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醉紅顏狂

笑醉紅顏狂

東都洛陽城,在這座大唐河山繁榮僅次於帝京長安的城市內,亭臺樓閣錯落林立,在此間的商販店鋪也是數不勝數,酒樓歌臺這類供人娛樂的之地更是衆多,畢竟居住在這洛陽城內的達官貴人也同樣不在少數,否則這裡也不會成爲僅次於長安的城市了。

此刻洛陽城內最大的樂坊內正是最爲熱鬧之時,絲竹琴鳴,不絕於耳,花鼓紅鑼,聲聲入心,不時還有着陣陣賞客的稱讚叫好,卻不爲這些動聽的絲竹音樂,而是爲了那紅綢鋪成的高臺上那席絕美的粉色霓裳,那無比優雅的輕盈舞步。

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振作龍蛇動,每一次的玉足輕點,都會在柔軟的紅綢上綻放出一朵紅蓮,而舞步的主人更是如同一隻翩翩起舞花間的碧蝶,每一步的落下都仿若點在周圍無數看客的心,一步一步,步步生蓮,如此絕美的舞蹈也是讓人唯有歎爲觀止!

一曲舞罷,霓裳輕動,佳人淺淺含笑退去,唯留一抹絕美倩影在衆人心中,引得人心中無盡的回味。

“哈哈,音蓮姑娘果然名不虛傳,這舞蹈倒真是讓人歎爲觀止,留戀於心啊。”隨着帷幕的緩緩落下,佳人的身影仍然惹得在場的文人雅士讚歎不絕,好酒佳舞,人生何求,“來,飲盡此杯!”

隨着舞蹈的結束,佈置精美的閣樓內又響起了觥籌交錯的聲音,正所謂酒醉人心,酒美人心,在一堵佳人絕美的舞蹈後,飲上一杯自是別有一番快意瀟灑。

“嗯,今日的她似乎又變漂亮了!”在這個閣樓外的一處房屋屋頂上,同樣有着一個人拿着酒壺坐在屋檐旁,一邊提着手中的酒葫蘆暢飲一口,一邊緩緩的笑道,眼中同樣是一片朦朧迷離,卻不知是爲酒還是爲佳人……

這個屋頂上之人一身衣物雖然破舊,卻也算是收拾得整整齊齊,配上俊朗的面容,倒也算得上是布衣雅士,可是這人身旁擺放的一個破碗卻是實在太煞風景,因爲四海之內,拿着這樣的碗的人,也唯有丐幫中人,這個人也顯然是一名乞丐,不過看那樣子倒也算是過得瀟灑自在!

其實也沒有人規定過非得金玉滿堂,才能快意人生,不是嗎?

丐幫弟子同爲江湖人士,有酒,便有快意江湖的人生……

“離漠,別在那裡乏花癡了,你長老叫你回家吃飯了!”正當這丐幫弟子一臉迷醉之時,忽然間一陣呼喊將他拉了回來。

這丐幫弟子聞言也是一愣,隨後卻是露出了一個苦笑,目光再次看向樂坊內,卻沒有再看見那抹絕美的倩影了,“唉,罷了,回家吃飯咯,也不知道還要存多少錢才能夠進去樂坊一次啊?”

隨後手中酒壺臨空一拋,腳下一踏,一旁的一棍竹棍頓時飛起,在空中將酒壺上的繩子穿過,拿着棍子輕功施展,幾個縱身便消失在洛陽城內。

在這個丐幫弟子消失不久後,樂坊的頂層上一抹粉色的聲音正倚欄獨立,眉間含笑,目光卻是看着這個丐幫弟子消失的方向,“這人每日都來看這裡看我跳舞,雖然一貧如洗,倒也是自有一番快意瀟灑!”

淺淺轉身,目光再次轉回樂坊內,卻是滿目一番錦衣酒鬼,自以爲是的公子哥,反倒讓人覺得心生厭惡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回秀坊內覆命,這茫茫江湖可是讓我好等啊!”

“哈哈,音蓮姐姐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音戀眉間輕蹙,正在深思中,一聲輕快的聲音卻是打斷了她的思緒,卻是一個玲瓏可愛的小女孩滿臉笑意的望着她。

“沒什麼,就是在想何時能過離開這個地方,秀坊內的山水讓我開始惦記了!”音蓮也是微微一笑,平靜的說道。

“我看是想秀坊旁藏劍山莊那些二少了吧?”小女孩卻是聞言調侃着音蓮,“同樣是有錢人家的子弟,藏劍山莊的弟子比這裡這些無用的酒囊飯袋不知好了多少倍!”

“哼,我看是你自己想了吧……小丫頭!”

“纔不是呢……。”

她是七秀坊的弟子,琴棋書畫,歌舞樂曲,樣樣精通,一如她名字音蓮一樣,她就像那雪山之峰上聖潔絕美的雪蓮花,那樣美麗動人,有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他卻是丐幫弟子,算是這個世界上最底層的那類人,自小經歷了不知多少苦難的他卻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貧如洗又何妨,有舞可賞,有酒可醉,這樣的日子他又何必需要那些身外之物,對於心中的佳人,能夠每日遠遠的看着他就已經心滿意足,更何況偶爾還能攢下一兩個飯錢,一番梳洗進入樂坊內和佳人說笑一番不是嗎?

其實若是沒有這番變故,或許他與她之間就這樣默默的相望江湖,雖有牽連,卻無瓜葛的度過不知多少年歲,然而卻偏偏遇上了這山河之劫——安祿山逆謀犯上,率領數十萬狼牙軍揮軍南下,劍指大唐江山,長安城不過數日便已經高破,大唐天子被迫逃離皇宮,在御林軍與各路江湖人士的掩護下逃往馬嵬驛,而接下來安祿山便佔領大明宮,以雷狼爲首的狼牙軍繼續揮軍南下,首當其衝的便是東都洛陽與天策府!

音蓮所在的樂坊也被迫遷移,坊內的七秀弟子自然也是撤回揚州門派內,只是不幸的是猶豫撤離太晚,音蓮與一部分七秀弟子卻是被狼牙軍的步伐追趕上,最終被困在了洛陽城內,儘管他們與其它城內的江湖人士拼命抵擋着狼牙軍的進攻,然而終究是城破之日,他們必將葬生此地!

一日苦戰下來,洛陽城內昔日的繁華之景也是化爲一片滿目瘡痍,不少精美的亭臺樓閣皆是在大火中灰飛煙滅,化爲烏有,城內不少達官貴人早已經逃之夭夭,留下一些被困在城內的江湖人士與守城官兵在苦苦支撐。

不過幸運的是偏門的一處被狼牙軍毀掉的斷橋卻是在此間被丐幫弟子重新修好,又爲那些被困在城內的人再次建立起了這條通往生的橋。

與此同時在承受了狼牙軍數日攻擊的洛陽城門也終是不堪重負,被狼牙軍擊碎,眼看撤退之路在即,卻又恰逢狼牙軍破城,爲了掩護城內剩餘的百姓撤退,各派弟子也終究是再次與狼牙軍戰在了一起,用自己的生命與鮮血鑄就了另一道洛陽城門,將狼牙軍繼續抵擋在外……

“劍破虛空!”又一次雙劍劍光閃動,原本應該閃亮刺目的劍光此刻卻變得無比黯淡,這已經不知道是音蓮第幾次耗盡自己的內力了,儘管她們誓死抵擋,卻奈何狼牙軍實在太多,各門派下也不知道已經有多少狼牙軍弟子死在了狼牙軍的刀下,音蓮原本白淨的衣衫同樣是染得血紅一片,就連臉頰上都沾染了不少鮮血,顯得悽美無比!

“殺!”又一劍將一名狼牙軍斬於劍下,音蓮無比疲憊的擡頭看向四周,卻是在不知不覺早已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此刻堅守城門的竟然唯剩下她一人。

隨着又一個狼牙軍揮舞着長刀衝上前來,音蓮原本想揮劍抵擋,卻發現自己手臂早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之所以還能握着手中的劍,卻是因爲手指握劍太久,根本沒有辦法鬆開了。

“西湖美景,秀坊姐妹,期待的江湖路,卻終結沒有辦法看到了!”看着不斷臨近的狼牙軍,音蓮卻是心中無奈的一嘆,任命的閉上了眼睛。

“棒打狗頭!”隨着一聲堅定有力的喝聲,想象中刀劍臨身的痛苦卻並沒有出現,音蓮微微睜開眼睛,卻是看見一個一身衣衫破舊卻整齊的男子手拿一根竹棍擋在了她的身前,一棍橫掃,棍風呼呼作響,竟是一時間抵擋住了狼牙軍進攻的步伐!

“你是?”音蓮心中一驚,卻是記不起這個略帶熟悉的身影又是何時曾經見過。

“哈哈,我叫林離漠,不過是一個乞丐罷了!”林離漠卻是哈哈一笑道,“城內百姓已經全部撤離,本來長老是讓我來通知你們趕緊撤離的,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也就只有你一個人還活着了!趕緊走吧!“

“林……離……漠,”聽聞這個名字,音蓮卻是在心中一字一句的唸叨着,卻有忽然心中一驚道,“若是我走了那你又如何脫身?”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輕功那麼好,這點狼牙軍還不放在眼中,倒是你,快走吧,若是受了傷什麼的,丐爺我以後又上哪兒去看那般絕美的舞蹈?”林離漠卻是閃身上前,輕輕一推,手中一道柔和的氣勁頓時便推動着音蓮退出了數十尺。

音蓮也沒辦法,本想再說什麼,卻是看着林離漠熟悉的面容忽然間響起了這個每次她跳舞時都會在屋檐外飲酒觀看的丐幫弟子,“嗯,既然這樣,那你一定要注意平安!待這一切平定後,若是你喜歡,我定爲你一人起舞!”說完音蓮也是緩緩離去,因爲即便她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了,更何況林離漠那自信的笑容讓她相信他能過全身而退!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時,即便是林離漠能夠全身而退,但是隻要他一旦離開,以狼牙軍的速度定會很快追上目前狀況極差的她,早在林離漠決定出手救她的時候,便已經再沒有做離開這裡的打算了,只因爲他要用自己的身軀去建立一道厚實的城門,不爲洛陽,只爲她!

“哈哈,痛快!“林離漠看着無數洶涌而來的狼牙軍,卻是忽然間拿起酒壺大喝一口,隨後一手拿酒,一手拿棍,棍未出勁風先至,竟然將狼牙軍打得節節退後……

“哈哈,再來!”又一口酒飲下,些許溢出的酒滴落在肩上一條深可見骨的刀傷上,帶起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卻都被他一笑而過掩蓋!

“哈哈,不痛!”一刀斬過,背上又是一陣血肉翻飛,他卻又是一口酒飲下,酒的辛辣再次將傷痛掩過,“有酒同戰,生亦何歡!”

“哈哈,不傷!”一隻羽箭穿胸而過,卻是被他直接大喝一聲,直接拔出來,同樣再次一口烈酒飲下,“有酒同傷,死又何妨!”

“哈哈,沒酒了!”凜冽的刀鋒再次斬過,卻是一條滿是鮮血的手臂徑直飛出,帶出一片熱血,揮灑在洛陽城牆至上,“爲她不敗,我有笑醉狂!”

“哈哈哈!”最後一次仰天狂笑,周身卻是爆發出驚人的氣勢,將周遭數十名狼牙軍直接震飛而出,一時間竟惹得再沒有狼牙軍敢於靠近這個滿身鮮血,身上不知道多少傷害的斷臂之人,只因爲這個人已經憑藉一己之力擋下了他們十萬大軍半個時辰了!

在最後的長槍刺來前,林離漠忽然間想起了自己曾經加入丐幫時……

“你可知道入我丐幫,沒有其他的規矩,但必須記得酒在……人在!”曾經加入丐幫時,還記得那個胖長老這樣告訴他。

“爲何?”他心中有惑卻是問道。

“因爲我丐幫中人,終是要面對無數的傷痛,在這樣的時候,喝一口酒,不就不痛了嗎?”

“哦,原來如此,那爲何我們就要面對無數的傷痛呢?”

“爲何?因爲我們有酒,因爲我們丐幫可以笑問蒼天,唯我醉狂!”

“笑問蒼天,唯我醉狂嗎?”林離漠忽然間脣角勾起一抹輕鬆卻又迷離的笑容,“似乎我笑問的是佳人啊?”

從洛陽離開後,音蓮卻是再也沒有看見那個曾經偷看她跳舞的人了,每當起舞時,她總會不經意的看向窗外屋檐,在那裡有一個衣衫破舊卻整潔的叫花子,一邊喝着酒,一邊看着她,笑得是那般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