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衙兵上來了!
足足5000大兵,分三路而來。一路爲正,兩路則從左右包抄——陳德興兵少,僅有300餘人,只能勉強守禦甕城和城門樓。根本不可能在臨安北牆上全線佈防。因而韓震便分出3000人,分爲兩路,一路從臨安西牆登城(餘杭門雖在北牆,但是卻靠近西牆);一路從餘杭門東面找了個樓梯口登城;最後一路2000人,由韓震自己將着從正面壓迫餘杭門。
三路大兵,分進合擊,看着還真像這麼回事兒。唯一讓人有些不習慣的,就是在靠近餘杭門的御街街道兩側,不知道怎麼聚集了無數看熱鬧的閒漢,不僅大街兩邊都是人,不少房子的屋頂上面,也都密密麻麻的坐滿了大宋行都的百姓。
都門兵變的大戲,皇宋開國以來彷彿只有一次,便是高宗朝的劉苗之亂。再往前,恐怕就是大宋鼎立的陳橋驛之變了!前一次是以劉苗授首,兵變失敗告終。不知這一回兵變的陳德興是要掉腦袋還是要黃袍加身了?
而且都門之中的消息,素來穿得飛快。這邊還沒有開戰,那邊已經有人在傳“衝冠一怒爲紅顏”的故事了。一個皇宋南渡以來的能數得上號的功臣,竟然爲了升國公主一怒興兵,在臨安城鬧起兵變!
這可真能夠上千古佳話加千古奇談了。
不過看熱鬧的民衆,卻沒有人認爲靠區區幾百變兵就能把諾大的臨安城鬧個翻天的。所有人,都在未大宋將要失去一位戰功赫赫的武將而惋惜不已。
“俺們大宋的武人就是命苦。先有嶽武穆,後有餘樵隱。如今又多一個陳慶之……”
“誰讓這等武人不知收斂呢?若如兩淮趙宣帥恁般恭順,還是可以長保富貴的。”
“只是陳慶之一死。北虜再打來不知道讓誰上去了?”
“總有人會出來的,上天不會眼睜睜看着俺們漢人江山就這樣斷送掉的……”
“唉,還是指望和親能長久吧。俺聽說蒙古的真金王子也是個讀書人,講道理的。若是娶了公主,將來再當了大汗,應該會和俺們大宋和睦相處的吧?”
“也該是如此,若能有數十年的太平就好了,這仗還是不打的好……”
在圍觀羣衆既有些替陳德興惋惜,又有些期待將來和平歲月的議論聲中。盤踞餘杭門的300霹靂水軍。也在迅速調整着部署。
“道士,廷揚(張熙載),你們帶50人守住城樓!其他人都跟某來!”
陳德興這時已經披掛整齊,也是一身蒙古怯薛軍的行頭——陳德興的財力有限,隊伍擴張的又快,還在槳帆船和大炮上花費不少,自然沒有多餘的財力去給部下購置好甲。蒙古怯薛的柳葉鐵甲,已經是他能搞到的最好的鐵甲了。這種盔甲的防護雖然不如宋軍的步人甲,但是因爲選用的材質較好。重量要輕很多——怯薛軍是騎兵,當然不可能披太重的盔甲。柳葉甲裡再披一層鎖子甲(也是繳獲的)和絲綢內衣(絲甲),這樣就可以獲得不亞於步人甲的防護。
“整隊,兩個三列橫隊。前隊準備盾牌弓弩,後隊準備小天雷,統統帶上彎刀……”
陳德興再次大聲下令。將餘下的250人編組成了兩個小橫陣,都是三列橫陣。每排就是40人(還有10名軍官在陣列後方),正好能在臨安寬闊的城牆上面展開。
“全部強弩張弩上箭!全體向後轉!”
陳德興將手中的彎刀指向了東方怒吼着下令。那裡正有1500名三衙軍整隊開過來。隊伍居然也算整齊,不過和陳德興麾下的250人自然沒有辦法相比的。但是卻勝在人多,1500軍漢排出來50幾排近60排,遠遠看去,顯得非常浩蕩。
“舉盾!前進!”
陳德興沒有廢話,直接下達了前進的命令!跟隨他到臨安城的300人俱是精銳,根本用不着動員。
“差不多以1敵5,這陳德興還真是有膽……”
看到陳德興分出200多人迎着其中一路三衙軍撲過去了。剛剛登上一處高樓督戰的韓震和董宋臣同時長出口氣。他們最擔心的恰恰是陳德興死守城門樓,升國公主多半就在那裡!
萬一誤傷了公主,就算生擒了陳德興也是無功的。
“韓鎮撫,1500打200多,這下陳德興那逆賊必死了吧?”
被趙昀派來的董宋臣哪裡知道霹靂水軍的厲害,說話的時候已經是笑逐顏開了。
韓震的嘴角微微一抽,1500三衙軍能打200多蒙古怯薛嗎?那些霹靂水軍可是以少勝對敗了怯薛,他們身上穿着的盔甲,手中使用的大刀,都是從死了的怯薛身上剝下來的!
他可不敢指望用1500人滅了200多陳德興的精銳,能稍稍拖住他們,好讓另一路三衙軍打下城門樓救出公主就算大功告成。
只是……自己爲什麼要在餘杭門甕城外面擺2000人呢?餘杭門甕城的大門已經合上了,那2000人又沒帶梯子和攻城錘……
想到自己的步署失策,這位韓太尉也只能暗自嘆息了。他是三衙軍世將,文采和武藝都非常出衆,年輕時當過御帶,還靠過四次禮部試,也作爲援兵上過兩淮前線,只是沒有真正指揮過任何一場戰鬥。
今天在餘杭門戰場上的差不多所有三衙軍,都是頭一回上戰場。一開始的時候還有興奮——上陣前就發了一遍賞,上官還許了諾言:打下餘杭門就加賞會子百貫,砍了一級賊兵首級就轉一官,拿住陳德興便封一軍督統制!
這可是一步登天啊!這讓大傢伙如何不眼熱?
“快快快,快上啊,別放跑了陳德興!”
“捉了陳德興就是都統制,從此便是人上人啦!”
“封妻廕子在此一役,快點衝啊!”
1500人的隊伍拉得很長,除了最前面的幾十人,其他人根本看不到陳家軍的陣型有多嚴整,只能看見別人的後腦勺。自然也不知道害怕,只是一個勁兒的鼓譟。
不過走在前面的人,卻是個個色變。和他們這邊的人人鼓譟不同,對手雖然只有兩三百人,卻是嚴整如一,沉默着行軍,兩百多人的步子同時擡起落下,砸出的聲音好像是陣陣金鼓。
“硬弓手!”
“神臂手!”
督陣的三衙軍將官估摸着雙方的距離已經到了可以發揮弓弩威力的時候兒,開始給陣列後方的弓弩手下令——韓震集結起來的隊伍是甲械俱全的。按照宋軍標準的編制辦法,4成是肉搏兵,6成是弓弩手。臨陣是肉搏兵在前,弓弩手居後。也就是說,這1500人中有弓弩900只,刀矛巨盾一共600把(副)。
隨着命令的下達,900名弓弩手都停止前進。
“神臂弓,張……”
900名弓弩手中,約有450人配備了神臂弓,餘下的都裝備了八斗步弓——這些武器全都是御前兵器所製作,在宋軍使用的武器中算是非常優質的。無論弓弩,都是弦力十足。唯一的缺點,便是不大容易張開。
“快點!沒吃飽飯麼?”
“他孃的,用力拉啊!”
“不對,不對,用腰力!用腿力……用腳蹬那個鐵環!”
在一線指揮的部將、隊將們都亂紛紛嚷了起來,有些是催促士卒快些張弩的,還有些在教士卒如何正確用力!真是有點兒荒唐,都上了前線了,神臂弩手居然不會張弩!
至於弓箭手,當然就更是廢物點心了。拉弓可比張弩費勁兒多了,前者用腰力、腿力,後者靠的是臂力。若平日沒有苦練過,任憑多壯的漢子也很難完全拉開八斗的步弓!
而且勉強張開了弓弩,也不等於能射中對方——因爲弓弩手佈置在肉搏兵背後,他們是看不見前面的目標的,只能拋射。而拋射有兩個難點,一是測距,二是控制射程。前者是由軍官執行的,自有幾名身手矯健的漢子攀上了城牆垛口,遠遠的目測距離,自然不是很準的。
可後者的麻煩可就大了,因爲在拋射中控制箭矢的落點是很不容易的!沒有經過認真而長期的訓練,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把羽箭射到正確的距離之上。
而三衙軍的這些業餘兵,恰好沒有經過認真而長期的訓練……
“發!”
隨着一聲令下,“繃繃繃”的弓弦響動聲連成了一片——將近900支羽箭不是同時發出,而是陸陸續續射出的。這些羽箭的落點,更是散得不大像話了。有些落到了城牆下面兒,有些落在了兩軍陣中,敲打在城牆的青石地磚上濺起星星點點的火星,還有些乾脆落在了三軍肉搏兵的頭上了,頓時放倒了十好幾個,慘叫聲叫罵聲響成一片。至於陳家軍逆賊們的頭上,卻鮮有箭簇落下,就是落下來的也被盾牌擋住,幾無損傷!