,要不他爲何還要封住我們身上的穴道?現在全身半點功力都使不出來!”
筱矝這纔想起自己一直心裡擔心着任飄萍的身體和傷勢,還沒有替燕無雙和紫雲解開穴道,忙道:“真是慚愧,我竟是糊塗了,一時忘記了給你們解開穴道。”說罷已是起身查看燕無雙二人身上被點的穴道,李奔雷的點穴手法雖是獨特,但筱矝畢竟是他的徒弟,所以筱矝很快就解開了二人身上的穴道。
這時筱矝道:“燕公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怎樣知道傷情谷裡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燕雲天笑,似是在回憶,道:“爺爺生前曾經於提到傷情谷時對我說過一句不是詩的詩:傷情谷,夏陵闕,傷情花,胭脂淚,月明中,浪淘盡,長恨東。說是這裡面隱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我再問到底是什麼秘密時,爺爺說在傷情谷中有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叫‘紫竹軒’,適才我偷偷溜進傷情谷,見寒潭之上沒有任兄的身影,再細細查看,谷內空無一人,卻是無意間發現你養的那兩隻白狐自寒潭之中突然冒出水面,衝我叫了兩聲,又鑽進水裡,許久不見出來,我便猜到這寒潭之中必有玄機,這才發現此處果然別有洞天。”
任飄萍突聞燕雲天此言,心中不禁驚道:這不正是傷情谷外面的七塊石碑上的那二十一個字嗎?
筱矝自是知道那二十一個字,只是她似乎不知道這二十一個字裡面竟然還藏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倒是那‘紫竹軒’聽起來是如此的耳熟,不禁自語道:“紫竹軒,紫竹軒……”
聽的雖是同樣的話,聽的人不同,自是反應不同,燕無雙道:“雲天,你原來不是要尋筱矝姐姐的,而是來尋任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