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衿聽了藥仙婆的話,她站起來失魂落魄般走到江遠諾身邊。
藥仙婆伸出枯槁的手指,輕輕撫上段布守的臉。她的眼裡滿是柔情蜜意,與二八少女無異。
段布守定定望着她,“你把我囚禁在洞裡,日日好酒好飯與我,卻很少見我。你囚禁於我,便是想天天見我,因何卻十天半月不見一次?”
邢如水癡癡望着段布守“我何嘗不想見你?只是怕你怨恨我,見了我會討厭我。只是你不知,每日我都躲在暗處看你。見你罵他們,見你練習武藝,見你的每個春夏秋冬。”
“師兄,你很恨我是不是?我快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就不必在這裡了。你歡不歡喜?”她的眼裡盈滿了淚。
在衆人眼裡,似乎都不覺得她是個老婦,那般柔情恰似純情少女。
段布守緊緊摟着她,哽咽道“如水啊,如水,我何曾恨過你分毫?我是心甘情願留在這裡陪你的。初始你那鐵欄能困住我,但十年後我若要走,輕而易舉。我只是就願這麼陪着你,哪怕只能見你一面。”
邢如水牢牢盯着他的臉“師兄,你果真不怨恨我?別是看我將死安慰於我。”
“如水,莫說你是爲了我殺了茹嵐。即使不是,我又怎會恨你?你豈不知在我心裡,你纔是我最緊要的人。你纔是我心中的妻子。多少次在夢裡都見你,醒了卻只有冰冷的夜。如果……”
他還在說着,卻感到邢如水的頭頸無力地垂了下去。一滴淚順着她滿是溝壑的臉滑了下去,但一絲甜蜜滿足的笑卻漾在她的脣角。
所有人都看出藥仙婆已死,卻沒一個人出聲阻止段布守的喃喃自語。
“如果再回到當初,我寧可背信棄義也要與你長相廝守。生一堆我們的孩子,日日看着你慢慢老去,做一對白頭到老的鴛鴦。”
他把臉埋在邢如水的白髮間嚎啕大哭。積蓄了這多年的淚水思念終於宣泄了出來,只是來得太快去得太匆匆了。
東方已經矇矇亮了,月亮也隱去了疲憊的身影。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說着只有它們才懂的語言。一切都與每日一樣,不一樣的卻是每個人心頭都沉甸甸壓着一塊巨石。
日上三竿時,段布守站在一座新墳前。墳頭小小,散發着新掘泥土的芬芳。一塊木頭做的墓碑上用刀刻着“段氏邢如水之墓,夫段布守敬上”。
他靜靜站着,耳中傳來年輕的邢如水的笑聲“師兄,快啊,那裡有一條大魚呢!快抓啊!”
年輕的段布守卷着褲管袖管,彎腰在水裡摸魚。他們臉上都洋溢着年輕的笑。
他果然看見一條尺把長的草魚,伸手抓了舉過頭頂,魚身滑膩膩的,扭來扭去,魚嘴一張一合的。
邢如水站在岸上梳着兩條小辮子,穿着嫩黃的衣衫,笑顏如花拍手道“師兄,你好厲害啊!今晚我做魚湯給你吃好不好”?
段布守使勁抓着魚,點頭道“好啊,我最愛吃你做的魚湯了,這條魚好大,準做一大鍋。”
但魚實在是太滑了,它猛地一掙哧楞一下躍回水中,濺起幾個水花就不見了。段布守無奈的扁扁嘴。
“這魚好滑,我再抓一條吧!”
邢如水笑的更歡了“師兄,那沒有魚就喝清湯好不好?呵呵呵……”
那時春色正好,處處花開。空氣裡是花香鳥語,晴天碧日歲月靜好。
整個山谷都回蕩着銀鈴般的笑聲……
“呱……呱……呱”一隻烏鴉從樹梢飛過,驚醒了段布守的夢,他冷冷的環顧四周,谷中一切如故,那麼鬱鬱蔥蔥的草木,似都在沉寂的懷念,無論世事再如何變幻,那個人終是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